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李向東可說是忙得焦頭爛額。他負責着原來的工作,又還管着改造舊城區的事。本來,這種身兼兩職的事,李向東也幹慣了,以前,在市(縣),當秘書長,又分管城建工作,就幹了兩年多,且乾得很出色。他是那種有事兒幹就精神的人,按他的話說,他是爛賤命,沒事兒幹周身不自在,有事兒幹,反而精神百倍,夜裡睡三幾個鍾也就夠了。
然而,現在和過去畢竟不一樣,過去那是小地方,即使改造整個城區,也比舊城區東大不了多少。那時候,動用的只是建設部門、城建部門,人少力量集中好管理,有問題需要解決,開個現場會,也就十人八人,現在,可是百多個單位,一個單位來一人,也有百多人,手裡不拿着手提喇叭,不叫得嗓音沙啞,人家還聽不見。
那時候,成立領導機構,辦公室下設幾個工作組,也從下面各有關單位抽調人,但都是熟人,哪個人能幹,能幫自己,就點名抽誰,抽調上來的不是精英,也是很有特長的,活幹起來不用李向東操心。
現在抽調上來的人,都是各單位推薦的,雖然強調要把能力強的人送上來,但是,傻瓜才把能力強的人送給你?誰不把能力強的人留在家裡自己用。因此,從各單位抽調上來的人素質參差不齊,很多事不跟緊一點就有可以出偏差。
李向東幹事的風格是抓重點,不必親力親爲的事絕不親力親爲。下面有的是人,要發揮下面人的積極性,讓他們把大部分工作都幹了,自己只過問一下,只抓重點,否則,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
事事都親力親爲的人經常就會被一些細技末節纏身,就跳不出來,就不能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問題,思考問題。這種人,別說辦不成大事,就是連最基本的領導素質也不具備!
結果,李向東一放手,總會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時不時就有一種亂糟糟跟不上節奏的感覺。
李向東曾爲這事向張志東大發牢騷。
他說,這些都是什麼人,各單位都把垃圾推到我這來了。
他說,我不怕老實說,送到我這來的,都是在原單位可有可無的人,離開一兩年,也不會影響原單位的工作。
他說,比如說,施工方案那一組,百多個單位的工程攪成一鍋粥,主層不分,需要重點改造的單位和只是普通改造的單位都放在一起,都化同一樣的力氣去抓檢查督促,有的抓得不鹹不淡,有得又抓過頭了。
李向東說:“連這種事都要我操心,還不等於手把手教他們做事?”
張志東“哈哈”地笑,說:“你這是領功吧?向我領吧!”
李向東心裡想,領功又怎麼了?就是要領功。不向你市長訴苦,你怎麼知道我都幹了什麼?他已經拿定主意,要改變自己,自己遇到什麼難,都幹了什麼事,就大膽說,你不說人家以爲你什麼也沒幹。你說了,人家才知道你幹那事有多艱難。
張志東說:“你這麼強調難,自己又把事辦好了,就是向我領功。”
李向東笑着說:“還不僅這些,我還手把手幫你培訓了一支能戰鬥的隊伍。”
張志東就指着他說:“你把他們都說成垃圾,就不怕得罪人?就不怕人家甩手不幹?看你一個人怎麼改造這舊城區?”
李向東說:“他甩手不幹最好,我就找到理由了,就向你市長彙報,讓你市長把他給擼了,送他回原單位。幹活的人多的是!即使不撤他的官職,大家都知道他是不勝任那工作,看他那臉往那擱,以後還怎麼混?”
張志東笑着說:“你這也太狠了!”
李向東說:“我不僅狠,還有恨!”
他說,手下有一大幫人,竟然沒幾個能幫你做事,竟然什麼事都要你親力親爲,你說那心情會怎麼樣?急呀躁呀,抓住人就想罵,就想狠。這不是恨嗎?恨他們幫不了自己,恨那些單位一把手都把垃圾送上來了。
他說,恨在這地方做事,什麼都不懂,好端端地就被人玩了一把。
張志東不笑了,知道李向東在說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想在各單位抽調人員這事上,確實存在這種現象。他問:“你說怎麼辦?”
李向東說:“只好手把手教他們了。退是退不回去了,退回去就等於我們失敗了,等於承認我們被他們耍了。”
張志東問:“你能把這些人教好嗎?”
李向東說:“這就是我要來向你說清楚的,以後有人反映我的工作作風粗暴,你可千萬別當回事,像這種狀況,我不粗暴也不行。”
張志東說:“你就粗暴吧,放心大膽去粗暴。”
他說,以後,市政府辦的事你少管點,我去跟秘書長打個招呼,跟秘書科說說,其他副秘書長能幹的事,能批閱的文件,都儘量讓他們去幹,都儘量送到他們那裡去。
他說,以後,你也不用每天一彙報了,要怎麼幹,你和我通個氣就行。多節省點時間,讓你去粗暴,讓你去罵人。
李向東就笑了,說:“多謝領導體諒和關心!”
現在,李向東什麼都不怕了,誰讓他覺得不滿意,他就絕不客氣。當然,他罵人時,還是給對方留幾分薄面的。這天,他就才把那個施工方案組組長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狠狠地罵了一頓,他不說他不懂得抓重點,而是說他沒用心工作,消極工作。
他說,你都工作二十多年了,副局長也當了好幾年了,不可能不懂得怎麼去幹事,現在沒幹好,不是能力問題,歸根到底是你的態度問題,是不是不想抽調到這來?如果是,一句話,你馬上可以回原單位!
他知道,誰都不想這種時候回原單位。
他說,抓重點你不懂嗎?你不能把百多個單位分成幾大塊嗎?要重點施工改造的單位分一塊,次重點改造的單位分一塊,普通改造的單位分一塊,這樣工作思路就清楚了,重點那一塊,化大力氣抓,普通改造的不用化那麼大力氣。最好,先抓一個單位,搞出一個示範點,讓那些普通改造的單位都去參觀,都照着做,你就連抓都不用抓了。
他知道,能當上副局長都是聰明人,這麼提點一下,也應該什麼都明白了。
陳小雨說:“我感覺你越來越像只瘋狗。你不會是一干大事,人就變了吧?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吧?變得像只瘋狗了吧?”
李向東說:“我以後不再藏着掖着,看到不順眼就罵,罵了心裡痛快。藏着掖着太累,你還要挖空心思想些不傷和氣的話,把你心裡要說的告訴他。罵多好,什麼都說了,什麼都不用想了。罵還可以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知道在我手下做事,不能有半點馬虎。”
然而,應該表揚的時候,李向東還是表揚的。不管是不是他曾經罵過的人,只要把事情幹好了,他就表揚。那位被他罵得狗血噴頭的施工方案組長,連夜把百多個單位分成重點,次重點,普通三大塊後,李向東就表揚了他。
他拍着他的肩說:“不錯,就是要有這種幹勁。”
他說,我昨天對你那個態度,是有點過激,但是,我也是爲你好。
他說,其實,在官場上混,誰又想罵人,想得罪人呢?我這麼罵你,是爲你好,是想你好,如果不是把你當自己人,我也不會那麼罵。
這番話,又把那組長說得感動了,連連點頭說,會的,我會努力的,會不辜負你的期望。這天,李向東就找人作東,請那組長吃飯喝酒,說是陪罪宴,還舉着酒杯請那組長多多原諒。那組長端着酒杯,越發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轉。
後來,李向東發現這招很管用,罵得自己心裡舒服,又哄了個忠實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