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雨把一疊稿子交給李向東時,他看了他一眼,陳小雨雙眼佈滿血絲,他問,昨晚熬了一夜?陳小雨笑了笑,一點也不顯疲憊。李向東說,回去休息吧。我先看看。陳小雨說,我沒事,我等你看完了,看看還有什麼意見,好馬上趕出來。李向東說,也不用趕得那麼急。陳小雨說,我只是興奮,興奮得睡不着,反正躺着也想着方案的事,所以,就趕了個通宵。李向東便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很認真地審閱陳小雨草擬的方案。
這期間,陳小雨坐在沙發上,坐着坐着,瞌睡上來了,就靠上沙發上睡着了。
李向東看完稿子,頭也沒擡,就問,這是你弄出來的嗎?連問了幾聲,見陳小雨睡着了,就不再問了,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後,很認真地進行修改。
下班了,李向東也沒叫醒他,只是關上門,去大食堂吃飯,見到張志東,就告訴他,那個思想教育活動方案的初稿已經出來了,他正在修改,最遲晚上就能給他。
張志東說:“很快嘛,效率很高嘛!”
李向東便笑了笑,感覺到當市長真好!當市長一句話,下面的人都在爲他忙,忙得沒日沒夜的,忙出了成績,他只是說,很好,幹得不錯。然後,有什麼好處,就給你點好處,比如,弄幾包好茶給你,比如,讓你去哪裡旅遊一下。
當然,如果,什麼也不表示,也不說什麼,也不給你點好處,他再佈置你做事時,你還要做,還是要沒日沒夜地忙。
他想,如果,他到臨市去,也當市長,雖然,那是市(縣)的市長,是不是也能像張志東這樣,是不是也能讓別人按自己的意圖去沒日沒夜地幹?或者,連意圖都是別人的。
這會兒,坐在大食堂裡,看着自己和那些二三十歲的年青幹部一樣,李向東便有一種很想去當那市長的感覺。
他想,至少,自己不用吃大食堂,吃飯的時候,走進小食堂,就有人把飯菜端到你面前,裝着飯菜的托盤裡裝着五、六樣菜,雞鴨魚什麼的。至少,有一部專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李向東感覺很沮喪,自己還不想去呢!還口口聲聲說,不去呢!其實,他是想去也去不了。
陳小雨醒來的時候,見李向東還坐在辦公桌上看他那份方案,然而,自己的肚子卻“咕咕”地叫。
他問:“幾點了?我睡了多長時間了?”
李向東說:“四點多了。”
陳小雨便很有些不好意思,說:“都下午了?”
李向東說:“見你睡得那麼好,就沒叫醒你。”
他從方案裡擡起頭問:“你這個方案應該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陳小雨就笑了笑,說:“是找幾個朋友一起商量弄出來的。有一些程序是照搬的,有一些卻是我們集體商量的。”
他說,這些年,凡搞這種思想教育活動,上面雷聲大,下面卻未必就下雨,要下也是毛毛雨。許多單位都不太當回事。但是,你要檢查下面的情況,下面卻很有一套,彙報得頭頭是道,讓你也感覺到假。所以,我進行了一點改進,檢查下面的情況,不僅限於聽,還要看,看他們的會議記錄,看他們的學習筆記,看他們的學習體會文章,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沒幹過,就不會有這些東西。
他說,通過這次舊城區的改造,我發現這麼一個問題,以前對好的東西,我們總是表揚宣傳,對存在的不足,也批評,卻批評得不痛不癢。如果,像對通信公司那樣,讓他暴光,他那態度就不一樣了,就不敢怠慢了。所以,既要發揮好宣傳媒體的作用,我們也要改變觀念,在加大正面典型宣傳的同時,也要加大反面典型的批評力度。
李向東說:“這方案很有些新意。”
他說,不過有一些提法要改一改。
他說,在檢查督促那一塊還要加強一下,要成立一個檢查指導組,對各單位各個階段開展的工作進行不定期的檢查。要進一步發揮宣傳媒體的作用,把媒體單位也列入成員單位,這樣,我們就可以直接指揮他們,要他們怎麼宣傳就怎麼宣傳。
他說,抓檢查督促,抓批評暴光是促這項活動落實的關鍵,要貫穿始終。
李向東沒要陳小雨馬上去弄吃的,他說,再忍一忍,我這就修改完了,你打印一份,然後,我們再去大食堂吃晚飯。他說,吃了晚飯,再看一看,沒問題了,一起去向市長彙報。
陳小雨真有點受寵若驚,像他這種小科員,別說要向市長彙報,就是面對面和市長碰破了鼻子,市長也不知道他是誰。能有機會向市長彙報,能讓市長知道自己是誰,就是再餓一天兩天,陳小雨也不在乎。
李向東當然清楚陳小雨的心情,他要他和他一起去向市長彙報,比對他說一萬個感謝還有用。這也是激勵下屬的一種方法。
張志東很滿意他們這個方案,尤其對檢查督促、對批評暴光這兩點大加讚賞。他對李向東說,你們回去準備準備,又要辛苦一陣了。
陳小雨比李向東還嘴快,說:“只要市長滿意,我們不怕辛苦!”
隔了一個星期,不見張志東提這事,倒是市委組織部那邊發通知了,說要召開一次全市黨員幹部思想教育活動,要通過這個活動,加強對全市廣大黨員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進行一次思想教育。
李向東看那會議通知,覺得與陳小雨起草、自己修改的那個方案如出一轍,想這組織部怎麼就拿走了他們的構思,拿走了他們的方案?他打電話給張志東,張志東顯得很不耐煩,說:“我知道,我知道這事。”
李向東心裡想,這張志東不會是把那方案給了組織部吧?
他想,這張志東搞什麼鬼?要他和陳小雨忙乎了一陣,卻是在爲組織部忙。不過,他又覺得不可能,張志東沒必要那麼做,沒必要討好組織部長。組織部長只是市委常委,反過來討好他倒有可能。他一個指示,也可以要那組織部長像李向東一樣忙乎。
這天,向張志東彙報工作,李向東談到這事,張志東就火了。他說,別提這事了,一提這事我就火。他說,我只是例行公事向書記彙報這事,他倒好,說我玩過界了,說那是組織部的工作,說開展這項工作應該由組織部負責。
他問李向東:“你說這是不是搶功?是不是覺得我張志東干了點事,省長表揚了,他心裡不舒服,要抑制我,要跟我搶功?”
李向東不知該怎麼答,只是笑了笑。
張志東說:“你別不說話,別以爲這不關你的事,他抑制我,其實也是在抑制你。他搶我的功,也是搶你的功。”
他說,我剛到這裡,就是要通過開展各種工作,不斷取得成績,不斷提高自己在黨員幹部,在老百姓中的威信。你也一樣,也要通過這些工作提高你的知名度。現在好了,人家不讓幹了,人家怕我們超過他了。
他說,那方案是你弄的不是?現在改成組織部的了。組織部按着那形式去幹,到下面轉一圈,那成績就是他們的了,就是市委那邊的了,就是他書記的了,不關我這市長的事了。
他說,什麼叫玩過界,有些工作真的就分得清嗎?我們對黨員幹部進行教育就不行嗎?市委可以對黨員幹部進行教育,市政府就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