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歐洲風格的門庭,還有厚重木質的別墅雙開門,秦牧踏上這門庭的時候,這別墅的設計者應該不是無名之輩,必然研究過歐洲建築。他把雨衣脫下來,看着身上幾乎溼透的短袖和西褲,無奈的聳聳肩。
敲門,沒人應答。秦牧推了一下,門便開了。他心裡想過好幾種門開後的情形,但獨獨這一項沒有想到。入目之下竟然是一個身穿米色西裝的年輕女人,手裡拿着話筒正對着面前的攝像機在說着什麼。寬敞的大廳內,大概有二十多個形形色色的男女,大部分都是衣冠楚楚,但臉上都帶着驚懼的表情。
“這一起暴民襲擊私人別墅的事情是否有惡勢力在充當保護傘,我們將會跟蹤報道。”秦牧走進別墅內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米黃色年輕女人的結束語。他推開門進來,攝像機直覺的對準了他,這讓秦牧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這件事確實處理得不是很妥當,但當時的情況,單憑他一個秦牧是阻止不了了。若不是老丁被他吼住,後面發生什麼事誰都不知道,秦牧會不會也像那三個門崗一樣被捆綁着,也是未知之數。而現在這個所謂的“暴民襲擊”,讓他剛剛冷靜下來的心又一次的沸騰起來,恨不得衝上去將攝像機砸爛纔好。民衆有知情權不假,但現在是什麼時候,這新聞若是播出去,會不會引起恐慌?現在市外三縣正在撤離,還有部分其餘縣城的居民,但是九江市還站在那裡,還有不少人守在家中看電視,若是恐慌起來,引起城市內的變動,那這個罪過誰也負擔不起了。
所以,秦牧冷冰冰的說道:“我想要看到這家別墅的主人,我是州廣市的政府幹部,目前在九江市調研。”
出乎秦牧的意料,那個米黃色西裝的年輕女人向後退了一步,眼中浮現出害怕,低聲說道:“我就是簡丹萍,你,你有什麼事?”
秦牧楞了楞,想到剛纔領頭人說這九江市內簡小姐就是天的話,嘴角便扯動了一下,問道:“你就是這間別墅的主人?我有些話想跟您私下談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簡丹萍抿抿嘴,說道:“如果你讓那些人都出去,我可以跟你談。”
秦牧回過身,透過大門看着遠處的門崗房,搖搖頭說道:“他們只是想找個避雨的地方,身爲媒體人的簡小姐,應該明白一點,如果這時候送溫暖過去,他們會很感激你的。”
“不可能!”簡丹萍發出一聲近乎咆哮的尖叫。
秦牧還想說什麼,旁邊一個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上來,滿臉的油光滿面,可以看出也是養尊處優的人物。他走到簡丹萍的身邊,皺着眉頭問道:“那些都是什麼人,怎麼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現在是法治社會,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聽這話,秦牧估計這男人應該是體制裡面的人,便掏出已經溼透的工作證,認真的說道:“我是州廣在職幹部秦牧,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那男人把秦牧的工作證接過去,哼了一聲遞了回來,沒有再說話,轉身向後走去。這個動作讓秦牧感覺受到了輕視,眼睛微微一眯,轉而對準了簡丹萍。這時候攝像機上的紅燈還在閃爍着,秦牧冷冰冰的說道:“簡小姐,如果你不想惹麻煩的話,最好讓您的攝像師把機器關了,並且把今天所有的記錄全部銷燬。”
簡丹萍剛纔的穩重隨着她的咆哮已經蕩然無存,她潑辣的指着秦牧說道:“好啊你,身在體制還敢煽動那羣土鱉子亂來,看我不剝了你的職!”
這句話說得非常兇悍,又非常的篤定,好像看準了秦牧就是她手心裡的螞蚱。這種強調秦牧都沒有拿出來過,卻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女人嘴中聽到,不由說道:“簡小姐,我們是不是找個私下談話的地方?”
