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紫瓊咬着嘴脣正在發愣,這刻禁不住問他一眼。羅章連忙謙遜地向她攜拱手,道:
“姑娘的易日劍法精妙已極,可惜中了詭計,算不得落敗。”這幾句話宛如一劑靈效無比的藥劑,登時使她的悶氣平下,可是她還喘氣,一時沒有回答,只感激地瞧着他。
毒歧林原可聽出一點道理來啦,心中電光火石般忖道:“我以爲荊楚派瞻林某不起,竟敢派個小輩來混場,敢情此子並不簡單,我連師妹使的是什麼劍法也不知道,也可瞧出來歷,憑這一點,我得慫恿他去鬥一場,唉!真個英雄盡出少年,怎地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多年輕的好手,比我們這班老的更厲害。”口中立刻大聲道:“羅兄別多禮,並沒有妨礙我們的事,儘管請便好了!”
飛猿羅章招呼打到,便翻身走到朱玲他們面前,滿面含笑地抱拳爲禮道:“小弟是荊楚飛猿羅章,適才見兄臺劍法絕妙,在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來向兄臺請教幾手,未知兄臺是否貸面……”
朱玲不等他說完場面活,在異口怒哼一聲,卻因爲正在調氣納息,不便說話。
魔劍鄭敖也有同感,氣沖沖地叫道:“姓林的你是洞庭幫主,怎麼說了話不算數?”
林源大聲道:“誰說話不算數,你們的船已預備好了,本幫主豈能言而無信?”
鄭敖愕然道:“那麼這……”他用劍指着羅章,一時說不出。瞪了羅章一眼,只見他相貌清瘦,五官極是端正秀氣,一望而知是端正之士,年紀又輕,竟是和自己朱玲等同齡的人。
飛猿羅章趕快接口道:“小弟並非與林幫主一道的,只因乘船經過,望見劍氣霞彩,小弟也曾練過幾日劍,效此一時興起湊上一腳,想討教高明,實無他意,料兄臺等不會因此見怪吧?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魔劍鄭敖聽了他的解釋,又見他說得謙虛,當下不覺平下氣,報了姓名字號。
羅章道:“啊!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魔劍鄭兄和諸兄,小弟有緣相諷,實在榮幸。”
鄭敖看見朱玲眼中神光漸足,那神氣和頃間大不相同,這才發覺她先前已是內力運耗過度,精疲力竭。於是問道:“儲老弟,你以爲怎樣?”
朱玲咽一口唾沫,元精已遍運百骸一週,精神恢復,忽地尖聲道:“姓羅的你既是技癢,要和我較量一下,很好……可是你師父是誰?練了多久的劍?”
飛猿羅章忽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爲朱玲外貌俊美非常,卻說出這種話,好像破壞了一種和諧,使他很不舒服。而且朱玲又流露出甚是輕視的口氣,好像非當世名家的弟子,不足以和她比劃似的。
心中也暗自生氣,當下答道:“我是荊楚派雲夢雙俠的門徒,只練過七八年劍,格兄以爲可以賜教麼?”
魔劍鄭敖這時受了唐紫瓊的教訓,再也不敢輕視天下士,最少在目前他不敢輕視,插嘴道:“原來是雲夢雙快的高足,鄭某久聞雲夢雙俠威名。”
白鳳朱玲微哼一聲,定睛打量羅章幾眼,移開眼光瞧向那邊,正好碰着唐紫瓊的眼光,禁不住皺皺眉頭,大聲道:“喂,我們的船呢?
我們要趕路哪!”
飛猿羅章立刻臉上熱辣辣一片,他雖是爲人正派,講究禮貌,但少年心性,到底好強爭勝,這刻可受不了這種奚落的氣,倏然沉下臉,含怒說道:“既然羅某被人瞧不起,可也不講什麼禮數了,我羅Q……,,“你羅某怎樣?”朱玲截斷他的話,“難道說要強留着我們麼?”
““正是這樣!”飛猿羅章贈地拔出青光閃閃的青鋼利劍,退後兩步:“好歹也得見識兩手!”
朱玲看到他劍上的顏色,宛似石軒中的青冥寶劍,禁不住心頭一跳,失聲道:“你的劍是什麼劍?是不是石軒中的青冥劍?”話一問出口,忽又覺得自己大糊塗,怎麼會這樣詢問起來。
羅章顏色微變,道:“什麼石軒中的青冥劍,你以爲羅某使不得這劍麼?這劍雖是凡劍,但總有時候會碰上石軒中!”
朱玲瞪眼道:“你想找他去碰劍?他就在武昌,爲什麼你不去?”
“我正是去武昌尋他,你又怎樣着。”
魔劍鄭敖見他們口角起來,而卻是不明不白的口角,便道:“書老弟你幹嗎?他既要比劃一下,那就比吧,要不要我動手?”
“不!”朱玲失聲叫起來,但忽想起什麼似的改口道:“好,好,鄭兄你動手,但劍下別留情……”
鄭敖笑一下,邁步向前,向羅章點頭,道:“鄭某先奉陪幾招,你意見如何?”
飛猿羅章固執地搖搖頭,目光如利刃般盯着朱玲。朱玲道:“鄭兄,他只瞧得起我哩!”
