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這條坑窪難行的道路,轉過兩道彎,就到了鄉政府大院。大院門口種植的青松鬱鬱蔥蔥,一條寬十多米的柏油馬路直通鄉政府寬闊的大鐵門。秦牧冷哼了一聲,對裘小朋說道:“把車停在一邊,我們走進去。”
他的話音剛落,一輛商務車從藍鳥的旁邊疾馳而過,沒有任何阻礙的就衝進了鄉政府大院。秦牧皺皺眉說道:“這個司機,腦筋很有點問題啊。”
裘小朋憤憤的說道:“就是的,撞到人他就傻了。”
藍鳥停在大門外百多米的地方,秦牧和裘小朋便沿着這條路向鄉政府走去。秦牧的臉色變得平靜起來,無論他心中如何生氣,也不好在表面露出來。經過一次風暴的洗禮,秦牧的氣度越發沉靜起來。
百十米的距離,秦牧和裘小朋硬生生的走了十來分鐘。秦牧或駐足觀看路邊的青松,或低頭深思,讓裘小朋在後面暈乎,不知道秦牧葫蘆裡面賣得什麼藥。當二人走進大門的時候,秦牧話裡帶着點含義的說道:“好大的門面,小朋啊,你看看他們這鐵門,比咱們縣政府的大門還沉呢。再看看這圍牆,高的比監獄還高。哼,真是好地方,好風水啊。”
裘小朋聽秦牧說得陰森,也沒敢答話,只是向前搶了幾步看過去,疑惑的說道;“奇怪,不是說施工隊的人來這裡了麼,怎麼靜悄悄的也沒有什麼動靜啊?”
秦牧冷笑道:“有動靜,動靜還不小呢。”他已經看到方纔那輛疾馳麪包停在一個角落,上面京城的牌子讓他心裡一動。正在這個時候,華麗鄉政府的樓內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幾個身影踉踉蹌蹌的從大樓入口退了出來。
一襲嫣紅色的連體長裙,一雙潔白無暇的無帶高跟鞋,秦牧最不想見到的女人何晶,身子微微的一傾,哎呦一聲痛呼摔倒在距離秦牧幾米的地方。與她同來的人們還在與大樓裡面人物爭吵,絲毫沒有注意到何晶的現狀。
何晶委屈的揉着小巧晶瑩的腳踝,清澈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的淚水,可是又想倔強的站起來。她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將崴腳往地上輕輕一踏,又發出一聲痛呼,身體向後倒去。她茫然無助的伸出手揮舞,卻感到自己投入一個滲着強烈男子氣息的懷抱。
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啊!何晶瞬間知道身後的男人是誰,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就沾染上了一層夏日的霜霧,長髮披肩的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火辣辣的甩過頭來,衝着秦牧一瞪眼,怒道:“你終於捨得出來了?”
昔日說話都細聲慢語的何晶,經過幾年新聞工作的錘鍊,徹底褪去了青澀的味道,隱隱帶着城市女人的風韻。秦牧無奈的苦笑道:“這不是工作忙嘛,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坐在辦公室裡面喝茶看報紙,而是走基層下基層。”
何晶杏眼一等,細弱柳葉的淡眉往上一挑,冷冷的哼了一聲,雙手環抱住波濤起伏的胸口,不帶多少感情的說道:“秦書記,你這是想抱多久啊,要不要讓我跟你來點潛規則?”
秦牧的頭髮都有些豎了起來,這何晶怎麼變得如此膽大了,在這麼多人面前也敢說這樣的話。他連忙鬆手,何晶身體本來已經傾斜,這下子重量全到了好腳這邊,崴腳又不能用力,哎哎的叫了兩聲,又摔倒在地上。她這一次是面對着秦牧倒下的,仰面之下雙腿微微的向上翹起,秦牧的視線裡頓時閃過夾雜在白色肌膚中一抹嫩綠的晨鏤,秦牧馬上咳嗽一聲,仰頭看天。
裘小朋早已經走到大樓門口,將兩撥人努力分開。他是秦副書記的身邊人,瀾寧官場上誰都知道秦副書記是能和縣委書記、縣長叫板的人物,裘小朋也是水漲船高。鄉政府的人停下了手,記者們也不跟他們推搡,急急的尋找大姐頭何晶。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大姐頭正滿臉通紅的坐在地上,一個看上去非常清秀的年輕人正仰面看天,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
“何主播!”幾個記者大聲驚呼,慌忙去攙扶何晶。
“秦副書記!”記者們驚惶,而鄉政府的人卻是驚恐。被秦副書記看到了這一幕,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海甸子鄉鄉長薛強推開人羣,連聲說道:“秦書記,快請裡面坐,裡面坐。這些沒眼力的,領導來了也不知道報告,真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
秦牧擺擺手,將薛強遞過來的煙推了回去,聲音平靜的問道:“黨紅軍呢?”
