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松陽市行政中心大樓內的小會議室裡瀰漫着一股亢奮勁兒。
鬱長豐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北面中間,右邊是方巖、潘寶山,左邊是焦自高、姚鋼。
小範圍會議,潘寶山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一些熟面孔,市委副書記唐凌飛、紀委書記劉凱、政法委書記董昊、常務副市長盧山峰、組織部長鄒恆喜、宣傳部長關放鳴。這些人的表情各異,直接映射出強烈的心理活動,使得會場的氛圍似乎隱隱有些躁動。
要說內心活動更爲劇烈的,是參加擴大會的副市長、兩院院長、市直有關部門的的主要負責人,對於他們來說,更爲迫切是面臨着站隊問題。以前嚴景標在位,姚鋼和他是一條道上的,不存在站不站隊一說,而現在是潘寶山主政,和姚鋼是決然的對頭,分開隊列是必然的。
好在那不是一聲號令的事,可以慢慢觀察着來,到底怎麼站隊也不全是看職務高低、排名等要素,關鍵是要看兩個問題:一是看當前誰更強勢,因爲好漢不吃眼前虧;二是看誰後勁大,因爲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潘寶山能揣測出會場上瀰漫着的複雜心理活動,所以儘量都在每個人的臉上認真地看一下,以便在他們的眼神裡定一下自己的目光,起到些震懾作用。當然,這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因爲還有更重要的事,主持會議開始請鬱長豐講話。
鬱長豐的講話很正統,無非是希望松陽的四套班子要團結協作,致力把地方的經濟社會發展搞上去。潘寶山對這個不感興趣,他所期盼的是會議結束後、晚餐開始前的那段時間,鬱長豐應該有話對他說。
會後,用餐前,潘寶山把鬱長豐、方巖、焦自高請到了他臨時辦公室,位於市委招待所的一個大房間。
房間收拾得很好,說是臨時,但一點都沒有臨時的樣子,跟正式的辦公室一樣。爲這事,歐曉翔可費了不少腦筋,他知道潘寶山會很“突然”地來松陽接嚴景標的位子,辦公室怎麼辦?在市委秘書長缺位的情況下,就是他這個副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的事。
爲這事,歐曉翔很是愁了幾天,如果不提早收拾好辦公室,到時潘寶山沒地方辦公怪罪下來怎麼辦?雖然和他以前有過交情,但因徐光放的事已經算是破裂了,根本就靠不上邊,到時不會給什麼面子。可是,在中紀委和省委搞出動靜之前,嚴景標還是松陽市委書記,如果自己貿然行動,給潘寶山準備辦公室,那不是找死麼?
後來,歐曉翔只有暗度陳倉,和後勤打了個招呼,悄無聲息地在招待所把最大的休息室拿出來,加急裝修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裡面的辦公用品,從桌椅到筆架,都是純實木,而且不加漆面,這樣幾乎就避免了有害化學氣體揮發問題,歐曉翔相信,潘寶山應該會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當然,歐曉翔也知道,在暗中安排辦公室一事上,雖然能瞞過嚴景標,但最終也會引來姚鋼的不滿,不過,他沒有選擇。
好在收穫還是有的,潘寶山對歐曉翔表示了肯定,說辦公室佈置不錯,這讓他感到了些許安慰。
說辦公室不錯,焦自高也有同樣的看法。
“這間臨時辦公室看來是用了心思的。”焦自高在鬱長豐、方巖之後進了門,看了一圈點着頭對潘寶山笑道:“潘書記,看來你到松陽任職早就不是秘密了。”
“按理說寶山書記來任職,要提前公示的,但鑑於嚴景標事件的不確定性,所以沒法發佈任前公示。”方巖道,“只有在嚴景標事件定性後,以突然性的直接任命形式在進行。”
方巖說完,突然意識到此時談論這個話題有點不太合適,忙對鬱長豐笑了笑,道:“其實形式並不重要,不管什麼事情都是這樣,畢竟那只是枝節的東西,就目前來說,重要的是要把松陽的發展搞上去。”
“嗯,現在我擔心的就是松陽下一步的發展,能不能儘快有所提升。”鬱長豐略一點頭,道:“畢竟瑞北地區發展的帶動引擎,目前定位在松陽。”
“鬱書記,我需要一段時間做一個完整的規劃。”潘寶山道,“雖然我對松陽並不陌生,甚至說很熟悉,但卻極少站在全局的高度上去把握統籌大局的發展。”
“適應需要一定的時間,彆着急,發展大計不是急就能急出來的,否則也就不存在落後地區了,面對發展後位,大家都很着急嘛。”鬱長豐道,“其實對松陽的發展我很有信心,當然,那是一個過程,也許一年就有起色,也許是三年、五年甚至是更長時間。”
“經濟實力和民生幸福的提升,我想是兩大主線。”潘寶山道,“城市建設只是一種輔助,我不想作爲主抓工作來對待。”
“可以。”鬱長豐略一猶豫,道:“不過在細化上要動一番腦筋,包括落實推進,都有一定難題。”
“鬱書記,我不敢說夙夜在公,更不敢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肯定會盡可能地把自己的光和熱奉獻給松陽的明天。”潘寶山道,“請鬱書記後鑑,還有方部長和焦秘書長,也請你們見證!”