鄭敖慢然道:“吠,羅章你敢小覷於我?莫怪我劍下不留情,看劍!”喝聲中一劍刺去。羅章轉睛一瞥,只見敵劍疾奔左肩,急忙舉劍招架,白光一閃,敵劍已改奔右胸,端的神速迅疾之極。
飛猿羅章喝聲好!青光閃處,縱起丈許,接着化爲一溜青光,急瀉勁襲。
“又是個厲害傢伙!”鄭敖心中掠地想着,手中白虹劍一式“雪峰鋪毯”似攻似守,欲進還遇。
羅章吃一驚,覺着敵人身法怪異,而那道白森森的劍光也極爲特別,一定不是普通寶劍,立地目光珍射如隼鷹下搏,攀然探劍一點,身形騰空而起。這正是二十八手猿公劍中“小猿墜枝”的絕妙解數,講究的是似跌而騰,專借敵人兵刃之力,一路跳蕩騰越,伺機搏擊,確是厲害之極的招數。
魔劍鄭敖暴喝一聲,一道白光從左手電射而出。羅章像只靈猿般在空中打個滾,青光急射而下。卻見那道白光拐彎跟着追射,這邊白虹劍幻起一團光環,夾攻上去。
好個飛猿羅章臨危不亂,腰上墊勁橫滾開三尺,恰好將下墜的距離縮退了尺許,就在下面白虹劍影未到而上面飛劍已罩下之時,抽劍一擊,盪開飛劍,跟着已探劍點處,身形復起。可是這次不是向上起而是斜刺裡落向地上。
利劍破空之聲已跟蹤追至,他目光一瞥,原來那道飛劍已化爲兩口,分襲上下兩盤,敵人仍站在原處。心中任了一下,付道:“這是什麼劍術?怕是掩眼法吧?怎地一下子又化爲兩口飛劍?若再多變幾口出來,我真個忙不開手啦!”心裡想着,手中青銅劍揮處,猿公劍中“自解金鈴”的招數,慪倭着身軀地封住門戶。
魔劍鄭敖兩番想削斷敵人的劍,都沒有得手,暗暗驚訝,這際身形如旋風疾卷,衝到敵人正面,白虹劍帶起銳利風聲,疾吐急刺。左手的飛劍也自分道夾攻,登時白光凌空飛舞,攻勢凌厲非常。
那邊的髯龍勞拱是吃過他的苦頭的人,見到這等招式,也自認了輸數。
羅章引吭長嘯一聲,聲音清越異常,宛如興山老狼,攀枝長嘯,葦塘中幾隻水鳥,撲翅驚飛,晃眼間沒入湖中煙波遠處。
羅章嘯聲中已展動身形,使出天下知名的猿公劍法,眨眼間幻起一道青光,星拋九擲般斂然來去,那種奇突的起落和所走的方向,都教人捉摸不定。
魔劍鄭敖卻是飛起三道白光,縱橫上下,四下攔截進招,也是使人眼花綻亂之極。
強烈的陽光照在這四道劍光上,越發呈現繽紛奪目的奇景。觀戰的人不約而同地退開很遠,讓出大片地方給他們施展。船上的人不知何時已上了岸,聚立在另一處觀戰,霎時顯得十分熱鬧。
取公劍法雖然天下只有這一支,但名頭極響,不像鬼母的玄陰十三二式,天退星吳旭的員日劍法,或是萬里飛虹尉遲跋自創的魔劍那樣少人見過。故此當飛猿羅草一施展開遍公劍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本歷,甚至都知道衡山派除了滾長老擅此劍法外,並無第二人能識,因此推想出羅章一定是傳自衡山猿長老。
朱玲付道:“那廝方纔自稱是什麼雲夢雙俠的徒弟,料不到竟然傳了衡山猿公劍法,怪不得想和我過招。哼,算你夠運氣,沒有跟我動手S否則你這以矯捷見長的猿公劍法,碰上我的遊魂遁法,管教你有如背上長了大疽,擺脫不了。不過,鄭敖的魔劍也無妨礙,充其,量落得混戰一場,鬥鬥長力。哎呀,不好了,如果鬥長力,鄭敖一來蛐不甚深厚,二來方纔用力過度,未知復原否,這倒十分可慮魔劍鄭敖這刻已用上全身功夫,那兩口飛劍團有地勢施展,而且又是蹦跳無定,更能發揮追擊的威力。至於手中的白虹劍,也自克出魔劍中最詭橘怪異的招數,有時一柄劍幻化作無數柄罩住敵人身影。可是飛猿羅章的猿公劍法的確非同小可,雖是普通的青銅劍,卻能揮霍飛舞,忽前忽後,使敵人沒法子攔截住,但到底不免攻勢較少,閃避時居多了。
,一向夜郎自大慣的洞庭三水怪之二,此時俱是心中沮喪,另外髯龍勞拱也覺得很是灰心。他們想不到今天會在洞庭湖偏僻之地,目睹間場完驚神俱,天地變色的鬥劍。尤其是全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年男玄,而劍法之奇詭精微,武林罕見。
這當中以白鳳朱玲和唐紫瓊兩人是專練劍的,自然比之旁人更爲回國注意。唐紫瓊這刻已暫時忘卻負敗之辱,一心一意去揣摩場中兩人的劍法。朱玲卻不是研究劍法,細長的眉毛時皺時寬,眼珠浮轉不定,像在沉思什麼計策,可是表情好看得很。
也不知打了多久,朱玲幕覺腹中空虛,飢腸叫將起來,看看天上回影,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未時,即是鄭敖和羅章已劇戰了個半時辰之多。心中知道他們所使的全是最上乘的劍術,最是消耗真力。
若他們功力已深,則自然能夠團力生力,打個一q一夜也無所謂。但功力既來到火候,所使的又是量上乘的功夫,焉能不很快地消耗盡氣力”!此朱玲心中甚是焦躁,但一時又想不出辦法來。
