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新聞的水情預測給大夥的心裡憑空增加了許多壓力,他這個時候基本上是吃住不離開大壩半步,日夜蹲守在大壩上面,鎮裡有事都是劉書記跑回去處理,公司則由兩位副總負責,對他而言當前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住大壩,別的一切都好說話。大壩的值班安排比以前更加完善,整座大壩被分成幾段,六個支書跟大隊長分別負責自己的一段,他隨時巡查每一段,如有發現疏漏,則是這個地段的大隊負責,日夜不停,值班的人員同樣被分成三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盯着大壩的情況,隨時到他的指揮部彙報,更多的時候是在他巡查的時候當面說出來。
爲此,大夥辛苦了,他承諾的補助也是不低,值下半夜班的有夜宵提神,每天大夥另外計算伙食、誤工補助,同時,做好一切準備,全鎮的大隊只有有船的人家,至少要留下幾條船在大壩跟預備運送石頭搶險,不能全部留下就採取輪流的方式輪着來,每天必須在大壩跟候着,以便隨時徵用,另外採購了幾萬條麻袋在大壩臨時指揮部裡放着,隨時可以裝土使用,兩手準備,不能說工作做得不夠充分。
太湖碧水連天,真正是大水連成片,茫茫無際,浩浩蕩蕩,夾風帶雷,勢不可擋。東坡雲: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站在大壩上面的所有人,能夠感覺到的都只有驚濤裂岸的大水無情,絲毫沒有東坡心裡涌起的那種“江山如畫”的心情,每一次洶涌的大水席捲過來,裹挾的一波波浪頭是那樣兇狠很的砸在大壩跟前,捲起千堆雪確實沒錯,浪花四濺,直飛半空,落到人身上,驚起的是一身顫慄,好像腳下的大壩都被這浪頭砸得震動起來,每一次震動都讓大壩難以自矜發出呻吟,是不勝負荷的顫動,這情景怎能不叫人心裡跟着顫抖呢?說實話,這時的他站在高高大壩上面,如果說完全沒有害怕,那是哄人,任何人看見這種場面難免不產生本能的懼怕,生命誰不珍惜?何況一邊是大浪滔天,洶涌澎湃,另一半呢,卻是身在半空,水波不驚,一動一靜,一高一低,是個人都難以適應。
害怕是人之本性,在危險時候自身對環境的適應,只是有的人害怕會全部表露出來,有的人即使害怕到了極點,也不會有絲毫的顯露,他就是後一種人,內心雖然也是很害怕,但並不影響他對大壩上面所有人的指揮,外表看,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慌張,舉止失措,一如故往。水
庫在科研所派來的技術人員建議下,開始水位不是很高的時候就放開了閘門,保持了較高的水位,可是隨着水位的升高,他不能夠再放開閘門放水,那樣的話,水庫的作用就失去了功能,大壩幹什麼用的?大壩就是爲了給老百姓擋住大水淹沒莊稼,保護老百姓田地裡的作物收成。
水位越是高,閘門就越是不能夠放開,兩邊的水位相差太大,要是一旦管不住,大壩就成了一座空城,不是大水,四周的老百姓也要發大水了。這是他不可能去做的,除非眼看着大壩要倒塌,沒辦法,二取其一,權衡輕重,才採取這種下策。而這時還明顯沒有到這樣的地步,他對傍邊的人說:“看到這一切,是不是有那種‘大江東去,浪淘盡’的感覺?”
技術員是省城來的,大學畢業,當然知道他說的話裡意思,微微一笑:“樑經理,你是我看見過最爲年輕的鎮長又當經理的,能夠在這種時候擁有這般心境不差於我們搞水利的,這種場面對我們搞水利的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常見的呵。”
說着,念起了這首有名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音調鏗鏘,語氣激越,他不禁跟着朗誦起來,兩人的聲音隨着波浪的洶涌,混合在水天之間。大壩上面雖然有很多人不知道他兩個人在幹啥,但看着這兩人的樣子,一個是帶頭堅守大壩的指揮者,一個是省城派過來的抗險專家,他們都若無其事,那大壩也肯定是沒多大事。跟洪靈兒到大壩上來的洪玉兒聽見他倆朗誦的聲音,走了過來鼓掌道:“兩位詩人好興致!朗誦得真好。”
洪玉兒是跟姐姐洪靈兒到大壩指揮部來給他和省城來的人收拾衣服。這一段時間,他都沒空回公司,整天呆在大壩,洪靈兒就隔幾天來大壩一趟把他換洗的衣服收拾一下,帶回去弄好了再送過來。洪玉兒是放暑假到農高公司,玉兒是在家鄉落鳳鄉小學教書,去年才畢業於縣城師範,渾身上下透着股學生的清純味道,不像浸泡在生活苦水裡面的姐姐有着林妹妹似地弱不禁風,纔剛走上社會的妹妹激情四射,青春洋溢。見穿着一身
天藍色連衣裙的洪玉兒走過來,馬上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比剛纔自己朗誦的效果要好得多,心裡一時間有了一個想法,笑道:“再好,也沒有你洪老師的魅力迷人哪,你看,大夥都被你這個百靈鳥吸引過來了,在向你行注目禮呢。”
洪玉兒臉上有了少女的一抹羞紅,卻不怯場,說:“纔不是呢,我看,大夥都是被你兩人的鎮定自若給震住了,忘記害怕了。”
他呵呵一笑說:“說的真好,忘記害怕,我正在想,請你設個法子,使大傢伙都忘記害怕呢,你說,有啥樣的法子能夠使大夥兒都不知道害怕?”
洪玉兒沒有開口,有人叫了起來,說:“樑鎮長,俺有好法子,只有叫人家洪老師給咱大夥兒唱唱歌,大夥就都沒有害怕感了。”一人出聲,衆人齊應,都大笑着附和應該這樣,應該這樣子,俺們大夥也都很辛苦,慰勞慰勞大夥也應該麼,電視裡不都是這樣做的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只需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洪玉兒的表現,洪靈兒在妹妹身邊笑着勸“既然大夥都想聽儂唱歌,儂就唱兩首歌把吧”,洪玉兒向四下看看,又轉向他,大大方方的說:“那好,大夥想聽我唱歌可以,到時候可要給我鼓勵,可不許喝倒彩呵。”
他第一個開口答應:“那沒問題,誰要是敢喝你的倒彩,我老樑同志就第一個不會放過。”大夥鬨然笑着答應,洪玉兒笑笑啐他:“還老樑呢,我看你就是一個十足的小搗蛋鬼。”說完對大夥笑道,“我先給大夥唱首大夥都熟悉的歌曲,也很附和我們這個現場,歌名就叫《咱們工人有力量》。”這首歌久唱不衰,大夥都很熟悉,有人立刻呼應說“好”,帶頭鼓起了掌,在掌聲中,洪玉兒甜美的聲音在大壩上面唱響,一時蓋住了洶涌的波濤:咱們工人有力量,嗨!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嗨!每天每日工作忙,蓋成了高樓大廈,修起了鐵路煤礦,改造得世界變呀麼變了樣!
哎嗨!
開動了機器轟隆隆的響,舉起了鐵錘響叮噹!
造成了犁鋤好生產,造成了槍炮送前方!
哎嗨!哎嗨!哎呀!
咱們的臉上放紅光,咱們的汗珠往下淌!
爲什麼?爲了求解放!
爲什麼?爲了求解放!
哎!嗨!哎!嗨!
爲了咱全中國徹底解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