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楷和秦武都是一愣，這語氣可是不大對勁，秦武笑道：“這個單一項目220億，在小劉教授的眼中，大概也不算個什麼。只是這對於全年gdp只有不足四千億元的祁連省來說，的確是大手筆了。”
“劉教授，這個是我們無法拒絕的誘惑！”陶楷在劉楓面前實話實說，“這家寰宇建設集團還是很有實力的，每年在華夏各地投資的開發項目，高達五千餘億元，我們不用爲資金擔心！”
劉楓微微一笑，指着策劃案上：“這裡，這位寰宇建設集團首席顧問常山和的話矛盾重重，先是說不能中途停工，否則寰宇建設集團就破產了，現在是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這裡又說，寰宇建設集團一年幾千億的項目，資金早就互動，形成良性循環了。現在我投入這麼多，政府也是要給回報的，我們每天都有很多現金流進賬。”
“這有什麼問題？”秦武詫異的問，“這個不是很正常嗎？他們不過是追求9%的資金回報率，這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企業不是慈善機構，鉅額投資如果不追求利潤，纔是天方夜譚。”
“不是這樣的，”劉楓搖搖頭，難怪當初秦老不推舉這位上位，恐怕還是爲他着想。就憑這位的智商，混跡在中層官場還可以，最少沒有殺身之禍。
但是走到省部級崗位性質完全不同，劉楓忽然有點懷疑，如果當年秦老真的是清醒的，恐怕絕對不可能允許這位執掌祁連省，秦老那纔是真正的大智慧，劉楓對老人的佈局身爲感佩。
只是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這位畢竟上位有着劉某人的影子，如果不在關鍵時刻幫扶一把，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仕途，很多時候是和平年代最危險的職業，這句話絕對不是恫嚇！
很多潛在的漩渦陷阱，讓人煩不勝煩，防不勝防，每一個都會陷你於萬劫不復的境地，比方說眼前這份美麗的餡餅，真的是好大一個餡餅啊！
劉楓爲兩個人解釋：“一個年投資五千億元的企業，如果會因爲區區4%的資金流就破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它的鉅額項目都是集資來的，資金流出現問題就會導致多米諾效應，導致資金鍊斷裂！”
“劉教授，不瞞您說，”陶楷遲疑一下，還是實話實說，“其實，我也覺的這家企業資金鍊不大靠譜，所以纔會找上你，這項工程本身絕對具有可操作性！”
“錯啦，恰恰是這項目本身缺乏操作性，”劉楓指着先前那份資料，“這裡年均氣溫6.9度，年降水量220毫米，年均蒸發量達到2000多毫米，也就是說這裡的蒸發量是降水量的十倍！”
秦武皺着眉：“這和策劃案有關係嗎？”
“這就是一張藍圖，很美但是永遠也無法達成的藍圖罷了！”劉楓微微一哂，“這裡說要開挖人工湖，最終形成一個山水繞城、依山傍水的新秦川。有湖泊、有河流、有小溪、有沙灘、有溼地、有島嶼，山頂花園城市，非常美。
外圍是護城河，中間是人工湖，通過九條溪連接，九龍戲珠。其中有三條溪可以漂流，這麼多的人工湖，兩岸的綠化一定好。哼哼，這個人如果不是缺乏常識，就是有意誤導！”
陶楷畢竟年輕，終於發現有點不對勁：“你是說，十倍的蒸發量，足以讓所有的人工河流湖泊變成乾涸的河牀？”
劉楓點點頭：“不錯，這個人太能吹牛了，一會兒數千億的資金流，一會兒又要在這裡建設塞外江南！這個項目有着太多的疑點，如果這個項目是政府投資推動，實現的可能性將會大大增加，但是換做這樣一個大忽悠，嘿嘿！”
秦武的臉色極爲難看，向霍婷部長揮揮手，後者趕緊退出房間：“可是他們爲了什麼？”
劉楓笑而不語，陶楷忍不住問：“劉教授，我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有什麼話直說！”
“真的要我說出來？”
秦武和陶楷同時點點頭，秦省長鄭重地說：“還請明言，如果在這個項目上栽跟頭，我或者陶楷，都難辭其咎！”