這時旁邊的人都能夠看見鬥劍的兩人露出疲態。L$羅章是生力軍,猶自未露窘態。但魔劍鄭敖卻因久戰之師,豈能比新羈之馬!額上和鼻尖都有汗珠凝住,閃閃生光,看來快要因氣力不加而敗陣,魔劍鄭敖自從黎明時,被餓嵋陰無垢的七煞劍法,因相剋和功力火候都差得太遠,打得狼狽不堪後,心中老是覺得有個不安的疙瘩,因爲自從出道以來,可說是未逢敵手,更別說輸給人家。但除了陰無垢不算,現在又碰上好些年輕的好手,即如現在苦戰不休的敵人,叫他進退不得,雖則在招式上略佔上風,卻沒法拾下敵人,反而因氣力之故,被敵人用死纏爛打之法,弄得欲罷不能,眼看又是不吉的結局,不由得怒氣沖天,幾乎氣得嘔血出口,忽然朱玲在旁低低叫一聲,他練就了兩心魔功,擅於一心兩用,分神瞧她一眼,只見她滿臉是詭異的笑容,用手指示意一下。一個念頭隨着她的示意浮光掠影地閃過心頭,禁不住開顏一笑,得知她的妙計。
戰了半個時辰之後,雙方便俱呈疲態,尤其魔劍鄭敖,以疲乏之師,賈其餘勇,更是顯得累乏。眼看將因長力不繼而敗,朱玲忽地輕喚他一聲,用手指指地面。
魔劍鄭敖雖是身在戰場,卻因練有“兩心魔功”之故,能夠一心兩用,故此立刻瞧見。
旁邊的人反而沒有發覺,他看到朱玲的示意,靈機一觸,忽然想起萬里飛虹尉遲跋曾經教他將魔劍中“含沙射影”
之招,變化運用,可以弄鬼挑起地面塵沙,封蔽敵人眼目,乘間取巧得手。這時猛然想起,雖然此法一點也不光明正大,但他正在勝敗立判的關頭,哪裡考慮得這點,當下一喜,開顏暗暗一笑。
其實朱玲的詭計更妙,她因觀察到羅章的猿公劍法,最長於縱躍,而她自己本人則擅於遊魂遁法,這兩樣功夫除了身法不同之外,最要緊同樣是腳下功夫。由她自己的經驗知道,最怕是碰到浮沙和爛泥。恰好這戰場正是岸邊沙地,只因這裡離岸大近,沙子很溼,故而腳下並無不便之處,但再往岸上移過去,那兒多是浮沙,甚難着力。
故此她暗中示意要他設法移到浮沙之地去,一定可以佔到便宜,哪知魔劍鄭敖卻會錯意思。
三道白虹和一道青光飛舞糾纏間,忽聽鄭敖喝一聲,喝聲中風捲沙飛,活像忽然出現一股旋風,直卷在飛猿羅章周圍。
飛猿羅章幕然發覺古怪,厲嘯一聲,青光刺空而起,竟是身劍合一地掠空退走,晃眼間落在數丈之外。
他擎劍大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連沙石都弄上來暗算人,這是哪一門的劍法?”
湖風吹拂中,飛猿羅章肋下的衣服已被劃開大片,不住地飄動,但沒有血跡,大概是沒有傷着,臉色卻煞白,顯然極爲生氣。
魔劍鄭敖此刻忙着調息真氣,運行全身,沒有空答腔,那樣子便像是自知理虧,無言可對似的。朱玲搖搖擺擺走出來,白羅章一回民,不屑地道:“這一式叫做飛沙走石趕猴子,敢。情你不認識,在這兒罵起街來啦!你問問那位後姑娘有這一式沒有!這裡不只你一個人懂得劍術呀,你試問問看,如果有的話,趁早別在這裡賴臉……”
這些話連損帶罵,而且裝下圈套,倘若他真個問唐紫瓊那便證明他是不識而疑惑於心,故此要詢問。若他不問而走,則不啻承認鬥劍失敗,總之,無論他如何做法,都先走了敗着。
飛猿羅章怎好意思去問一位陌生的少女,但他又不擅和人鬥嘴,只好氣哼哼地僵立當地。
唐紫瓊那邊的人都聽個分明,林源勞拱等因自己已是敗軍之將,沒有面子再做聲。只有唐紫瓊究是少年脾氣,勇於分辨曲直是非,當下大聲插嘴道:“以我愚見……”
朱玲精靈之極,早知她要說的下文,立刻大聲截斷她的活,“啊!
唐姑娘這是你的寶劍……”一面說着,一面走過去,白玉也似的面上,泛滿笑容。
唐紫瓊霎時如受電觸,供口無語,伸手按劍。那朱玲一直將劍遞到她手掌,暗中捏她一下,她培然如被火焚,直羞到耳根都紅了,朱玲輕輕笑一聲,又踱將開去。
飛猿羅章狠狠頓一頓腳,回身便走,一徑躍上那艘雙桅船去,那船一會兒便駛出湖去。
朱玲和鄭敖慢步走到湖邊,一個壯位勇黑的壯漢迎着道:“船在這兒,兩位請上船吧!”
朱玲嘻嘻笑着,十分客氣地道:“好極了,有勞了你,請問你是怎樣稱呼?”
那壯漢道:“我是楊來,船上那個名喚二勇。”
朱玲見他答得爽脆,宛如不想牽扯下去,便走上船去,鄭敖也隨後上來。
這船上已支起蓬益,裡面鋪着細草蓆,十分乾淨。朱玲一下子鑽進去,鄭敖也隨後鑽進來,卻又發覺身上和腿腳都滿是勝上污跡,便又出艙,坐在船外,跟那楊來兜搭起來。
朱玲這時倦意更濃,倒下頭便人了夢鄉。
船平穩地駛着,衝波破浪之聲不斷地響着,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朱玲忽然驚醒,張開眼睛,已是暮具迷茫。她用衣袖悄悄抹抹眼睛,把殘淚揩掉,慢慢坐起身,雙手圍抱住膝頭,儘自發愣。
她的心空空洞洞的,說不出是怎樣的滋味,有點像淒涼,又似是悵潤和空虛。
她不能擬想出見到石軒中時會發生什麼事,總之,一種不祥的念頭緊壓着她,彷彿註定是兇終的命運,正在前面無聲無息地等候着她終於她長長地嘆息一聲,仍舊臥倒,雖然同時又感到飢渴交加,可是此刻感官上的感覺,生像不關她的事,而是另外一個身體的事。
她沒有去理睬它們。
過了一刻,船身微微搖動中,有人探頭進來,看見她睜大眼睛望着篷頂,便喊道:
“喝!諸老弟,你題得真濃,我們這就快到前面的白沙灣,那兒什麼東西都有,相當大的一個市集,快點起來,一塊兒上岸去吃喝和買些東西……”
朱玲像驟然間墜回現實的人間,一骨碌爬起來,道:“好極了,這就要到了麼?你買東西?買什麼東西周?”