“你決心可見。”鬱長豐笑了起來,“哦,省委決定讓你來松陽挑起重任,並不只是空口發令,也會在實際行動上有所體現,你來松陽,總歸要給你帶點東西。”
“多謝鬱書記關心!”潘寶山連忙表示感謝。
焦自高一旁笑了,“潘書記,你可不要客氣,是想要個項目,還是想要筆資金?”
“從長遠來看,項目比較好。”方巖看了看潘寶山,建議道:“一個好的項目,就有可能帶動一個產業羣。”
潘寶山明白方巖的意思,他也這麼認爲,不過想一想覺得太不現實,他真心想要的項目是港口。松陽要是有了港口,在發展上就是豁然開朗,可是海域問題是個難點,按照以前他策劃的沿海行專題報道來看,如果硬要從友同市劃一塊過來,怕是又要引起什麼大事件來,不利於地方維穩。所以,潘寶山覺得要港口這個項目,可行性很渺茫,乾脆就不提。
不過,從要項目的角度來看,除了港口之外潘寶山還真不知道要什麼,松陽這幾年的發展趨勢不太明朗,要引進項目,必須得有一定的承接基礎,可現實條件並不具備。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有了承接基礎,完全就可以自己招商操作了,根本不用省裡來贈送。
“我不要項目。”潘寶山沉思了一陣,對鬱長豐認真地說道。
方巖一愣,焦自高也很意外,難道潘寶山想要資金?要錢的確實惠,但缺乏戰略眼光,反正他所知道的,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要資金而不要項目的。
“資金可是有限的啊。”焦自高笑了笑,對潘寶山道:“最多也就十個億,沒準還不夠你修一條路的呢。”
“我也不要資金。”潘寶山面色嚴肅。
“哦,那你想要什麼?”鬱長豐微微一笑。
“我想要兩個字。”潘寶山極其莊重地看着鬱長豐。
“呵呵,可以,你說,哪兩個字?”鬱長豐覺得潘寶山要的很有新意。
“政策。”潘寶山平靜地說道。
“政策?”鬱長豐稍稍一皺眉頭,隨即就笑了,“好,我就給你政策!”
這一下,潘寶山可放心了,他來松陽決意要大刀闊斧地幹一通,中規中矩按部就班肯定不行,肯定要突破常規,這就難免要有所看起來不合常理的地方,沒有省裡的政策支持根本不行。
“鬱書記,其實我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潘寶山看着鬱長豐,“像現在,包括以前,我一直算是謹小慎微的,說話、做事總是瞻前顧後,好像非要把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才行。可是,我覺得那不利於開拓創新,因爲四平八穩就沒法很好地突破。”
“嗯,你說得很好。”鬱長豐聽後欣賞地看着潘寶山,“松陽的發展就需要大膽創新,要突破常規觀念,用新思維去謀求發展,但同時也要牢記一點,不能脫離實際,‘解放思想’是要提倡的,但後面緊跟的是‘實事求是’,其中的道理你應該懂。”
“鬱書記,你說的我明白。”潘寶山道,“突破常規不是時時處處要突破,而且也不是爲了破而破,而是爲了立。”
“沒錯,不破不立,不立不破。”鬱長豐道,“那是辯證統一的。”
“鬱書記,我還有點個人方面的顧慮。”潘寶山道,“一旦工作上放開了手腳,可能會導致工作作風的一些改變,進一步講可能就會得罪一些人,俗話講積毀銷骨,人言確實可畏,我擔心會因此受到某些省領導的誤解。”
“只要是爲了工作,只要心裡無虧,那還怕什麼?”鬱長豐道,“妄語有時日,正身行一世。”
“好,有鬱書記這句話就夠了!”潘寶山身子一直,“我相信自己的未來,相信松陽的未來,更相信瑞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