“其實很簡單，”劉楓喝掉面前的茶水，咂咂嘴，“這就是一個華而不實政績工程，這家企業炮製出來的工程預算有很大問題。用這種水分十足的東西忽悠政府，讓政府獲得賬面上的政績，也就是gdp政績，他想必會在另外的地方獲得補償。
比方說，這麼大的水份，縱然是政府付賬50%也不會賠錢，而是略有盈餘，因爲它不會正常完工。所以這個顧問纔敢說，地方政府不履約的情況，還要把工程做得盡善盡美、有口皆碑，而政府給錢就給，不給就算了。”
兩個人面色凝重，如果真的像劉楓猜測的那樣，這個巨大的項目，也就是一個大大的肥皂泡！這個肥皂泡秦武還不是很瞭解，這位雖然年紀不小，卻着實不是幹實事的！
陶楷曾經深受其害：“也就是說，這家寰宇建設集團不過是幫着某人做出來一個眩目的政績。等到那位拍拍屁股走人了，它也就對這個項目撒手不管了？這裡就變成一個華夏最大的爛尾工程？那那他投入的鉅額資金怎麼辦？”
“都說過是肥皂泡，”劉楓撇撇嘴，“也就是說，中途這家寰宇建設集團註定會逐步抽走自己投入的有限資金，讓地方銀行接手。然後在這位政客其他的關聯地域，給寰宇建設集團足夠的好處足矣！”
這一下兩個人都明白了，其實這就是一個赤 裸 裸的官商勾結，造假gdp的案例！十分的明目張膽！關聯地域給寰宇建設集團足夠的好處，這個就連陶楷也可以做到。
比方說桂江省或者是嶺南省那邊，陶家的勢力範圍，給寰宇建設集團一個超大項目，獲得的利益足夠彌補這裡的損失，甚至更有剩餘。
這一點不難辦到，如今的華夏各級政府，都是投資政府，這是一個農業型社會向工業化社會轉變必須的過程，任何地方想要弄出一個像出海大通道的工程，都不是什麼難事！
不僅如此，通過如此的操作手法，寰宇建設集團把自己打造成悲情的主角，勢必會得到絕大多數人的同情。不要小看這種輿論的作用，正是因爲這一次次造勢，讓寰宇建設集團在華夏各地官場如魚得水。
一次次可以在當地泡製巨大的肥皂泡，幫助地方政府造假的同時，也爲自己換來了巨大的利益。大青山工程的結局，它不僅成爲民間的嘲諷對象，也遭到官方的批評。
2000年6月6日，黨報長篇報道了該項目的始末，該報在編後語中指出：“秦川市大青山工程讓人嘆息，也令人思索。無論哪個地方，上項目不可輕率，搞開發也不能草率。而西部，因地貧錢少，經不起賠本折騰，理應慎之又慎。”
寰宇建設集團是一個很特別的集團，如果沒有相當的政府背景，這個集團公司會被地方政府吃幹抹淨的！更不消說搞出一次次的肥皂泡，這個集團就是官商一體的怪胎，政商勾結，商人給政治造勢，政客給商人實利！
秦武彷彿忽然之間蒼老了很多：“也就是說，這個項目就是一個天大的餡餅？嘿，被忽悠了，如果不是小劉教授提醒，我們爺們還在幫人家數錢呢！”
陶楷恨得咬牙切齒：“這幫混蛋太過份了！想必明年換屆，藉助這個大餡餅的助力，他就會飛黃騰達，留給秦川市和祁連省的，卻是一個巨大的天坑！太特麼坑爹了！”
也難怪陶楷爆粗口，這個巨坑絕對不只是坑爹那麼簡單，如果人家走人了，這邊出現問題，全都是秦武和陶楷的事情。這二位是離不開的，更是政府官員，直接操作者，責無旁貸！
試想一下，一個年dgp總量不足四千億元，財政收入更是少得可憐的省份，突然背上數百億元的包袱，那是什麼樣的後果？
到時候不用上面追責，也不需要別的什麼動作，只消這項工程停工，這裡就會成爲一個世界焦點，這個後果，絕對不是秦武和陶楷可以承擔得起的！不想讓這裡停工，面對的就是一個更大更深的巨坑，跳下去還是被推下去？
劉楓有點悲憫的看着這二位，能夠把省長和副省長忽悠到這個地步的，絕對不只是寰宇建設集團！只是祁連省的內部事情，絕對不是劉楓願意攙和的，還是閉嘴的好，他已經說的太多了！
陶楷皺緊眉頭，在地上轉來轉去，忽然停在劉楓面前：“劉教授，剛剛你說過，假如這個項目是政府投資，還是有希望的？”
就知道這個傢伙軸得很！劉楓點點頭：“這個項目本身沒有問題，社會效益很明顯，但是經濟效益非但沒有，甚至是負面的。最起碼短期內沒有任何的經濟效益可言，因此這個項目對地方經濟唯一的拉動作用，就是賬面上好看！”
“那還不是沒有任何意義？”秦武士氣很低落，眼神渙散，意興闌珊的樣子，全沒有剛剛的精氣神，“嗨，還以爲這是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