“唉?你看我這一身衣服!怎見得人,趕快買一套換上,省得小娘們盡是瞧你,望也不望我一眼,哈……好罷,我不說這個……”原來當他說起女人,朱玲便露出不快活的神色。
於是鄭敖趕快改口,繼續追:“再說這一天來,只吃了幾個大餅,是他們給我的,一個勁兒喝水。把嘴都衝得談啦!等會兒定要吃個暢快。”
朱玲立刻出主意道:“在那灣裡總不會有什麼好廚手,最好還是吃這洞庭湖的水產……”鄭敖點頭稱是,兩人又扯些閒話,不大工夫便到了白沙灣。
他們棄舟上岸,卻見灣口那邊泊着湖廣總督的大官船,四周盡是水師快艇,嚴密戒備,鄭敖不覺一喜,指給朱玲看。
這時肚子餓着,便不多生枝節,在暮色中一徑走向市集,那兒房子都甚矮小,卻點起一片燈光,顯然甚爲熱鬧。
走到市中,魔劍鄭敖早從操舟的洞庭幫人口中打聽得何處有估衣鋪,一直尋將過去,果然找到下落。可是那些衣服都不合他心意,勉強買了一身半舊的緊身衣裳,又買三件棉襖,朱玲也覺得身上衣服不夠了,便在鋪子裡東翻西找,不知怎地找到一件七成新的緞面絲棉袍子,暗藍而發亮的顏色,很是悅目,只賺稍爲長了一點,便央店家立刻改短一些。於是兩人便坐在鋪中等候。
忽見幾個人打鋪門走過,卻是荊楚派的五個人,飛猿羅章也在其中,他走得最慢,好像渾身沒勁。朱玲低笑一聲,用胳臂碰碰鄭敖,隨即將她在他們鬥劍時所提示的意思說出來,鄭敖方纔知道,咕咕着說自己大笨。
又有幾個人走過鋪子,說話的聲音很熟,原來正是洞庭幫主毒故林源等人,大概是多了幾個幫中舵主之類,聲勢浩大,而後紫瓊也在人叢中。
朱玲道:“好呀!都走在一起啦!怎麼有些比我們先開船的也通通歇在此地,莫非前面沒有宿處麼?”
魔劍鄭敖點點頭,道:“正是這樣,誰不貪圖吃喝得好點,自然都歇在這裡啦。”其實毒統林源的目的乃是在大官船的樑公子身上,這一點鄭敖當然不曉得。他又道:“你上船便睡覺,當然不知道,老實說那姓林的倒是嘴巴極硬,給我們的船甚佳,而兩個搖船的更是聽從吩咐,要快就快,一路上我們都一齊航駛哩!”
朱玲正要說話,那店家叫喚道:“客官,袍子已經改好,你老試一試吧!”當下朱玲便連忙穿上袍子,左看右顧,鄭敖也幫眼打量。
這時鋪門外又走過一班人,原來是陰無垢徐元盛閱世華等一干人,其中還有德貝勒孫懷玉和屈軍三人。陰元垢邊行邊打量着孫懷玉,自然她知道孫懷玉便是她女兒的意中人,故此不斷打量。從這情形判斷,他們的晤面一定不會長久。事實上真是剛剛碰上,徐元盛連忙把他們扯住,一道去飲酒用飯。
到朱玲滿意了,給過銀子,那於人已走個乾淨。他們自然也隨着那些人的方向,沿着石塊砌的小街走去。原來這白沙灣僅有一間像樣的酒樓,是此地最著名的一間,不但有二樓,而且烹調最精,故此凡是來往客商,都不約而同往這間名喚醉仙樓的酒家跑。
鄭敖得過舟子指點,雖知看見的那些人都是往這座酒樓去,卻也不須忌憚,跟着走去。
他們一直走向樓上,這裡沒有隔問雅座,全層樓都一目瞭然,鄭敖故意大模大樣地蹬得樓梯直響,一直走上去,掃目一瞥,心中吃了一驚,原來正好望見陰元垢的側面。朱玲本走在前頭,她早就看見了,這時騎虎難下,勢不能抹頭就逃跑,同時又看見德貝勒和孫懷玉,更加不能轉身了,立地眼珠連轉,盤算解決辦法。
德貝勒和孫懷玉面對着樓梯,這刻最先看見朱玲,不約而同地含笑站起來,大聲打招呼。朱玲只好趕快作了一揖,孫懷玉最是豁達不羈,離座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手,呵呵笑道:“昨宵一別,料不到又相逢此地……”德貝勒也告聲罪,離席走過來。
問世華田光徐元盛三人雖沉得住氣,卻也禁不住面上作色,作勢欲起,田光的徒弟謝超霍地起身,撤出喪門劍,席上卻不見神手常公仲薄公典和白亮三人。
陰無垢眼光一掃,見孫懷玉執住白鳳朱玲的手,心中又詫又怒,冷冷地哼一聲,忽地飄身起來。
朱玲立刻撒開孫懷玉和德貝勒兩人,槍上一步,向陰元垢迎面抱拳行禮,咬脣苦笑一下。那笑容就像她有滿腹怨屈,不勝幽怨的樣子,極爲動人。陰無垢身形忽住,凝目瞧着她。
朱玲身後的德貝勒忽然前地一叫,閃身攔在孫懷玉前面,原來這時他已看見樓梯口露出大半身的魔劍鄭敖,他們在常德時曾經拼鬥過,這時唯恐傷了孫懷玉,連忙攔在前面。
那邊分據兩席的洞庭幫主林源等和荊楚派衆人,把一切情形看在眼中,都十分訝異,理不清這裡面有什麼文章。
朱玲聽到後面響動,連忙迴轉身,只見德貝勒一派誇張劍拔的樣子,她曾聽鄭敖說過其中消息,連忙道:“金兄,這位是和小弟一道來的,他有些事想向兄臺訪問,千萬別誤會動手。
德貝勒哦一聲,輕鬆地笑一下,正想詢問,朱玲趕快適:“這事活長,請兩位兄臺和小弟同席談一會,未知方便否?”
