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黑駝嶺,居然在一夜之間安靜了下來,聽不到運煤車輛的喇叭聲,也聽不到煤礦的機器轟鳴聲,早起到山上撿乾柴的羣衆們,對此感覺很不理解。
村裡人本來就起得很早,睡懶覺的都是些年輕人和孩子們,人到中年基本上五點鐘就起牀,吃早飯之前肯定會揹着一捆乾柴回家。山上儘管沒有什麼特產,可只要有樹的地方,枯枝還是不缺的,反正這些樹木也快讓煤礦給禍害光了。
村子裡的老年人和城裡的老年人不一樣,一直會勞動到六七十歲,上山這種體力消耗雖然不能支撐,可是早起以後到自家的地裡轉轉,看看麥子是不是可以開鐮了,這倒是每天肯定做的功課,全當是鍛鍊身體了。
上山的人比平時回來的時間早了很多,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揹着乾柴回來,而是一臉的驚喜,進村後就開始嚷嚷:“鄉親們,快去看啊,警察和當兵的抓那些黑鬼了!”村裡人就好乾這事,有點風吹草動的,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大家對於那些煤礦的老闆,平時就是稱呼黑鬼,這是一種極其痛恨的叫法。
等大家呼朋喚友的來到山上,這時候整治的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這樣的陣容想要辦個案子,只需要半個小時就解決問題!該抓的都被抓住用車輛拉走了,武警部隊也大部分撤離了,只有少數的官兵還在執勤。
挖煤工當然不需要抓,這是受害人,留在了煤礦隨時等候詢問和作證。所有黑煤窯的煤老闆們和那些所謂的“監工”們,還有護礦的流氓地痞,只要在黑駝嶺。就沒有逃過這次的聯合搜捕。行動是有針對性的,要是有合法手續的小型煤礦,就不在整治的範圍之內。嚴格的來說,也沒有抓多少人。
省公安廳的偵查員,早就按照省國土資源廳和省煤炭生產安全監督管理局提供的名單,在山嶺裡仔細的做了甄別,其實這件事難度並不大,名單上有的煤礦就是合法的。沒有的就是黑煤窯。唯獨有一家二樹煤礦,看起來也是合法的,卻是這次行動的重點照顧對象。
偵查員們分頭在黑煤窯的周圍埋伏好了,等大部隊一到,就指引着實施抓捕,這樣的佈置那還有個跑?本來還有人想要心存僥倖。可是一見現場的陣勢,腿肚子都轉筋了,差點尿在褲襠裡。那是拿着自動步槍的武警戰士,不是拿着手槍的警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萬一因爲逃跑捱了槍子,那得多冤呢!
這次活動的總指揮,省公安廳的常務副廳長、黨組副書記李軍輝,看到陸續有羣衆聚集到這裡,急忙給高建彬打電話:“高書記,我們的行動已經圓滿結束,所有的黑煤窯老闆。除了極個別的昨天晚上沒有來,其餘的人全部落網。附近的羣衆可能是發現了我們的行動。現在來的人越來越多,您看後續的工作如何處理?”
高建彬笑着說道:“做得非常好,關鍵時候顯示出了你的領導指揮能力,我一定會爲同志們向省委請功。這樣吧,你們把犯罪嫌疑人轉移之後,留下一部分人原地待命。因爲再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政務中心的程委員、陽西省委的全體常委,國土資源部和煤礦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組成的檢查團,將會一起乘車抵達黑駝嶺,保護工作還是需要的。”
李軍輝聽到這句話嚇了一大跳,他真的想不到,一個鄉鎮的煤礦區會引起這麼多的關注,來的不但都是些大領導,還有一位分量很重的政務中心領導,雖然不是黨和國家領導人,但是級別和職務已經足夠高了。
既然政務中心的首長,省裡還有國家部委來的領導們視察黑駝嶺,市委市政府的領導自然是要跟着的,縣裡和鎮裡的領導幹部們肯定也要在場,那這樣的陣容就非常可觀了。
羣衆看到那些在電視上纔會見到的大領導來了,不由得在私底下議論紛紛,因爲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市委書記和市長是認識的,省委的書記和省長也不陌生,程委員也經常的出現在新聞中,雖然不清楚這些人的管到底有多大,反正老百姓們知道,這都是位高權重的大官。
平時別說是他們,就是縣裡的領導一年也來不了一次,這裡又髒又亂的,下車走幾分鐘鞋上全是煤灰,哪個當領導的願意來?
