移民搬遷裡面有問題,文先生是深有感受。自己家裡發大水那年,並沒有進水,可是大隊的人找到自己問需要不需要搬遷指標,如果需要,只要花個兩三千就可以買到一個指標。你想,搬遷指標國家撥款是一萬二,扣除搬遷辦理一些費用,至少還會有八九千,兩三千換來八九千,這樣的好生意一般人,誰不會去做呢?
文先生一口回絕,自己家裡發大水前一年剛剛做了新屋,不想再做過。其實是內心不想沾這趟渾水,天下雖不能有所兼濟,但定要獨善其身,君子愛財,必定要取之有道。
花了一夜功夫,文先生以《誰動了我的奶酪》爲題寫的一篇短評出爐了。看着自己的傑作,他正要想着是不是寄往自己以前發表過短小說的《江州晚報》去,還是應該寄往其他的報紙上面,以便造成更大的影響?
在省城讀大學的堂弟到他住的地方來玩。文學生對自己的這位老哥是非常佩服的,也是受了這人的影響,從小對文學格外的感興趣,兩人走在一起,就文學的話題常常談不完。
文先生見自己鍾愛的堂弟來了,正好,請文學生過目過目自己甚感滿意的傑作。文學生一見,一口氣看完,拍掌叫道:“三哥,你寫的東西太有針對性了,絕對是篇好的時評!誰動了我的奶酪,就是要問問地方政府到底是爲什麼人服務,他們應該把自己擺在什麼樣的位置。”
文先生微微一笑,說:“那依你之見,我這篇短評應該寄往哪裡才比較合適?”
“要依我說,要寄就寄往《南方都市報》,那是我省最有影響力的一家時報,而且,那裡我還認識了幾個編輯,估計這篇報道見報肯定是沒有問題。”
對堂弟的這番話,文先生是完全有理由相信。短評應該不錯,更重要的事情真實度沒問題,加上堂弟還有關係,應該是沒什麼問題見報。
遲書記當天召開的鳴沙鄉黨委會。大會統一了意見,就是目前要集中一切力量搞定這件事。首先,責定蹲點橋墩村的文副書記找橋墩村的支書談話,務必要交代清楚這筆錢的去處,並且要及時主動的上交這筆錢,等候後面的處理;其次,對村民該怎樣交代?是不是就用這筆錢補償村民的移民搬遷?大會討論的結果是,這筆錢暫時不動,凍結在那裡,移民搬遷可以等到下一次指標下撥再補上,現在就是要做好村民的工作,不能再有類似舉動,造成不好的影響。
應該說,鳴沙鄉政府所做的一切還是基本上遵照了他的意見,快速反應佈置下去。可這些坐在辦公室裡面的領導百密而有一疏,萬萬沒有料到還有一個書生敢這樣火上加油,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接着,被鄉政府叫到鄉里大會議室集中開會的橋墩村村民,面對面跟鄉里領導一起商談。對鄉里提出的這種以下一次移民搬遷指標來抵數的方法,當場的村民沒有一個人同意,說:“鄉政府是想拿俺們老百姓當傻子來對待,想拖着一天是一天,拖到大夥沒心思了
,事情就不了了之。”
主持此次商談大會的移民搬遷辦遲副鄉長拿着話筒喊破了嗓子,也還是沒哪個村民聽這個領導的話,都紛紛嚷着要遲書記來,是遲書記當面答應俺們的,俺們來了,遲書記不能躲着不露面。
遲書記跟文鄉長都到了會場。解釋政府這樣做,就是爲了保證村民的利益不受半點損失,至於移民搬遷指標絕對是不會沒有,文件都已經下發了,就在下半年到位,大夥完全用不着擔心這指標的事情。
有人嚷:“俺們不是不想相信政府,可是政府做事也得有個信譽,明明在車上答應了俺們,要叫俺們滿意爲止,可現在儂們當領導的這不是又變卦了嗎?弄不好,到了下半年,儂們當領導的嘴一扁,又說什麼話出來,俺們不白費了心思?”
“就是,儂們當領導的嘴,都跟娘們的嘴一樣,都是三扁嘴,說話做不得數。”
“還有,俺們十幾戶人家的搬遷費都給儂們領導的幹什麼去了?大隊上的遲書記跟遲主任都在這裡,也應該跟大夥交交底,這是俺們大夥的錢,儂們幾個大隊的人想就這樣貪過門,沒那麼輕巧。”
“對這種人,儂們政府難道就不管嗎?俺們都不同意這樣的人當大隊領導,政府應該主持公道,對這種人儂們領導也要給個說法。”
“按照法律,貪污這麼多錢,是要上法庭的,得判刑,難道儂們當領導的都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嗎?”