孫懷玉應道:“方便,方便,我們一起坐便了!”原來孫懷玉敢情讓陰無垢瞧得怕了。
陰無垢雖然是四十許人,但看起來不過是少女,容貌又極豔麗,有這樣的美女一個勁兒地盯着自己,怕誰也受不了,故此他立刻滿口贊同。而且他們兩人揹着面,看不見徐元盛等人的神色模樣,更不在意。
陰無垢不知怎地,心頭一軟,退回席上坐下,衆人見她沒有動手,都勉強恢復原狀,謝超也自收劍坐下,立地好像一場風波已經消逝。小閻羅屈軍很快便知道了白鳳朱玲的來歷,而且他又認得魔劍鄭敖,心中有點疑懼地瞧住他們。
洞庭幫一衆人佔了這醉仙樓一角,這時開始竊竊耳語,原來他們其中有人認出德貝勒和孫懷玉,正是官船上的人,原來那天晚上,銀鱔廖潛和毒故林源的侄兒飛魚刺林渭夜襲官船,林清出手歹毒,被德貝勒施展天下聞名的崑崙絕招“鳳舞九天連環七式”,反而立斃林渭,廖潛僅逃了性命。他當然認得德貝勒,虧得德貝勒未曾見他。這刻廖潛背住身軀坐着,將德回勒的厲害說出來。他可不識得德貝勒的功夫究是哪一門的絕技,反正他曉得利害便是。
毒故林源一聽正是殺侄仇人,立地勾起仇恨,可是眼見他們正和朱玲鄭敖同坐談食,一時未敢妄動。
只見度劍鄭敖忽然離席,向德貝勒和孫懷玉行禮。德孫兩人連忙起身還禮,敢情這時已將恩怨分清楚,同時又得知德孫兩人並非樑公子的人,不過是偶然相逢。當然德貝勒沒有說出自家來歷,而鄭敖朱玲也不好探詢。孫懷玉他們是成心結納懷有奇才異能之士,故此寫下地址給朱鄭,囑他們往京師時,務必去會晤傾談。
朱玲明知自己的行藏來歷,終會被德孫兩人知道,因爲他們既和徐元盛陰元垢他們同席,等會兒總會揭穿,於是詭異地笑一下,道:“小弟卻怕將來兩位兄臺不肯與我繼續訂交呢!”
孫懷玉詫道:“爲什麼?莫說話兄丰神如玉,飄逸照人,爲我等心儀。便尋常一技之士,我等也不敢作態,請兄須道出緣由!”
朱玲微笑一下,看了鄭敖一眼,並不言語,德貝勒也問道:“措兄恐是故作矯情之言,否則此話終不可解!”
“慢慢兩位便知道小弟之言無虛了,現在且莫再提,敗了雅興!”
孫懷玉試探道:“縱使豬兄曾有犯上之舉,我等也不介懷,清情兄明白這一點纔好。”
朱玲搖搖頭,不答這個碴兒,一眼掃到洞庭幫人桌上,發覺他們個個面色有異,有意無意地老是盯着這邊。心中立刻犯疑,但一時卻想不起是何緣故。
酒菜已經端來,德貝勒和孫懷玉因先受徐元盛的邀請,便想回到那邊席上。朱玲明知他們一過去,便會知道B己底細,這時不想他們立刻知道,情願等分手後再讓他們知道,便苦苦挽留他們,可是德孫兩人都認爲這樣做法,大不給面子與徐元盛,一齊解釋着。
朱玲心中一急,竟急出法子,她道:“兩位兄臺所說的,小弟自然明白,可是有一樁,兩位必須暫時留在這邊,因爲小弟這刻發現了一事,與兩位大有關係。”
德孫兩人見她說得鄭重,便暫時不動,等她說下去。朱玲先不說話,殷勤勸食,於是四人開始進食,德孫兩人不過應個景兒,稍稍動動筷子,但魔劍鄭敖和白鳳朱玲卻真個俄急了,把一雙筷子使得龍飛鳳舞,開懷大嚼。德孫兩人以爲她故意賣個關於,使他們等候一下,爲了表現出風度,便忍耐地等候。
朱玲吃喝得差不多,心中盤算好一會兒立刻離開,另外僱船乘夜往武昌去,好得早點兒見到石軒中,免生岔子。一方面也可以避開德孫兩人。
她滿意地放下筷子,然後道:“啊喲,兩位兄臺是留點肚子好過那邊應付,小弟不再客氣啦!小弟要告訴兩位的,便是那一團桌子的人,盡是洞庭幫的人,不知兩位可曾知道?”
她說完話,暗中細察兩人神色,以爲他們既是和樑公子一道,定會對這一水面盜幫有所牽連,因爲當她和林源交手之時,曾聽林源解釋過對龐劍鄭敖下手之故,乃是誤會他暗中保護樑公子官船之故,這樣洞庭幫一定和樑公子有什麼牽涉。誰知德孫兩人疑惑地追問道:“洞庭幫麼?我們倒是曾聽過他們的來歷,但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朱玲愣了一下,道:“有什麼關係?”回眼瞧瞧鄭敖,繼續道:“鄭兄你被他們暗算,不是爲了誤會你是保護官船之故麼?”