大家很細緻耐心的在李軍輝的引導下,查看了行爲極其惡劣的二樹煤礦,這是此次行動的重點目標。一路走來觸目驚心,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想想採煤工就在這樣危險的場所工作,領導們的心裡格外沉重,程委員本來還想要到下面的掌子面看看,卻被大家死命的阻止了,煤窯又低又矮,頂部還在往下掉碎石子,隨時都能發生意外的情況。
馮光海嘆道:“省委省政府要感謝建彬同志的工作,提前排除了這個巨大的隱患,在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環境裡,想不出問題都難!就靠着幾根被蟲蛀了木頭,如何支撐煤窯頂部的壓力,就這樣的煤窯,省煤礦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人每個月都要下來檢查,竟然看不到,這就是赤裸裸的犯罪,絕對不是瀆職!”
領導們和礦工們握着手,心裡覺得有愧,而一臉疲憊和煤灰的人們,也知道自己的苦難生活即將要結束了,淚水在臉上衝出了兩道明顯的痕跡。
大家到他們住的地方和吃飯的食堂看了看,王鴻軒暴怒的說道:“這羣人渣敗類,就應該被槍斃,這是拿人不當人!”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身體都在發抖,這是強烈的憤慨,很多幹部看到這一幕,心酸的都要掉眼淚了,女性領導們心軟,早就淚流滿面了。
採煤工連個牀鋪都沒有,硬木板鋪點枯草,上面就是又黑又臭的被褥,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一天下來工作十幾個小時,體力消耗的非常大,這種情況下哪有時間洗刷?鏽跡斑斑的飯盒,殘缺的碗,還有那些連水分都沒有的老鹹菜,無不展示着黑煤窯是如何對待工人們的。
程委員嚴肅的說道:“李軍輝同志,你把這裡的情況仔細的說一下,還有,類似這樣的情況普遍嗎?”
李軍輝急忙說道:“報告首長,二樹煤礦這樣的黑煤窯,經過我們的仔細調查,原本說好是產一噸煤給礦工一百二到一百五十元的工錢,可事實上那只是個騙人的謊言。”
接着說道:“就拿眼前的這個來說,因爲規模比較大,一天能夠出產三百多噸煤,按照當初的說法,這樣的產量每人可以分到四百多元,實際上採煤工一噸煤只能拿到二十塊錢,摺合下來一天也就是六七十元錢,其餘的都被黑煤窯以各種名義扣光了。”
然後說道:“黑煤窯一年才結一次工資,回家的時候只能領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其餘的部分都被打成白條,說是第二年來統一補發,可從來也沒有實現過,一直拖欠着,以至於越來越多,黑煤窯的老闆這樣做,是擔心工人們回家後不回來。還有就是生活環境惡劣,受到監管人員的虐待,不允許外出,吃的相當差,而工作的時間最多達到十八個小時,帶病還要下井工作,有時候還要受到打罵。”
又說道:“二樹煤礦是個比較特殊的例子,大部分的黑煤窯老闆,儘管煤窯的安全措施沒有保障,但對工人們還是比較寬容的,目的主要是爲了求財,大多數人還能兌現自己的承諾,生活待遇差,可工錢能夠及時的發放。”
程委員很敏銳的抓到了這些話的漏洞,說道:“大部分,也就是說像是二樹煤礦這樣的場所,這個煤區並不是只有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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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軍輝說道:“這麼喪盡天良的只有二樹煤礦一家,包括了礦主名下的十幾傢俬自開挖的黑煤窯,其餘的黑煤窯類似的事情雖然有,但遠不到這樣的程度,算起來還有七八家,而且我們發現,沒有別的黑煤窯敢在大白天就動工挖煤,這麼大膽的向外銷售,這裡面存在的問題很複雜。”
程委員哼了一聲,很直接乾脆的說道:“能有什麼複雜的,還不是因爲這個礦主所謂的‘打點’到位,執法部門的人對這種舉動視而不見?要不是建彬同志關注舉報,或許這樣的情況會延續很多年!”
程委員這麼一說,在場的縣鎮領導們就不只是臉色蒼白了,而是渾身冒冷汗,甚至有的人站都站不穩。省市兩地煤礦生產安全監督管理局的領導,比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監管不力的責任更大。
首長的意思擺明了要追究。再看看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臉色鐵青,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們眼睛冒火,哪裡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