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鄒展飛這份報告裡,王鵬瞭解到,愛博公司就是針對愛博飲水工程註冊成立的一家公司,他們藉着紅會爲飲水困難地區提供捐助的舉措,鑽文件的漏洞,向運河省內學校也發起了所謂淨水工程,先是向各個學校捐贈淨水設備,而後再以高於市場價格的水價,向學生收取飲水費用,美其名曰設備維護費用。
王鵬怒歸怒,但這畢竟只是鄒展飛一個人的摸底結果,愛博公司要想進入這些學校,事實上僅憑紅會的一紙文件,沒有相關教育部門的協助,根本就做不成這件事。
另外,企業捐贈設備是一項慈善行爲在任何角度來說也沒錯,學校使用這些設備後也確實可能產生維護費用,這筆額外的支出到底是教育部門事先沒有想到,還是故意爲之,這不能僅憑一家之言來下定論。
王鵬合上報告,打電話把邵凌雲叫到自己辦公室。
邵凌雲看完後,向王鵬提了兩點建議,一是由監察局對教育局近期所有引入學校的項目進行審計評估,二是請物價部門協助提供全市淨水企業生產與銷售成本。
王鵬贊成邵凌雲的兩點建議,要求紀委儘快將這項工作落實給監察局。
與此同一時間,費燦陽正單獨在邱建文辦公室彙報,一字不落地向邱建文轉述了王鵬對天水的社保基金是否入市的看法,也講了王鵬對建築集團二次股改進程緩慢的不滿。
邱建文對此沒有吱聲,費燦陽一彙報完,他就揮着手直接打發了費燦陽。
費燦陽懷着一肚子不爽回到辦公室,吳坤正等在那裡,看到他就從沙發裡站起來,急切地問:“邱市長怎麼說?”
“能說什麼?”費燦陽沒好氣地說,“辛華下臺以後,邱建文就把尾巴牢牢夾了起來,王鵬說往東,他不但不敢說往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吳坤看費燦陽在氣頭上,乾脆又點把火,“也不知省裡怎麼想的?中央要用王鵬那是因爲他當初搞分稅制有功,可這件事,說到底對省裡沒有半點好處,一直重用他不是把咱們往溝裡帶嗎?”
費燦陽不搭理他,自個兒點了支菸,眯着眼沉思。
吳坤也不以爲意,繼續在那裡數落王鵬,“南方那麼多城市都把社保基金投進股市裡去了,只要行情好,那可是翻幾番的事情,偏他在這事上又這麼膽小!”
“你不懂。”費燦陽不陰不陽地說,“他這麼年輕坐到這個位置不容易,又剛剛接手黨內正職,容不得半點錯誤,自然不會希望我們弄這些個事。反正社保有歷史欠賬是全國性的問題,是不是能解決,在誰手裡解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出一點紕漏,這纔是他的宗旨。”
“這能出多大的事?”吳坤看費燦陽一眼,“那些錢放在賬上始終是死錢,用起來才能發揮效益,更何況還能補上歷史欠賬。我倒是覺得,他既然不敢,那對其他大膽的領導而言就是機會。”
費燦陽瞄他一眼道:“這種話不要瞎說。”他頓了頓說,“一把手不同意,二把手不表態,這事啊,還是先放放,照王鵬的意思,先把建築集團的事處理了再說。你回頭讓人把建築集團的欠賬總數理一下,跟馬相文通通氣,我會給他打個電話。”
吳坤答應了一聲,猶豫一會兒又說:“其實,社保入市這事要成不了呢,也不是沒其他辦法可想!”
費燦陽眼睛睜了睜道:“有話就痛快說。”
“費市長還記不記得禾木市的屠德昭?”吳坤改不了賣關子的習慣。
看費燦陽微一點頭,吳坤才接着說:“這小子下面有一家德融投資,專門接受託管業務,盈利少說是這個數!”
費燦陽看吳坤舉着三根手指,立刻不屑地反問:“3%?”
“哪裡!”吳坤搖頭,“30%。”
費燦陽眼睛完全睜開了,但表情還是波瀾不驚,“盈虧怎麼說呢?”
“他開門做生意,公事公辦的事,當然是要收取旱澇保收的管理費,虧本自然是我們自己承擔。”吳坤湊近費燦陽壓低了聲音,“不過,屠子這人對朋友極講信譽,誰私人託在他賬上的錢,虧了就算讓他自己賠,他眼都不會眨一下。”
費燦陽眉頭略皺,揚手彈掉菸灰,輕聲說:“公家的錢也最好別虧!王書記眼尖鼻子長的,你別搞那些個沒準頭的事。屠德昭這小子要真有能耐,就問問他,有沒有確保增值的投資,雙贏纔是關鍵啊!”