鄭敖大點其頭,將那晚的遭遇說出來。德貝勒聽完之後,想起那晚的遭遇,便恍然地點點頭,笑道:“這樣我就明白了……”他隨即將那晚受到暗襲之事說出來,不過他並沒有描述自己的武功,只委稱兩賊的不堪一擊。
不過四個人心中有數,除了孫懷玉被誤會之外,彼此都知道各有異能,只設有怎樣說出來,因爲一說出來,那麼師門淵源便非抖露出來不可,而朱玲和德貝勒都不想讓人知道。
德貝勒既然知道內中底細,回頭瞧着洞庭幫那一千人,嘴角微微帶着冷笑。
毒故林源冷峻地瞪着他,面色絲毫不變,唐紫瓊卻忍不住勃然作色,忽然站起身。
朱玲冷眼瞧見,知道她的心思,低聲道:“這妞兒的劍法極好,金見如果有機會碰上,需要多加小心!”
德貝勒禁不住多瞧唐紫瓊一眼,見她怒氣勃勃的樣子,又驚訝又懷疑地笑一下。
唐紫瓊益發誤會,忽地離席而出,林源喊一聲“師妹且慢”,她理也不理,徑自走過去。林源和髯龍勞拱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情形,荊楚派一席的人曾見他們拼鬥,還沒有怎樣訝異。但徐元盛那一席的人,便都十分奇怪,尤其是唐紫瓊冷冷地掃他們一眼之後,華直向德貝勒走去,那樣子竟是衝着德貝勒而去的。
小閻羅屈軍霍地離席,正待走將過去,那邊林派勞拱廖潛和幾個洞庭幫舵主,紛紛起座,毒蚊林源墓地飄身躍過兩張方桌,攔在屈軍前面,冷冷道:“朋友且慢,有話好徽……”屈軍停步揚目打量他一眼,發覺林源雙目神光充盈,分明是武林好手,當下不吭一聲,看看德貝勒那邊情勢如何發展。
唐紫瓊但覺一肚子說不出的悶氣,走到桌邊,瞪着德貝勒。
德貝勒心中好笑,站起身向唐紫瓊抱拳行禮,帶笑道:“姑娘請了,適才聽得敝友說起姑娘劍法佳妙,心中十分佩服……”
“住嘴!你敢奚落姑娘?”她的眼光忽地掃過朱玲面上,這句話便像是向朱玲而發,她繼續道:“姑娘也聽說你功夫極爲高明,殺死我的師侄,別人怕你,姑娘可不怕你!”末兩句話說得相當大聲,毒蚊林源禁不往低哼一聲。
德貝勒皺皺眉,道:“敢情姑娘找我算帳來啦!但令師侄的手段的確太於狠毒,使我留不住手。我可不是……”他本想說他並非是樑公子的保嫖,但話未說完,唐紫瓊已擺手叱道:“廢話少說,姑娘此刻要向你村教幾手,看看六扇門的狗腿,有什麼出類拔草的人物!”
她這幾句話,說得甚爲響亮,全層樓的人都聽得清楚。
德貝勒爲難地瞧着她,心中忖道:“請兄說她的劍法極爲了得,我如動起手來,豈不是要將師門絕技施展出來?這樣江湖一下子都知道了,於我大是不利,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
原來德貝勒向來深自隱晦,不使人知道他竟傳有崑崙絕技,以免傳到大內,讓雍正曉得了,便不得不供職官中,這一點乃是當年崑崙山隱士顧先生傳技給他時諄諄囑械過的,不論因。什麼理由而以武技供職大內,危害武林志士的生命,便立刻要逐出門場,收回技藝
武林高手都能夠用獨門功夫廢去叛徒武功甚至取他性命。德貝勒爲了求技心切,早曾立下誓願,故此他等閒不露出武功。昨夜因爲沒有人看到,而且本身也是危機一發,不得不施展奇功。但如今當着這麼多的武林中人,便不得不再三考慮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其中有這等爲難的原因,甚至連小閻羅屈軍也不知道。在衆人想像中,認爲德貝勒既敢加害洞庭幫主的侄兒捎憒塘?渭,說什麼也不至於是個懦夫或者是庸手,故此全都十分訝異地瞧着德貝勒尷尬的神色,猜不透他何以不敢動手。
德貝勒伯伯道:“龍娘少釋雷霆,金某情願向姑娘陪罪……”
孫懷玉劍眉軒飛,霍地站起來,朗聲道:“大哥你怎麼啦?小弟奉陪這位姑娘玩幾手好了……”
德貝勒吃一驚,回眸斥道:“懷玉坐下,不得多言。”語氣中極有威嚴,神情十分肅穆。四周的人都浮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彷彿他的身上散射出可以懾伏人的力量。孫懷玉不敢違拗,坐回椅上。
話雖如此,實際上情勢並未改變,唐紫瓊依然站在那裡,瞧着他們。
小閻羅屈軍心中一着急,暮然一掌推向毒蚊林源,想過來接住德貝勒的場子。但毒故林源乃兩湘水道第一把好手,焉會吃這個虧?掄掌疾拒,啪地響一聲,兩人同時退開,林源萬料不着這個不經眼的矮子,竟有如許沉雄掌力,比之屈軍多退了一步,把一張桌子險些兒撞翻。要知小閻羅屈軍在北方名頭極響,那金剛散手的掌力鍛鍊得雄渾非常.就吃虧在外家功夫雖是達到峰巔,但招數未夠精奇,與及腳下較鈍。林原無意中換了一掌,豈能討得好去。
全樓的人都是行家,瞧見小閻羅屈軍一伸手,便使林源吃了一點虧,哪有不驚奇相顧的道理。小閻羅屈軍喝道:“屈某要過去向那姑娘請教幾乎,你這廝何故攔阻?”
