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知道,張志東要考慮的事很多,至少,要考慮地級市委書記會不會支持這個方案?會不會支持改造舊城區?你張志東需要幹大事提高自己的聲譽,但地級市委書記未必就需要,那麼,你就不能從這個角度去說服他,你必須從他的角度去說服他。
地級市委書記的角度是什麼呢?空理論大道理誰都會說,你要說到點子上,而且,還要切忌在說服他的時候,被他識破了你的本意。
這時候,李向東覺得應該告辭了,應該讓張志東有一個思考的空間。這個階段,他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領導之間的事了。
從張志東出來,他有一種即將大幹一場的感覺。他預感到,地級市委書記會支持張志東,會與張志東一起並肩戰鬥。他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預感,爲什麼會有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預感。
他甚至還感覺到,通過這次改造舊城區,他自己也會重新被別人認識和發現,就像以前在市(縣)一樣,得到許多人稱讚,從而成爲副市長候選人最有力的競爭者。儘管,他那次競爭失敗了。
他沒想馬上回宿舍,只是出了市政府大院後,很悠閒地在街上漫無目標的散步。如果,不是看到公交車的候車亭有一個年青人在打手機,他可能就忘了開機了。其實,這時候,已經沒人會給他電話了,只有綺紅纔會在這時候給他電話,現在綺紅已經無法給他電話了。
手機一開,響到了短信的聲音。他很少玩短信,以爲是那些商業性的垃圾短信,隨意看了一下,竟是黃髮給他的,叫他開機後立即給他電話。
黃一接到他的電話,就焦急地嚷嚷:“你終於開機了,打你宿舍的電話總沒人接。”
李向東問:“什麼事?”
黃說:“你可以回來一趟嗎?我把綺紅帶出來了。他們只答應一個晚上,明天一早還要偷偷帶回去。”
李向東問:“現在幾點了?”
黃說:“快十點了。”
李向東說:“你怎麼不早說?”
黃說:“我好不容易纔說服他們,就一直給你打電話,現在纔打通。”
李向東就覺得自己有點過份了,想黃能把綺紅從那種地方弄出來已經很盡力了,且這種事情,誰又能預先告訴你呢?都是暫時決定的。何況,自己又和張志東談了近三個小時。
他當即就在路上截了一輛的士往市(縣)趕。
本來,的士是不跑高速的,李向東卻要司機上高速,他說,上高速的路橋費由他另付。跑高速至少能節省十五分鐘。
在路上,他往家裡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都沒人接,李向東就想,綺紅不會不在家呀?黃不是說把她送回去了嗎?這麼想,他的心就跳了跳,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面過,綺紅會不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會不會趁黃離開後,逃跑了?
李向東想,這不是沒有可能,綺紅當初決定把失火事件扛起來,或許,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護黃、保護陳堅、保護她哥她嫂,甚至於保護李向東,卻沒有想過,她這一扛起來,將要面臨多少艱難困苦。
單是她要面對的人,就已足夠摧毀她的意志。
拘留所那裡關押的都是什麼人?什麼人都有,吸毒的、***的、偷蒙拐騙的,全都是社會渣子,唯獨沒有像她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沒有像她這種養尊處優的人。她能和她們相處嗎?她們能不欺負她嗎?她們那種報復社會的心態完全有可能發泄在綺紅身上。
受此痛苦和打擊的綺紅能不產生動搖嗎?
或許,她後悔了,改變主意了,就趁黃通過關係把她弄出來後逃跑了。本來,失火事件就不關她多少事,她爲什麼要去受那個苦?
李向東不禁緊張起來。如果,一開始,綺紅不把失火事件扛起來,他李向東也會受到牽連,但是,那種牽連和現在這種牽連卻是截然不同的。
過去,了不起說他李向東縱恿身邊的人去做生意,去賺本不應該賺的錢,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也不是說不過去,至多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個污點,至多在官途上走得沒那麼順暢。
然而,綺紅這一逃跑,他將有可能成爲協助案犯逃竄的同謀。
李向東背脊沁出了冷汗,心裡嘀咕着,綺紅啊綺紅,你可千萬不要這麼做,你要真這麼做了,我李向東真的就被你害死了。他心裡便又罵黃,說你怎麼就這麼好人呀?怎麼就想到要把綺紅弄出來呀?雖然,你是好心,但是,你卻好心辦了壞事,辦了天大的壞事!
李向東突然想起了小區保安小何,忙打電話給小區值班門衛,接電話的正好是小何。
小何一聽聲音就聽出是李向東了,雖然還不是不知道怎麼稱呼他,卻還是笑呵呵地說:“是你呀!好久沒見你了,你這陣都在哪去了?沒在我們小區住了嗎?”
李向東不想跟他多廢話,說:“最近我出差了。”
小何說:“你這差好像出得很遠呀!”
李向東說:“你一直都在崗上嗎?有沒看到我家女人出去過?”
小何說:“八點多的時候出去過,剛回來。剛經過我這,我還跟她打招呼呢,可能她沒看見,只是自顧自走。”
李向東問:“她回去就再沒出去嗎?”
小何說:“應該沒有,應該現在才進家門。”
李向東這才放心了,想綺紅可能只是出去買東西。
虛驚一過,李向東便覺得自己很無恥,想自己怎麼能把綺紅想成那樣的人呢?想你李向東可以懷疑任何人,也不能懷疑綺紅呀!綺紅爲了你們一羣人,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你怎麼就能這麼懷疑她呢?綺紅是你什麼人,綺紅是你最心愛的人,最瞭解的人,你怎麼就能這麼懷疑她呢?
他對自己說,就算綺紅真的逃跑了,你又能怪她什麼?難道就一定要她爲你們扛着,爲你們受苦?
他對自己說,你李向東想真的是無可藥救了,爲了你自己,你竟然懷疑綺紅,竟然懷疑最熱愛你的女人,竟然懷疑給了你一切,又爲你犧牲一切的女人。
他問自己,你李向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呢?你這還是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嗎?你越來越讓自己琢磨不透了。
他問自己,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想的不是如何減輕你的女人的痛苦,不是想着如何緩解她與那些社會渣子相處的艱苦,而是在想,她會不會逃跑,會不會因爲她的逃跑連累了你。
他給自己下結論道,你變了,變得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了。現在,你想的只是你自己,擔心的只是你的官途,考慮的只是不要別人影響你連累你在官途的快車道上奔馳。
司機說到了,問他應該怎麼走?
李向東才醒過神來,車已經出了高速公路口,他便指點着去小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