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上車後,司機一腳油門車子駛出了縣委大院。車子行駛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沈桐透過後視鏡觀察着疲憊不堪的張立偉,只見他閉着眼睛雙眉顰蹙,面無表情的臉上寫滿了滄桑,額頭上每一道皺紋都承載了一段歷史,譜寫了一曲歲月華歌。
張立偉閉目休神,司機一聲不吭地凝注的前方,沈桐百無聊賴地從相機包裡取出相機,仔細把玩着。忽然,一幅似曾相識的場景重現眼前,當年自己在報社的時候,不正是每天揹着相機拿着筆記本起早貪黑地跑着新聞,想想那時,每日雖勞碌卻過得那麼充實。爲一個好的新聞亮點而激動,爲一篇好的新聞稿件而興奮,採訪結束後與同事一同到地攤吃着羊肉串喝着啤酒,那段快樂的時光一去不復返。
對比如今,枯燥單調的生活,每日小心翼翼夾着尾巴看着別人的臉色,整個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但這種生活是自己選擇的,不管再難再苦,都要咬着牙堅持下去。沈桐突然想到曾國藩的名言“打脫牙和血吞”,官場上就是要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性子纔能有所作爲。
自己奮鬥的目標是什麼?沈桐腦子裡突然忽現出了這個問題。如果說在石河鎮的奮鬥目標是跳出石河鎮,那麼現在的目標又是什麼,沈桐望着前方仔細思考着這一問題。
爲家爭光,爲民辦實事,這個目標似乎有點大,又空洞不切實際;爲了生活的更好?好像人生奮鬥的目標不過如此。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我可以不可以當官呢?這個想法讓沈桐自己都嚇了一跳。
如果當了官,既可以光宗耀祖,又可以爲民謀福利,生活也會變得更好,這難道不是通往成功,成就事業的途徑嗎?再說了,混跡官場,還不就是有朝一日步步高昇,利用手中的權力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和夢想,想到這,沈桐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如果自己當了官,我要狠狠地打擊日益猖獗的私挖濫採,下大力氣治理東泉縣城的社會治安,快速發展工業經濟,把挖掘石河鎮的農業潛力,讓老百姓都過上富足的生活……沈桐漫不邊際地想象着,心裡早已把自己幻想成吳江凱……
在想象的同時,沈桐手裡還在把玩着相機,當打開電池倉時,頓時兩眼發黑,冒了一身冷汗。照相機居然沒有電池,這不是要命嘛。
“都怪自己沒有事前仔細檢查。”沈桐不斷地埋怨自己的粗心,同時快速地思考着如何處理。他瞟了一眼張立偉,只見他正在沉睡,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趕緊弄兩節五號電池,要不然真的要用時那可就糗大了。
一旁的司機察覺到沈桐慌張的神情,擡頭瞥了一眼張立偉後低聲地問道:“你怎麼了?”
張立偉的司機一路沉默寡言,從外表看就比較忠厚老實,沈桐內心激烈鬥爭後,拿起相機空着的電池倉讓司機看。
司機看後,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然後從扶手箱裡拿出刮鬍刀丟給了沈桐,道:“你先拿這裡的電池用吧。”
沈桐感激地望了司機一眼,頻頻點頭道:“太感謝你了,師傅,回去以後我一定請你吃飯。”
司機依然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車子快開到富川鄉時,張立偉突然讓司機靠邊停,並說道:“老陳,你下去把車牌遮住,我們就在這裡等着。”
沈桐對張立偉莫名其妙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好像要警匪片裡特務似的,他回頭望了一眼,又緊緊握住相機注視着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
司機老陳上車後,張立偉似乎緩過了神,對着沈桐嚴厲地說道:“沈桐,你現在把進入富川鄉三輪車及拉貨車的車牌號通通記下來,並拍幾張照片,記住,一定要仔細,一輛都不準落下。”
沈桐看到張立偉凌然厲色的眼神,知道這是一項十分艱鉅的任務,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瞪大了眼睛,目光專注地盯着每一輛進往富川鄉的大車小車。
天色漸黑,路上的車輛紛紛開起了車燈,沈桐的眼睛被燈光晃得不斷流眼淚。沈桐奮筆疾書,不落一輛地快速記錄着。
坐在後排的張立偉接着燈光看了一下手錶,道:“截止目前有多少輛了?”
沈桐一目十行數了一遍,道:“截止目前,三輪車48輛,拉貨車26輛,另外還有12輛皮卡車。”
“好。”張立偉很滿意地應了一聲,然後靠在車座上,眼睛看着外面,似乎在等什麼人。
大概又等了半個多小時,一輛越野車停到了前面。張立偉向沈桐一擺手迅速下了車,趕緊鑽進了越野車裡。
沈桐上車後才發現後面坐得人居然是縣委書記吳江凱,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吳江凱向沈桐點了點頭,仔細聽着張立偉彙報剛纔的情況。
聽完後,吳江凱沒有說話,車外的忽明忽暗燈光照在烏雲密佈的臉上,雙眼射出的寒光讓人膽顫。沉默了許久,吳江凱對着張立偉說道:“你現在給陸昊放打個電話,問問案件進展情況。”
張立偉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後按下了免提鍵。
“喂,陸局長,我是張立偉啊,那個案件的進展怎麼樣了?”吳江凱在跟前,張立偉沒有絲毫寒暄,直入主題。
陸昊放正在酒店吃飯,看到是張立偉的電話,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起來,笑呵呵地道:“是張主任啊,這個案子比較難辦啊,礦主已經逃離東泉,通過走訪排查也沒得到有價值的線索,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見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
張立偉掛掉電話,一旁的吳江凱頓時雷霆大怒,狠狠拍了一下座椅罵道:“胡扯,這老東西比泥鰍還滑。”
車內狹小的空間驟然凝固,沈桐屏住呼吸玩弄着手中的筆,透過後視鏡藉着一閃一閃的燈光看着吳江凱咆哮過後的震怒的神情,眉間的川字如山川奔流,大有山洪來襲的氣勢。
吳江凱緊緊地握了下拳頭,面色很快恢復平靜,緩緩說道:“掉頭,上二郎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