毒統林源面上無光,冷森森地哼一聲,尖厲地道:“本幫主若害你這匹夫闖過,可教江南朋友見笑,再試試看!”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閻羅屆軍大踏步問上來,口中叱喝一聲,呼呼雨蒙相繼劈山。
那邊廂的鄭敖領教過他的掌力,當晚屈軍憑着雄渾無比的掌力,硬硬逼住自己的寶劍,不能近身,他單力之厲害,可想而知,正在忖想那毒故林源只要略微大意,非落個當場出醜不可。
要知屈軍這種外家硬功掌力,已經當如兵器使用,正如當日碧螺島主單劍戰六度時,其中的鐵臂熊羅歷也是以同樣掌力馳譽江湖,雖是對着天下第一劍客的碧螺島主於叔初,還是照樣以一雙向單謝b。
如今毒歧林源在這方面便大大吃虧,因爲他勢不能亮出兵器,對付一個空手的人,況且他是一幫之主,水道中第一人物,更加不能作使用兵刃之想。可是他又是個大行家,一見這等成勢,又知方纔的一掌不過是彼此淬出不意,故此沒見什麼功力。可是現在真個動手,又大不相同,這種掌力的確是自己硬擋不了的,必須以小巧工夫應會。
連忙一式“雪擁藍關”,身形如進還遇,雙手疾如閃電般去扣敵人脈穴。屈軍嘿地一聲,雙掌改拍爲截,但林源已忙縮手後退,沒截着。
卻見林源身形微歪,又把桌子碰了一下,發出響聲。敢情他雖以巧妙手法破去敵招,仍然被對方如山掌力帶得身形不穩,傾倒了一下。
小閻羅屈軍哪肯幹休,呼地又劈出一掌,硬是要衝過這關。忽聽德貝勒叫道:“屈兄別動手,有話好說……”當下立刻懸崖勒馬,把勞出的掌力抖地收回,腳下力量再重了點,把樓板路得吱吱地響。
唐紫瓊可不管那邊的事情,忽地拔劍出來,划起一道寒光,掠過德貝勒的眼前。她面上的神情非怒非瞑,卻有堅持鬥劍之意。
正是文元第一,武元第二。
唐紫瓊拔劍出來,堅持着要鬥德貝勒,正在這時,白鳳朱玲已經吃喝夠了,見德貝勒沒法下臺,也不知他何以不敢動手,但爲了自己着想使摔然站起來,道:“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請兩位兄臺原諒……
不等德貝勒孫懷玉有所表示,舉步便走,一面還叫道:“鄭傲你不妨幫金兄一臂之力,小弟先走啦……”
這一下連後紫瓊也大爲借愕,徐元盛那邊的人紛紛站起來,打算追趕。但洞庭幫的人卻誤會了意思,由毒統林源髯龍勞拱爲首直至各舵舵主,都紛紛拔出兵刃,打算他們要是動手,便混殺一場。另一角的荊楚派諸人,全都端坐不動,以免介人這場仇殺糾紛。
陰元垢舉手道:略位別忙,我自個兒連她便了。”話聲並不響亮,卻清楚地傳人樓上每一個人的耳中。話聲一歇,她盈盈站起來,晃眼間已到了樓梯口,攔在中間的洞庭幫請人竟不知她是怎樣走過的。除了幾個洞庭幫的舵主與及荊楚派兩個弟子之外,全都知道這是內家上乘的移形換位功夫,不覺瞠目驚愕。這當中只有德貝勒是崑崙隱士顧先生的高足和飛猿羅章乃行山派猿長老垂青傳技的弟子,認得是峨嵋身法之外,其餘的人,可都不知是什麼來歷,連後紫瓊也分辨不出。
德貝勒見事情擠到這兒,無奈何只好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姑娘一定要全某獻醜,金某隻好從命,可是這裡地方大小,而且做買賣的也有苦衷,不如請姑娘移玉足到外面,另行找個地方。若是姑娘相信金某的話,最好是找個僻靜地點,只由我們兩人較量,不必帶人同去,未知……”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噴一聲,住口不言。
後演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收劍人鞘,當先走下樓去。德貝勒作手勢止住衆人,百忙中對孫懷王道:“方纔跟着桔兄下樓而去的那位姑娘,使的是峨嵋家數,而且她的樣子又極像珠兒,莫不成是她的什麼人?曖,我去去就回,你們不必擔心……”
“全大哥,你沒有兵器,用我的劍吧!”鄭放這時已改口叫他大哥,透着親熱的味道,一面將自己的劍解下給德貝勒。在解劍這一頃間,忽然心中有點不好過,覺得朱玲這樣沒頭沒尾地撤下他,好像有點那個。
德貝勒一手接過,邁步下樓而去,樓上的人靜默了一會,雙方都躊躇着要不要跟去。小閻羅屈軍到底放心不過,首先走向樓梯,這回林源沒有攔阻,由他走過去。
德貝勒走出酒樓,已見唐紫瓊按劍站在門外等他。她一見他手中的劍,便哼了一聲,德貝勒驚覺地望望那劍,記得這劍是柄寶劍,便微笑一下,道:檢某一時忘記這劍是把寶劍,並非有心佔兵刃上便宜,請姑娘稍等一下,金某上去另換一把……”
“算了,你以爲姑娘怕你用寶劍麼?快走,別拖延時間。”她口中說得兇狠,但其實心中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那是因爲德貝勒那種不卑不亢,始終彬彬有禮的溫文態度,使她覺得自己若是說租了,便變成野丫頭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雖則她仍是倔強地兇狠說話,其實內心真不想說出口來。她不明何以一個在六扇門中服役的武人,會具有這種雍容和使人尊敬的氣度。
兩人一直向湖邊走去,折人一條岔道,來到湖邊一塊曠地上。
德貝勒沒有回頭,卻不悅地道:“那些人真多事,竟然跟來了!”