剛一見面就非常的不愉快,秦牧已經有些對這次談話失望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沉悶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整個天地都好像被震動了一般。秦牧覺得腳下稍稍有些晃動,隨後又陷入了平靜。
“大壩,終於炸了。”剛纔那個男人喃喃的說道,在安靜的大廳內顯得如此的突兀。秦牧這時候發現這個人面向有點熟悉,翻遍了記憶終於想到,去年來九江的時候,好像在九江的人事名單上看到過這個人,好像叫施平,是檔案局的副局長。
檔案局是清水衙門,這人卻一副補過頭的樣子,讓秦牧頓時來了興趣。他盯着施平,聲音清朗的說道:“施副局長,現在市委的領導都已經上了大壩親臨指揮,您還真有閒情,在這裡逍遙呢。”他這話說得充滿了責備,一股凜然的氣勢從身上勃然而發。
剛纔施平衝秦牧發過火之後,也覺得秦牧這個名字很熟悉,現在看到秦牧一副居高臨下的狀態,腦袋裡面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到了去年在九江搞風搞雨的協查組和專案組。當時,他確實是檔案局副局長,協查組的事他摸不上邊,守着清水衙門艱難度日。但是等秦牧走後,他摸上了簡丹萍的關係,從檔案局副局長跳級到某法院經濟庭的庭長,今天來這裡就是跟簡丹萍繼續拉伸關係的,他好不容抱上一條粗腿,怎麼不上趕着獻殷勤。他剛纔訓斥了一句秦牧,就拿出架子來讓簡丹萍看看,扶植一個人,她將獲得多大的便利,但秦牧這義正言辭的斥責,頓時讓施平的額頭有些冒汗。
協查組的那幾個人,可都是露着笑臉揣刀子的手,隨便幾個年輕人就把九江市攪的亂七八糟。施平尷尬的笑了起來,重新走到秦牧面前,自我介紹起來。
施平態度的大改變,讓簡丹萍嗤笑了一聲,神色高傲的說道:“一個小小的區黨委書記,也敢到這裡來撒野,這眼睛長到狗身上去了。”她見秦牧是體制裡的人,心裡面就拿以往的認識來衡量秦牧了,無非是爲了向上爬不擇手段不要臉皮。那麼,她背後的人說話就非常的有用,說出來還不嚇破了秦牧的狗膽!她怕的不是當官的,就怕那些玩橫的。簡丹萍心裡這麼想着,轉身向前走着,嘴裡說道:“煩死了,整天都是這麼多要官的,楊二少也不是閒的沒事,誰整天惦記着你們這些事?”
一個楊二少,把秦牧的神經提了起來。他觀察着施平的神色,當他聽到“楊二少”三個字的時候,明顯緊張起來。秦牧表情凝重了一下,隨後變得和顏悅色起來,輕聲說道:“施庭長,現在書記他們可都在大壩上,這時候你要是趕過去……”秦牧沒有繼續往下說,主要是提醒施平,這裡沒有他什麼事兒了,要走趕緊走,別到時候脫不了身。同時,他也含糊的表明,自己再來九江,還是帶着任務,這一次比上次鬧得還要大,否則,江中天等人在大壩,自己這個前協查組組長的京官,也應該身臨第一線。
協查組在九江留下的名頭實在太大了,也實在太惡了,施平先是經歷了村民轟闖的事情,又聽到了秦牧的名字,在這個時候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纔好,哪裡還來得及想到秦牧現在的身份,是個區黨委書記,還是州廣而非京城的,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道道,這一類的想法根本沒有出現在他的腦海。他連忙道了謝,頭也不回的扎進雨簾中。
其他的人,好像沒有人認識秦牧,秦牧這纔對着不遠處停下來的簡丹萍笑道:“簡小姐,楊二少跟我是老相識,他沒有跟你提過我嗎?”
簡丹萍回過頭,看到秦牧爽朗而帶着一點異樣的笑容,恍惚了一下,帶着些不自然的笑容,說道:“哦?那我還真沒聽說過。秦牧,這個名字很陌生。”
秦牧哈哈笑道:“楊家三公主的婚事,我還是做得月老,如果簡小姐給二少打個電話,說我在九江,我想他一定非常的高興,非常的欣喜。”
秦牧這句話說得非常的真誠,讓人聽不出其中的破綻。簡丹萍聽秦牧這麼說,登時有些猶豫了。秦牧繼續說道:“現在大家如果離開,那些村民絕對不會爲難你們。他們只是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沒有任何的歹意。”他帶着玩味的口吻說道:“只不過,有幾個人就不那麼幸運了,聽說還有點什麼事抓在村民的手裡。”
簡丹萍聽秦牧這麼一說,臉色頓時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嬌笑道:“原來是秦少啊,二少確實跟我提起過你,你看我這腦筋,老是記不住事。”她一邊說着,一邊給那羣人做眼色。秦牧惟妙惟肖的僞裝已經讓她覺得秦牧跟楊二少是好朋友,尤其是楊家三小姐的婚事,一個月老的身份,可比她強有力得多。
等到衆人離開之後,秦牧指着站在一邊的攝像機,輕聲說道:“這如果不是直播,就趕緊毀了吧,不要太惹麻煩,簡小姐。楊玉賓楊二少的情婦,市電視臺新晉某節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