薛強打了個哈哈,微彎着腰說道:“秦書記,咱們裡面說,裡面說。”說着就要邀請秦牧進大樓。秦牧深知自己若是和薛強進去了,誰知道旁邊的幾個記者會亂寫什麼,縱然他跟何晶交情不錯,但對工作何晶是非常負責的,估計會很忠實的把這一幕記錄下來。於是秦牧擺擺手,指着何靜等人問道:“先在這裡說說,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薛強露出尷尬卻氣憤的表情,衝着秦牧低聲說道:“秦書記,這些人沒事幹,跑到這裡胡拍亂拍,還說了一些損害政府聲譽的話,簡直是無理取鬧,跟一羣瘋狗一樣。”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盯着他,那聲音還是傳了出去。何晶柳眉倒豎,先是惡狠狠的瞪了秦牧一眼,然後轉向薛強,清脆如清泉叮咚的聲音清晰非常:“誰說我們無理取鬧?瀾寧縣海甸子鄉黨委書記黨紅軍夥同一些流氓地痞,每當市級公路施工隊施工,就去尋釁鬧事,上午還糾集一羣惡徒將施工隊二十多人打傷打殘,我們是有證據的。”
薛強馬上反駁道:“施工隊和周圍居住的百姓不能達成共識,跟我們鄉政府沒有關係,你們不要信口雌黃!”
秦牧聽了何晶的話,知道她不會信口開河,心裡捲起了滔天巨Lang。但他僅僅臉皮抽搐了一下,隨後轉成了平淡,不動聲色的問道:“我再問你一句,黨紅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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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強聽出秦牧話裡帶着些冰冷,知道不交底是不行了,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個,黨書記正在鎮醫院呢。”
秦牧微微點點頭,也不發火也不動怒,轉頭對裘小朋說道:“小朋啊,去,打個電話,把嶽書記、劉局長都叫到這裡來。”
裘小朋答應一聲向大樓跑去,薛強聽秦牧說得話有點不對,連忙問道:“秦書記,有什麼大事嗎?”
秦牧冷冷一哼,將雙手背在身後,自嘲的說道:“我這是讓嶽書記來檢檢我,然後讓劉局長把我抓進去算了。”這句話說得很嚴重,薛強的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主管全縣最大項經濟項目的秦書記要是被抓進去,他們還不都要進去?他馬上明白了秦牧的意思,這是在怒氣中敲打自己,連忙說道:“秦副書記,您不瞭解情況,要不咱們進樓,我向您彙報?”
秦牧又哼了一聲,眼角掃過何晶。何晶從他說話的時候,就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彷彿又想起她差點被拐賣的那個小木屋裡,秦牧那堅實的胸膛。
裘小朋從樓裡跑出,臉上滿是驚惶,叫道:“秦書記,秦書記,縣委那邊鬧起來了,有數十名工人正坐在縣委大院門口靜坐。劉大有局長已經帶人去了那裡,讓我報告您一聲。”
秦牧臉色驟變,現在中央三令五申要保證農民工、體力工的利益,瀾寧縣剛剛恢復平靜,現在又當着焦點訪談的人鬧出這麼一鍋,這下子想收場也不是那麼容易了。他狠狠的瞪了裘小朋一眼,說道:“走吧,回縣裡。”
裘小朋被秦牧一瞪,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禁有些懊惱。他也是慌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兒,否則打死他他也不敢這麼亂嚷嚷啊。還好秦牧覺得裘小朋有可塑性,也沒有再深究,事情出了就要解決,轉身向鄉政府外面走去。
何晶已經在招呼同伴扶她去麪包車那裡,秦牧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又冷聲道:“愛逞強。”說完之後頭也不回的裡去了,惹得何晶滿眼冒火的瞪着秦牧的背影,怎麼這個人跟個老頭子一般,一點都沒有見到自己的欣喜呢?何晶的心思感覺蠻怪異的,在同伴的催促下,和幾名記者鑽進麪包車。
薛強在那裡傻站了一會兒,叫過一人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咬着牙跑到後面的車庫內,開了一輛皇冠出來,急匆匆的跟上了秦牧的藍鳥。
坐在車上,裘小朋說了句讓書記原諒的話,秦牧擺擺手說道:“你這樣一鬧也好,我們光明正大,不害怕媒體的注意,但若有一些不法分子罔顧法紀,我們也不介意在媒體面前公開,只是有些人啊,還是看不透媒體的力量。”說完,微微的搖了搖頭。裘小朋把秦牧這話記在心裡,啓動藍鳥就走。
麪包車內一名記者看着秦牧的車牌,驚訝的說道:“喲,還是京城牌子,還是小號,這個副書記到底是什麼人啊,這麼牛氣?”
何晶瞪了那個小年輕一眼,秦牧的身份要是說出來肯定會嚇死這羣人。那名年輕記者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道:“職業習慣,一個副書記就敢開藍鳥,我看他一定有黑金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