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振一行控制住了莊園出入口之後,即刻便開始對重要人物進行搜索。
但這莊園面積實在不小,且根本不同於唐式格局,很難在第一時間就找到居室所在。況且就連陳後主都懂得跳井躲藏,從郭元振等人出襲到現在,時間也早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莊園主人自然不可能還待在明面上等着敵人來寇。
所以他們一行人想要在短時間內便找到主人所在、乃至於在蕃軍圍堵此處之前成功撤離,難度同樣不小,起碼是不低於攻打進來。
不過,這當然難不住積年的老悍匪郭元振,在逐散那些王國護衛後,將莊園內情形稍作打量,便冷笑道:“失勢之人最迷財貨,專揀倉舍周邊細搜!”
這莊園的建築風格雖然迥異於唐式建築,沒有什麼美觀可稱,但建築的功能還是能夠從外觀上稍作判斷的。一般存放物貨的倉舍,本身沒有什麼通風、透光的需求,但對於封閉性則就頗爲看重。
按照這樣的思路,一衆人在莊園中搜索起來,效率就高得多。一些明顯的閣臺所在,雖然也不乏人影晃動、奴僕奔走,但他們全不理會,只是挑揀那些倉舍周邊進行搜查。
不得不說,這個附國國君雖然權勢不再,但小日子過得還是比較滋潤的,莊園中有許多倉舍存在,所收存的物貨也都五花八門。
相應的,這些倉舍附近也有許多人存在,見到郭元振一行如狼似虎的奔來,或向四方潰走,或是團聚起來,作負隅頑抗的姿態。
郭元振等人自沒有時間與莊園中這些人作細緻纏鬥,一路殺之倉舍前,將內裡貨品稍作打量,便直接繞開疾走。
一行人在衝至莊園左中區域時,總算遇到了像樣的陣仗,在一座金字形的竹木小樓周圍,圍聚着一羣壯卒。當郭元振等人衝至此處的時候,還有卒力搬擡着箱籠向後方疾行。
“殺!”
或許是出於經年的直覺,郭元振下意識覺得此處應該會有收穫,亮出刀刃便向前方劈殺而去。
小樓周圍聚立的人羣,不乏披甲穿戴,武器也像樣得多,還有一些膽量據守於此,甚至有人直抖尖矛向郭元振刺殺而來。
一刀劈斷了對手的矛杆,郭元振順勢側身,刀刃翻轉橫抹過去,直接將面對的對手當腹剖開,肩肘橫撞,這敵人便向後拋掠而去,直接撞倒了後方數名同伴。
一番纏鬥後,敵人伏屍十幾員,接着便開始向四面潰逃。而郭元振一行也付出了代價,有幾人傷重難行,臥倒在地,就連郭元振臉頰都被敵人矛杆抽中,火辣辣的疼,張嘴一吐便是滿嘴的血沫。
“父母妻兒,有我贍養,爽快去罷!”
簡略查看一下幾名臥倒在地的傷重隨員,郭元振牙關一咬,閉眼痛聲說道。當下這個環境裡,他們根本就難以攜帶並救治傷重同伴。
“僕等先行一步,盼阿郎功成揚名!”
幾名臥於血泊中的傷員也無猶豫,刀刃翻轉隔開身上的甲防,繼而割頸伏倒於地。
同伴身死並沒有阻止郭元振等人繼續前行,他們很快便衝至了小樓附近,直在後側行廊間堵住了十幾名倉皇逃遁的土人。
這些人服飾迥然不同於此前所見到那些,各自頸額肘腕間還纏繞着金銀佩飾,被圍堵下來後,當中便有人哇哇直叫說着土話,神色則驚恐有加。
“什麼身份?”
郭元振拄刀而立,用吐蕃語喝問道,並用一些他所知道的生羌土話將意思重複幾遍。
“不要殺我、不要傷害……壯士求財,樓中俱是,只盼能活!”
喊話的那土人用吐蕃語回答道,並脫下身上金銀佩飾往前方拋來,其他男男女女也都有樣學樣,想要用財貨買命。
郭元振隨手踢開落在腳邊的金銀器,橫刀在手繼續逼問道:“土王是誰?滾出來可以不死!”
對面衆人紛紛搖頭,不回答這個問題。
眼見這一幕,郭元振手起刀落,直接劈殺了最開始發話那人,又凝聲道:“土王是誰?”
陡見這血腥一幕,在場這十幾人全都嚇得面無血色,之後便有幾人轉手直向當中一個身穿青色錦袍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神情灰白,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兩手交叉於胸前不知作何禮節,只是用稍顯生硬的川蜀唐音發問道:“壯士們是唐人?爲何要攻入我國……”
郭元振並不回答這人的問題,示意隨員們將這十幾人驅趕到小樓正面,從裡面抓出一卷細絹,就着火種點燃,遞到那被衆人指認爲土王的中年人手中,一指小樓內裡,喝令道:“丟進去,燒了此處!”