一夥人叫嚷嚷的,整個大會議室都給吵得迴音不絕於耳。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遲書記這回真叫頭都大了。一雙眼睛注視着今天會議的主持人遲副鄉長,心裡對這人很是不爽,要不是這個小遲辦事不力,也不會弄成今天這種場面?
感覺到遲書記的不爽,年輕的遲副鄉長心裡也是在冒寒氣,顧不得喉嚨嘶啞,只得站起來用話筒盡力喊道:“各位鄉親,請你們靜一靜,先聽遲書記跟文鄉長講話。靜一靜!”
坐在前面的大隊幹部,也許覺得這樣場面太不像話了,幫忙站起來要大夥安靜下來,但是,大隊幹部的喝止被村民們更大的聲音給壓下來,反而不客氣的要大隊幹部給老老實實的坐在那,今天沒他們說話的份。
遲書記實在看不下去,站起來拿過話筒說:“鄉親們,你們今天到鄉里來,是不是想解決事情的?如果想的話,請大夥安靜下來,好嗎?”
“儂說啥呢!誰說俺們來不是想解決事情的,是儂們當領導的根本就是存心不想幫俺們解決事情,甭倒打一把!”
“儂認爲儂坐在臺上就是書記,當官的啦,很了不起是不是?今天俺們大夥還就不作興儂了,儂叫俺們安靜,俺們就安靜呀!”
“儂們不給俺們解決事情,俺們就叫儂們這些當官的都不得事在,想哄騙俺們過門,沒那麼輕易!”
遲書記艱難的微笑,坐下來,一邊的文鄉長只好站起來,斯文的說:“鄉親們,請靜一靜!遲書
記跟我有些話想說,你們是不是願意聽一聽?”
這話說得比較合人意,前面聽見的就慢慢靜下來。遲書記忍住氣,說:“各位鄉親,剛纔,我聽你們的議論,集中了這幾點,你們看看是不是這樣的?一,要給你們解決此次的移民搬遷指標;二是要交代清楚這次搬遷費的問題;三是要對這幾個大隊幹部進行懲治。是不是這三點?”
見大夥都不覺點頭,遲書記接下去說:“今天,我們坐在一起,主要解決的是什麼?我們大夥都清楚,就是要解決移民搬遷指標問題,我想,這纔是目前最爲要緊的事情,其他的都可以等到這事解決之後來做。”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臺下的人打斷:“不行,遲書記,平時俺們都是很尊敬儂的,這陣,大夥說什麼都不同意。既然都是一件事帶來的,儂們當領導的就得一道給俺們個交代。”
“對,儂們當領導的不能說一道做一道,得給俺們一個清清楚楚的交代才行。”
“是啊。他們這些大隊幹部貪了俺們十多萬,也要給俺們一個說法。這些錢到哪裡去了?如果還是這些人當頭,俺們橋墩村就更加幹不好了。”
“這些事情也很要緊,要不是他們這些當大隊幹部的人黑了良心,俺們也不會做這些事,遲書記儂們不懲治他們,俺們都不答應,還能由得他們這些人在俺們頭上拉屎拉尿?”
“儂個遲老聰,說啥呢?俺早就知道,儂是看俺不順眼,早就想把俺給趕下臺,好儂自己爬上來當這個大隊書記,是吧?”橋墩村遲支書生氣的大聲嚷嚷道。
“俺想那個大隊書記當?俺吡,儂就是請俺當俺也不當,俺就是看儂這種人不順眼了,想把儂給轟下來,咋樣哩?俺們大隊不能叫儂這種人給敗壞了!”遲老聰不客氣當場叫起來。
“遲老聰,儂有種!俺的書記是儂說當就當的,不當就不當的,是吧?儂有本事就給俺轟下來看看!”遲支書在橋墩村裡一向是橫着走慣了的,哪裡能夠受得了遲老聰的這種話,當場就跟遲老聰發起飆來。
文鄉長一看,這哪裡還像個黨的幹部的樣子,很不高興的一敲桌子,對遲支書說:“老遲,你好歹還是個村委支書,是一個村委的領頭人,在這種場合跟人吵起來,像話嗎?”
遲支書也有老一把年紀了,被文鄉長這麼一說,嘴皮子動了動,想想又沒說,臉上一臉不樂意的坐下。
有人還氣人的說了一句:“儂們都看到了,就這種人,還是當大隊幹部的,素質比俺們當老百姓的還不如。”“這種人還會有素質?他們就只知道給自己撈好處,儂又不是不知道,遲支書自己家裡光是搬遷指標就得了三個,他憑啥得這三個指標?”
遲書記放下話筒,這種態度根本就難以溝通下去,臉上不自覺帶上了陰霾。這時,遲書記口袋裡的手機很合適宜的響了起來,馬上拿出手機走到外面,去接聽電話,同時示意文鄉長在這裡主持一切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