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鄭曉海所擔心的,遠峰確實有自己的周密盤算。
管理者隊伍的現狀,已經使遠程公司頑疾纏身。必須用一方猛藥,才能把體內的毒素排泄出來。
當然,他不可能幼稚得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他也不可能學程頌一貫的做法,武斷行事。他要綿軟一些,曲線達到目的。
組織這一次的大規模清欠,遠峰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說:“公司已經沒有可流動的資金。資金鍊已經斷裂。在途有這麼多的款子,我們卻沒能收回來。”
“要想讓遠程公司體內的血液進行正常循環,必須要有足夠的資金。你們也知道,銀行不可能再貸款給我們。市裡已經沒有信心再支持我們。”
三個人全都把目光投向遠峰。
遠峰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又坐到桌面前。
他問:“怎麼辦?等死嗎?”
鄭曉海的臉上有隱隱約約可見的笑,一種不好品味的笑容。
“我支持遠總的這個想法。” 張原又一次表態。
張原主管銷售一塊,在辦公會議上,自然要爲銷售爭取話語權。
終究是到遠程公司的時間不長,企業的任職資歷不夠份量,他多次的提案如同廢紙。
遠峰倒是爲張原說過話,認爲銷售是企業的龍頭,遠程公司要想持續往日的輝煌,要徹底改變舊的觀念。
那是一次董事長程頌主持的辦公會。
程頌批評了時任副總經理的遠峰。
“不要用那些不管用的理論來嚇唬人。我們這樣一個堂堂的國有大企業,聽那些小公司調遣。理論上是說銷售爲龍頭,那是專家們吃飽了飯,坐在象牙塔裡琢磨出來糊弄人的。”
這一番話把遠峰打壓下去後,程頌對張原說:“你呢,只管帶上你的兵們去衝鋒陷陣。後方會給你有力的支持,槍炮彈藥管你到用時不缺。”
話是這麼說了。市場反饋來的信息是客戶需要新產品。遠程公司在研發新產品一塊又沒有足夠的保證。
換句話說,對新產品的開發,公司高層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研發部門在各種會議上一直坐冷板凳。
屬於遠程公司的市場,卻在萎縮。
程頌開會時,把銷售人員一頓好罵,認爲是沒有盡力。遠程的東西賣了這些年,一直賣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呢?
程頌的言下之意,你張原幹什麼吃的?
是啊。程頌言之有理啊。張原說市場需要新產品,老產品走不動,走的慢,程頌有例子在嘴邊等着呢。
“那個黑不溜秋的賈安成,原本是一個農民,弄了幾臺破機牀,還是星火計劃時,靠我們公司扶持起來的呢。他現在生產的就是我們廠在生產的老產品,聽說賣的很好,供不應求。”
“怎麼回事呵?啊?”程頌摘下老花鏡丟在面前的筆記本上。
這是一個問題,明擺着的事。只是沒有一個人去深入研究。主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張原沒有研究,前任總經理沒有研究,常務副總經理鄭曉海也沒有研究。
至於程頌,根本就不想研究。一個有歷史,有過輝煌榮譽的大戶人家,去研究一個新興的小財主,不讓人笑話。
以前,遠峰也沒有研究這個問題。現在,他就任總經理,必須研究這個問題。
眼下,遠峰有權力支持銷售這一塊的工作,張原當然高興。張原對地方一些人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手段不是很瞭解,也就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
鄭曉海把一支圓珠筆在手上把玩,問:“遠總,你打算抽調什麼樣的人蔘加這次的清欠?”
“所有單位的一把手。”遠峰成竹在胸,說的很果斷,口氣硬朗。
“哦。”鄭曉海又是一笑,如他預料的那樣。
張原沒有想到。他以爲只是抽調一些閒空多的正職,比如老幹部辦公室主任和文明辦主任,還有就是一些部門編制大的副職。總之,以爲是抽調一些閒人,沒有想到,居然全部是第一把手。
樑家才卻在這時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鄭曉海。
遠峰補充道:“讓這些正職走上銷售第一線,感受一下市場真正的硝煙。也可以說,讓他們接受市場的洗禮,懂得市場的殘酷。讓他們懂得,遠程公司靠市場生存。”
“哈哈。”鄭曉海笑出聲來,說:“好,好。”
張原說:“是啊。搞生產的,搞技術的,還有搞後勤的,每當我們說到銷售的重要,他們都是不屑一顧的態度。”
這時候,鄭曉海就有了不屑一顧的表情。
張原在說:“說起來,都說銷售的重要,落實到具體工作上時,根本就不把銷售當一回事。”
樑家才說:“就是。做銷售的弟兄們,爲這,可是有老大的意見。市場上要的東西沒有,最後還說銷售人員不肯賣力。”
“怎麼賣力,沒有人家想要的東西,拿人家不要的東西硬塞過去,能看到人家的好臉色嗎?現在,你們根本就不知道,要想把生產出來的東西放到人家那裡去,真的是求爹爹拜奶奶。”
“硬塞過去,人家還嫌佔用了他們的場地。掛賬也就越來越多,要賬也就越來越難。要是有迎合市場的好東西,放過去就能拿錢回來。”
鄭曉海問:“據我所知,那個賈安成,生產的可是跟我們一樣的東西,他怎麼賣的?據說,他賣的東西,客戶沒有多少欠款。人家是怎麼做的?”
樑家才說:“他呀。那個賈黑子,用的是非常手段。我們是國有企業,不能學他那樣。”
鄭曉海又轉問遠峰:“各單位的一把手全都上了銷售一線,各單位的工作會不會受到影響?”
遠峰說:“各單位的一把手全部上前線,這是一次很好的鍛鍊,也是一個工作能力提升的機會。”
鄭曉海有“嘿嘿”的聲音了。
遠峰說:“現在,講究用幹部要複合型的。再說,各單位還有副職在嘛。給所有的副職們一次挑擔子的機會。”
鄭曉海說:“我擔心,副職們太嫩。”
遠峰說:“用事實來證明吧。”
其實,遠峰沒有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他在心裡還有話呢:看看,離開那些一把手,地球是不是照樣在轉動。
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四個人在小會議室裡達成一致意見。回到辦公室,遠峰給兩辦打去了電話。電話是兩辦副主任田凡接的。
“現在就通知,下午上班後,所有的中層幹部到大會議室開會,會議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