唐紫瓊心不在焉地向左右眺望,最後,她的眼光走在洞庭湖心,雖然這時湖面被夜幕鎖住,但她彷彿看見什麼和聽到什麼地凝思。
德貝勒沒有催促她,只奇怪地注視着她一切表情上的細微變化。
她碎然地開口,像問他又像是自語地道:“他們到什麼地方去?她又是誰呢?”
“那位姑娘姓陰,看身法是峨嵋派的人,”德貝勒大聲答,“這事情真耐人尋味……”
唐紫瓊吃驚地回眼看看他,生像被人看穿心事而害羞起來,紅暈一直由頰邊蔓延到耳根。但在這剎那間,她覺得德國勒好像已不是敵人,生出一種朋友的親切感。她道:“你真奇怪,我從來未曾見過你這樣的人。但你爲什麼會當起姓樑的保縹?”
“姑娘誤會了,金某並非樑公子的保縹。金某不過打算到武昌去見識石軒中,偶然機緣湊巧,和他同船罷了,”
“啊,原來是試樣^?道:“你不必去了,那石軒中是假冒的,你最好離開姓樑的,我……
不跟你比劍啦!”
德貝勒惜愕一下。
當下抱拳道:“承蒙姑娘指點,並且息釋干戈,金某感激不盡,即晚便偕同敞友改道北行。但有一事訪託姑娘,便是金某等承樑公子以朋友之禮相待,如今又抱病牀第,萬望姑娘勸說貴幫幫主,等到了武昌再行動手,方不失江湖豪俠行徑……”
唐紫瓊擺手截斷他的話,底“我不是洞庭幫的人,可是我答允盡力勸阻便了。”
這時掉亂的人影已經看得清楚,敢情全都到齊,而且還加多個荊楚派的飛猿羅章。
德貝勒作了一揖,施施然回身,小閻羅屈軍搶步過來,正想詢問。德貝勒撫肩笑道:
“屈兄太關心了,如今已經沒事,我們口去吧!”
一衆人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口事,驚疑地望着他們。店紫瓊擦過德貝勒身邊,回頭微笑一下,便和洞庭幫的人一同去了。
德貝勒和屈軍走過去,向徐元盛等人行了一禮,說出立即北返的決定。徐元盛那些人全是老江湖,雖然不知其故,但決不追問,於是仍然殷殷請他們一同回醉仙樓去,吃完後再分手。當下衆人回到醉仙樓。鄭敖見他們不去武昌,便辭別先走,約定將來進京時再拜晤。
德貝勒孫懷玉和屈軍。人.禮,在江陵方會合了隨行的家人之後,便緩緩向萬柳莊進發,爲鍾靈婚期尚早,沿途便遊山玩水,耽擱時候。他們這時都知道那俊俏書生植齡原來是鬼母座下一風三鬼中的一風,便常常以此爲話題,並且推測陰無垢與她的恩怨,當然他們的請忖不會有什麼結果。
且說朱玲當時匆匆下樓,立刻展開腳程,一徑回到湖邊,可是一時之間,找那兩舟子不着,芳心發急,便大聲叫了幾聲,隔了片刻,兩個舟子聞聲來到,朱玲使命他們立刻開服那兩人雖然奇怪,只因奉過幫主嚴命,不得不聽從,便立刻解纜揮槳,劃離湖岸。
白鳳朱玲一直站在艙外,等到船已離岸,估量即使有人追趕,也不能飛上船來,當下放心地籲一口氣,轉頭向艙中鑽進。
忽然一陣蘭居香味傳人鼻中,禁不住任了一下,知道必有古怪。
猛聽那邊角落中噗昧地輕笑一聲,那聲音十分嬌婉柔媚,眼光到處,但見一團黑影,蠕蠕而動,看不出個究竟來。
她沒有作聲,心中極快地忖想一下,便料定這黑影必定是用無垢,因爲除了她,再沒有旁的女人,而她上船的時候,應是當她叫喚舟子那時,悄悄潛入艙中。錯非是她,別人也沒這本領能使她毫無黨》。
噴地做響,火光閃處,那黑影已打着火摺子,這時看得清楚,正是陰元垢。她舉着人折,找尋油燈,先點着後面那盞,然後緩緩地爬過來,去點亮朱玲旁邊那盞。
她們彼此相隔得那麼近,幾乎軀體相貼。朱玲皺皺眉頭,付道:“她背面向我,只要我動一下,她便落在我手中啦,可是我手肘的部位,只夠得着她的外曾穴,這穴打着了,非死不可,脊……”
陰元垢如全不知道,點了老大一會工夫,還沒有燃亮那燈。如蘭加厲的香氣,一直撲人朱玲鼻中。朱玲斜眼瞧着她的側面。眉頭漸漸舒開,終於沒有動手。
她收回火犯退後幾尺,盤膝坐好。朱玲卻是抱住膝頭,定睛瞧着她。
陰無垢微笑一下,道:“算你夠服力,不曾暗算害我,可是我仍然不能饒過你……”
朱玲沒有做聲。慢慢垂下眼皮,微微嘆口氣。
“把帽子除下來,讓我瞧瞧你的模樣兒!”
她顧從地伸手除了帽子,烏亮的秀髮滑垂下來,這小小的船艙中宛如閃過一片光華,使得陰元垢有點眼眩。敢情朱玲太美麗了”,比起當初遇到石軒中之時,顯得成熟和多了一種含愁脈脈的幽意。好比極美麗的花朵,籠隔着一層薄霧,多了一種超俗的美態。陰無垢禁不住沉吟地打量着她,付道:“我素以美豔佳麗自負,可確也比不上她……”在她心裡最隱秘之處,嫉妒像毒蛇般在攻啃着,心情忽地暴躁起來,但面上卻泛起笑容,正好和她的心意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