吳坤立刻說:“我明白了!費市長放心,這事我一定處理好,讓王鵬和邱建文看看,誰纔是對天水有貢獻的領導!”
費燦陽笑着點了點吳坤,沒再說什麼。
王鵬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連着打了幾個噴嚏,不由搖頭想起莫扶桑常開的玩笑,也自言自語是誰在談論自己?
當晚在家吃完晚飯,莫扶桑從包裡拿了一張請柬遞給王鵬問:“我要不要去?”
請柬是燙金紅字,天水慈善基金會發來的,邀請莫扶桑參加週五晚紅十字會舉辦的慈善表彰晚會。
王鵬詫異地看着莫扶桑,“你經常捐錢?”
“我沒那麼高的思想境界,要捐也是在單位裡隨大流捐,都是直接從工資里扣的。”莫扶桑麻利地收了桌上的碗筷,催促小宇去做作業。
“白天小鄒也說紅十字會有請柬要送來,我讓他替我處理……”王鵬若有所思地說。
“看來我是沾了你的光。”莫扶桑拿着抹布過來擦桌子,“那是你一人去呢,還是一起?”
王鵬揉揉眉心說:“這種事,我懷疑不是搞了一年兩年了,你回頭還是請教一下江秀,她估計清楚裡面的道道。弄清楚了,我們再決定去還是不去。”
莫扶桑乾完家務就給江秀打電話,倆人在電話裡又是喁喁細語了多時,莫扶桑才掛了電話進書房來跟王鵬商量。
“哎呀,幸虧問了秀,這慈善基金會可不簡單呢!”莫扶桑進門就說,“你知道都是些什麼人在裡面嗎?”
王鵬從書裡擡起頭,看着妻子,等她說下去。
“全都是省市兩級領導的太太們!”莫扶桑一字一頓地說。
王鵬愕然反問:“真的?”
“秀都這麼說了,還有假?”莫扶桑拍拍胸口道,“上屆的副理事長是辛華的老婆,辛華一出事,這位置就空了下來,據說那晚還要選舉這個副理事長……”
“江秀和她媽媽也都是成員?”王鵬突然打斷道。
“不是。”莫扶桑搖頭道,“不過,他們公司的老闆是常務理事,每年捐款數額不低於這個數!”
王鵬看莫扶桑舉着兩個手掌,隨口問:“一百萬?”
“一千萬!”莫扶桑大聲更正王鵬的說法。
“他們老闆倒是很有善心。”王鵬說。
莫扶桑這時已走到王鵬身邊,舉手搭着他的肩問:“這事,你怎麼想啊?”
王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請柬誰給你送來的?”
“這是他的名片。”莫扶桑從口袋裡掏出名片遞給王鵬,“說是基金會的監事長,我們校長陪着他來的,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屠德昭?”王鵬覺得這名字有點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便輕輕將名片放在桌上,沉吟一會兒說,“你找個理由把這事推了吧,拋頭露面的事情吃不準是怎麼回事。”
“你會不會太小心了?”莫扶桑覺得搞慈善是件好事,王鵬的謹慎似乎有點過頭。
王鵬嘆道:“你也知道,他們原來的副理事長是曾春秋,裡面又是一堆的領導家屬,你說這些人憑自身的收入,一年能做多大的善事?這事太敏感。”
“做善事本來就是量力而爲的一件事,跟錢多錢少沒關係,你別想得太狹隘。”莫扶桑說。
“我也不想往壞裡想,問題是有些作風一旦形成,遇到點風吹草動,雖然短時間內會收斂卻不能根除。”王鵬耐心地說服妻子,“辛華的事情過去纔沒多久,曾春秋作爲同案人員,其行事風格肯定在這個基金會也有所體現,沒有弄清這個基金會的運作方式前,還是不要貿然參與的好。”
莫扶桑雖然不太贊成王鵬的看法,但看他這麼堅持,只好應了,但興味索然之下不想再與王鵬多說話,直接怏怏地走了出去。
王鵬立刻給高英打了個電話,向她詢問,當初查曾春秋的時候,有沒有留意過天水慈善基金會的運作方式?
“呵呵,王書記,我現在不是你的兵啦,這種事情不能隨便泄露哦!”高英說着就咯咯地笑。
王鵬知道她是開玩笑,也就順着她的話說:“那我明天就想辦法把你調過來,看你還怎麼說!”
“喲,這可是你說的!”高英立刻順竿爬,“我可記下了,你別到時候耍賴。”
“那難說,有時候耍耍賴,更有利於精神健康。”王鵬笑道,“更何況,你這麼不待見我。”
“嘿嘿嘿,打住吧,我說不過領導,這就告訴你。”高英討饒了。
“說吧,我聽着。”王鵬笑着擡手做了個挖耳朵的動作,隨即又想起這是在打電話,高英根本看不到,不由得自己暗暗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