鋼刀橫於身畔,那人不敢不從,忙不迭將已經燒旺的細絹丟進了樓中。
郭元振見狀後冷笑一聲,手中戰刀一揮,直將那人頭顱劈下,再次獰聲道:“土王是誰!”
衆人被這一幕驚呆了,有幾個更是當場足下便有水漬洇出,再然後,各自視線都不由自主的轉向人羣內裡一個不甚起眼的年輕人身上。
年輕人這會兒站都站不穩,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兩手於面前揮舞,口中不斷吐出語調不清的土話。
“王、王不在此處,這、這是我國王子……”
旁側有人見敵人眼中兇光流轉,忙不迭解釋道。
郭元振暫時相信了這些人的供詞,隨手將剛纔護衛丟下的一杆器杖丟在那年輕人面前,繼續用吐蕃語說道:“速速引路,殺了你父,你是此國新王!”
那附國王子已經嚇得鼻涕淚水滿臉直流,只顧着擺手,完全不能理解郭元振言語的意思。
“我、我願引壯士前往王藏匿之處,只求活命……”
有通曉吐蕃語的土人慌忙開口說道。
郭元振聞言後,將手中戰刀塞入對方手裡,一指那個滿臉涕淚的王子,對那表示願意引路的人說道:“殺了他!”
那人聞言後臉色慘白,一臉的猶豫掙扎,但很快又有數刀加於頸上,只能咬牙挺刀向前一刺,驚慌之下,這刀卻此偏了,但也將王子腹肋劃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郭元振抓住這人持刀之手順勢一劃,便劃破了那王子喉管,並直接將頭顱切下,提在手中,對那人點頭道:“現在可以帶路了!”
眼見王子於自己當面身首異處,那人神情略有惶然,片刻後思緒回醒,臉上已經帶上了幾分焦躁,用吐蕃話急切說道:“要速行!王已經先行多時,後園有曲徑可以出城繞道蕃軍大營!”
說話間,不待郭元振再作催促,那人已經選定一個方向邁步走起,一邊走着,一邊回頭解釋道:“壯士先殺是國中內府大臣,奉王命留此搬運轉移庫物。假王是王異母兄弟,王有三子、死者爲長,那兩女子是王姬妾、女子……我、我是王衛部統領……”
或許是因手刃王子解放了天性,那人對國情與同伴也出賣的徹底,將各自身份、包括自己都詳細的介紹出來。
郭元振也不理會這人所言真假,一邊行路,一邊簡短詢問幾個問題,多與附國王室如何聯繫吐蕃有關。這些問題,那人有的仔細道來,有的則搖頭不知。如是重複、交叉的詢問,情況大體類似。
一行人在這附國統領的率領下於莊園中繼續行進,那人甚至折入馬廄中,讓衆人得以乘馬疾行。附國所養馬匹,自非郭元振等人於陣前所搶的駑馬可比,雖非千里良駒,也都不乏神駿姿態,更兼各類鞍具備齊,使得他們速度大大提升。
繞行出了莊園後,赫然有一道緊貼峰嶺的道路出現眼前,路面上還殘留着行人倉皇行過的遺留物。
如是直行數裡有餘,依稀可以聽到前方山道上有人馬嘶吼聲傳來,郭元振示意放慢速度,將那個附國統領所指認的土王姬妾架在馬上,將這馬鞭打使之前行。
婦人膽怯惶恐,但被捆在馬背上不得掙脫,只能無助的高聲哭喊着。隨着馬匹馳行衝入一處隘口,便有幾支飛箭射出,幸在沒有傷到婦人。很快的,山壁上有卒士衝下來,準備將馱着婦人的馬匹遷往側處。
“衝!”
郭元振眼見這一幕便促聲喝道,自己率先縱馬躍行衝入隘口。過了此處隘口,視野豁然開朗,左側有數百衆隱在山坳處,各用土製的弓箭倉皇引射。倉促間,郭元振身形一歪,身懸於馬背另一側,如是衝出十餘丈的距離。
與此同時,後方幾十名伍士也紛紛衝過了隘口。儘管土弓勁力綿軟,但還是有幾人躲避不及被射落下馬。
掠行進入谷口之後,郭元振一行在山谷另一側快速整隊。到了現在,他們所攜器物已經所剩無幾,簡單分配一下,一人分得兩箭,縱馬向那谷隘處直衝而去,拉弓一射,對面那密結的陣勢便被射死了二十多人,直接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缺口!
“再射!”
郭元振又暴喝一聲,勒馬迴轉再衝,再射一番之後,便縱馬衝向坡嶺,揮刀殺入敵陣中。
彼此照面幾十息的時間,但這谷口處所聚集的幾百衛士已經被殺得潰逃,於敵陣中縱橫幾個來回之後,郭元振再轉馬望去,便見到一個肥碩的中年人正在二三身形拱衛下,瑟瑟發抖的蜷縮在大大小小、摞成幾堆的十幾個箱籠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