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心中登時騰起滔天的怒火，五個億！五個億的資金居然會採購回來一套落後的陳舊設備！看着還在那裡滔滔不絕給聶四虎站班吹噓的孟慶元，沈明心裡泛起深深的厭惡。
偷個空擋，沈明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江華，江華面色頓時就是一變。江華走到一邊，輕輕的摩挲爲設備維修搭建的樓梯，果然像沈明說的那樣，極致的光滑。
鬆港市的兩個大佬，憂心忡忡的對視一眼，假如這個猜測得到證實，那就會掀起軒然大波。和劉楓採購的企業不同，油氣開發公司的設備，都是以最新設備的名義，花大價錢採購的。
現在，耗費巨資，不遠萬里轉運到家的東西，居然是舊貨，這裡面會有多大的經濟問題？劉楓採購的同樣是舊貨，但是那可是到家就展開生產的好東西，這一堆破爛行嗎？
別的倒還罷了，面前這個高溫高壓老式裂解爐，可是高危作業的設備。萬一這個裂解爐在生產的時候，發生爆炸，那麼不要說正在操作的工人，就是附近的老百姓都會遭受池魚之殃。
深深的憂慮掛上江華二人的心頭，是的，這個聶四虎來頭足夠大，大到連身爲頂頭上司的二人都不敢輕易觸碰。但是假如這套設備發生嚴重的生產事故，那麼兩個人都跑不掉，都要因此而遭殃，這就不是他們能夠躲得過的了。
這個油氣開發公司，就是一顆炸彈！這是沈明和江華共同的想法！
孟慶元可沒有覺得自己如何的討人厭，得人好處就得辦事，就算是親妹夫也是如此。當初自己可是以爲聶四虎撐腰的名義，來到白山省的，如果沒有所表示，那是絕對說不過去的。
孟慶元主動提出，要到靖江區開現場座談會，大力宣揚聶四虎書記這種腳踏實地，真抓實幹優秀幹部。劉楓這一次是躲不過了，也只能是奉召回到區政府會議室，坐在一個角落裡，冷眼看向那個誇誇其談的孟慶元。
聶四虎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他完全陷入到自己的幻想之中，對，只有讓那兩個小鬼子人間蒸發，纔會出去自己的心頭大患！這樣一來，又有一個現實問題擺在聶四虎的眼前，怎麼做？誰去做？什麼時間做！
“——白山省之所以比南方省市落後，就是因爲缺少聶四虎這樣敢打敢拼的幹部。中央一再強調幹部年輕化，也正是出於這樣的目的，想讓我們的下一代，早一點走向成熟。
同時，年輕人的衝勁、幹勁和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正是我們需要的。在這裡呀，我建議，就在鬆港市建市的同一天，舉行盛大的，油氣開發公司開工典禮，爲鬆港市建市獻禮！”
“我反對！”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個角落，劉楓登時成爲了焦點。孟慶元此刻殺死劉楓的心思都有了，老子給你這個混賬留足了面子，居然還在這裡搗亂，難道真的以爲老子是一隻病貓麼？
“劉楓同志，講話首先要請示，難道你的老師沒有教過你最起碼的禮貌麼？還有，你憑什麼反對？是不是嫉妒聶四虎同志取得的成績？”
劉楓一哂：“孟副省長，我的反對是基於對油氣開發公司設備的不信任。我懷疑這批以國際市場最高價格購買的設備，事實上是一堆廢鐵，根本就不可能開工生產。假如強行運轉，很有可能會帶來重大的安全事故。”
江華眉頭一皺，他希望有人揭開這個蓋子，但是絕對不希望這個人是劉楓。很多時候，華夏的事情就是這樣，就算你是正確的，但是隻要你給某些人的臉上抹了黑，那麼往往下場會很悽慘，當初的魏羣就是個實例。
江華暗暗心急，可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讓那個魯莽的二貨住嘴。在江華看來，鬆港市再沒有比劉楓更重要的財富了。聶四虎損公肥私，以次充好又如何？
大不了劉楓再幫我賺回來，最多不讓那個油氣開發公司開工就是了，華夏這樣的事情多了，也不差這一個！還是年輕啊！在江華看來，不會明哲保身的幹部，絕對是不成熟的，政治生命可是革命的本錢！
沈明暗自慨嘆，果然是喪門星，難道就不知道螳臂當車的後果麼？沈明真的懷疑，劉楓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工作精明，外物遲鈍？
就像某些科學家那樣，學術上的建樹舉世矚目，生活上卻是愚蠢的一塌糊塗。有些居然會忘記自己的住址，有些會遺忘自己的生日，難不成這個二貨是情商上的白癡麼？
此時沈明絕對不想劉楓出現什麼問題，昨晚歐子厚省長已經來過電話，告知會讓劉楓到燕京黨校學習一段時間。這個混蛋，難道這麼幾天也忍不住了麼？
孟慶元面色再變：“劉楓同志，你太放肆了！怎麼可以血口噴人栽贓陷害自己的同志呢？那些設備明明是嶄新的，大家有目共睹，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的話？
我對你的表現實在是太失望了，我建議鬆港市的領導，這樣的同志已經不適合繼續擔任區長的職務。”
孟慶元心裡極度震驚，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些設備的新舊？那些東西，就是孟慶元的兒子孟冬倒賣給聶四虎的，就這一筆生意，那一雙表兄弟可是賺個盆滿鉢溢。
孟冬在加拿大開了一家叫做渥太華國際貿易的公司，這些年通過孟慶元和家族的一些渠道，可是沒少賺錢。就拿着一次的油氣開發公司設備來說，用廢鐵價收來的設備，轉手刷上油漆就是新貨。
有鑑於此，聶四虎纔不肯讓安監局的人去檢測，聶四虎心知肚明，糊弄糊弄外行還可以，要是安監局的人到場，一切都會露餡。設備安裝完畢，聶四虎纔有一點後怕，三十歲的人了，一點常識性的東西還是知道的。
那個壓力容器罐，萬一真的出了狀況，後果會很慘。不過聶四虎也心存僥倖，畢竟表哥說，這東西在國外還在正常生產，是臨時拆卸後，轉運回國的。
“油氣開發公司一直以來就是聶四虎同志的自留地，靖江區的安監局前往監測被拒絕。但是有組裝那些設備的老工人舉報，那些設備應該是七十年代的產品，在國外已經是淘汰的貨色了。
而且更讓人擔心的是，就連最重要的老式裂解爐，也已經出現大面積腐蝕的情況。我不是化工專業的專家，但是我知道，那種高溫高壓老式裂解爐萬一老化，會極度危險。
那就是一個碩大的炸彈，裡面是上千度高溫高壓的氣體，假如擅自開工，勢必會造成重大人員傷亡，我堅決反對油氣開發公司開工生產！”
神情恍惚的聶四虎，驟然聽到自己的死對頭，正在貶低自己五個月來的唯一成果，登時勃然大怒：“你你你胡說，那些設備賣給靖江區之前，還在正常生產，你怎麼——”
會議室內忽然鴉雀無聲，上百人的會場，簡直像是午夜的墓地一樣，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聶四虎此時才驟然醒悟，自己說了什麼，面色頓時慘白，比窗外的殘雪還要白。
劉楓沒有繼續說話，一起都已經昭然若揭，他不是不想痛打落水狗。只是，以劉楓目前的實力，去和孟慶元甚至是聶龍碰撞，那都不是以卵擊石可以比擬的。
孟慶元這個恨！都是這個該死的混蛋，再一次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臉上，實在是可惡之極！不過，外甥的漏洞自己還得彌補：“咳咳，這個很好麼，靖江區的同志們很懂得艱苦樸素麼，之前由北方摩托，現在有油氣開發公司。
尤其是這一切是年輕人主持的，更是讓我們這些老一輩欣慰不已呀！華夏的優秀品質有了傳承，這是最讓人高興的事情。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是我黨的優良傳統，一定要永久的傳承下去——”
臺下沒有一絲的聲音，空曠的會議室裡，只有孟慶元蒼白的聲音迴響。現場的幹部羣衆，實在是沒有見過這樣無恥的領導！真的是見過無恥的，沒有見過這樣無恥的！也許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才能詮釋這位省長大人吧！
江華尷尬的坐在主席臺上，他忽然感覺，自己坐在孟慶元的身邊是那樣的羞愧。不是爲了別的，就憑這位反打掉吹的本事，江華就汗顏，他甚至不敢面對臺下幹部的目光。
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傻瓜，任誰都看出了事情的真相，任憑孟慶元如何的粉飾太平，也掩蓋不了聶四虎以次充好的事實。
江華沒有看向另一側的聶四虎，有這樣無恥的舅舅，怕是那位太子黨只會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吧！江華心中開始權衡，究竟是戳破這個驚歎大案，還是繼續裝聾作啞，做那隻把頭埋在沙漠裡的鴕鳥。
是的，涉及五億資金的案件，在1990年的華夏，絕對是驚天大案！
沈明頭疼的很，這一次倒是沒有因爲劉楓，而是因爲油氣開發公司。作爲鬆港市的市長，他的職責範圍內，就有安全生產這一條。
剛剛還只是懷疑，現在經過聶四虎的口誤親口證實，那的確是陳舊設備，這讓他分外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