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商報的記者進了精神病院,這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記者們每天遇到的事情多,而劉曉莉又是人近中年,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精神壓力。
但是工商局一個副科長猛然間精神失常,這個現象就有點詭異了,政斧機關看上去是死水一潭,但是私底下傳播消息的力度和速度,卻是遠非一般人能夠想像的。
最震撼的,莫過於精神病院的副院長李毅跳樓了,不但跳樓,還語焉不詳地寫了“我有罪”三個字,是畏罪自殺嗎?
可是要說畏罪自殺,看起來還不太像,三層樓下面是泥地,摔不死人的,那麼很顯然,這件事裡還有別的蹊蹺,遺憾的是,李院長現在深度昏迷中,問不出因果來,至於什麼時候能醒來,那也實在說不好。
然而,真正能將三件事聯繫起來考慮的人,纔是心裡最震驚的,素波市到底發生什麼樣的大事了,居然能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憑良心說,能將三件事穿起來的人,不算很多,但是非常非常遺憾,其中有相當部分人是媒體記者,劉曉莉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媒體。
聽到這消息,衆多記者們難免有兔死狐悲的感受,雖然未必敢站出來吶喊,但是暗中關注那簡直是必然的——任是誰也不希望在某一天,自己挖掘素材的時候,突然地被精神病了。
事態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其中關竅馬上就被不止一個記者所捕捉住了,膽子小的還在觀望中,膽子大的已經開始就單一事件進行採訪了——我只問問李院長爲什麼跳樓,不行嗎?
當然,在記者的圈子裡,這三件事的關聯,早就是人所共知的秘密了,靠着各自的影響力,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在素波市的官場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不過可以肯定,大多數人還是以看熱鬧的心態,冷眼觀看事態的發展。
遺憾的是,分管衛生局的市長祖寶玉,是無法看熱鬧的。
祖市長上任以來,因爲根基不穩,行事總是中規中矩的,包括現任衛生局長的任命,他也任由趙喜才獨斷,這不是他不想爭,而是不敢爭——他還想讓別人認爲自己跟趙市長都是蒙系中人呢,怎麼去爭?
就算蒙不住那些眼尖的,總是能矇住一些混沌的傢伙吧?
然而,這不代表衛生局裡沒有向祖寶玉輸誠的人,有人覺得趙喜才這大市長牛,還就有人覺得祖市長這分管領導更值得尊重——各有因緣莫羨人,不管是不是別無選擇,利之所在,人類社會容不得一枝獨秀。
所以,祖市長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掌握了該掌握的東西,他甚至猜到了,李毅跳樓是某些人要給趙喜纔好看——這件事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然而,痛苦的是,趙喜纔好看不好看不打緊,他這個主管市長先是要好看了,這讓他感到悲憤莫名,吃肉的是你,爲什麼捱打的是我?
無妄之災吖,祖市長也開始唸叨這個詞兒了,換個腦瓜不太好用的,估計現在就要袖手旁觀假作不知道了,衛生局長金長青是趙喜才的人,關我什麼事?
不過,祖寶玉的智商和情商,遠在水準之上,當然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做爲一個十三不靠的副市長,他要先保證自己不要“被犧牲”
一個副院長跳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關注和不關注都是正常的,但是這後面跟着大事情呢——是的,做爲一個曾經被雙規的領導,祖市長的嗅覺不是一般地的敏銳,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視。
於是,金局長才離開趙市長的辦公室,還沒有走出市政斧大門,就被祖市長一個電話叫了回去,“金長青嗎?我是祖寶玉,馬上來我辦公室。”
金局長有心拖一拖吧,可是一琢磨,自己進市政斧也沒瞞人,好多人都看到了,說不得也只能硬着頭皮迴轉。
“精神病院的李毅,是怎麼回事?”祖市長以往見金長青,雖然不苟言笑,卻也沒有像眼下一般拉下臉來,連座位都沒招呼坐,可見他是真的生氣了。
“這個……目前也不確定,”金局長硬着頭皮回答,“李毅現在還在搶救中,也許是精神壓力過大?這個真說不好。”
“警方介入沒有?”祖市長不動聲色地發問了。
“緝毒大隊的去了,因爲事情還沒有充分了解,也不好隨便定姓,”金局長想說“看起來不像他殺”來的,不過想一想這話說出口,實在不知道是福還是禍,索姓就閉嘴了,在情況尚未明朗的時候,沉默是金。
“哼,”祖寶玉冷冷一哼,心說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瞞東瞞西的,真不是個玩意兒,趙喜才的大腿未必有你想像的那麼粗!既然你不把我這個分管市長放在眼裡,那我也就只能不客氣了。
“我要去現場看看,”一邊說着,他一邊站起身來,衝外間喊一聲“小師,備車”,卻是沒說要不要金長青跟隨。
事已至此,金局長肯定是要跟着去,要不然別說是“態度不端正”,只說祖市長在現場借題發揮一下,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趙市長保他,也是在他不犯錯誤的前提下。
去現場隨便一問,祖寶玉就搞清楚了,基本可以排除他殺的可能姓,雖然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是並不妨礙他藉此發揮一下,“金長青,你就是這麼高高在上了解情況的?”
精神病院的薛院長在一邊大汗淋漓,但是祖市長眼裡根本沒他這號人,倒是金局長被訓得臉色有些慘淡,猶豫一下才嘀咕,“這是局裡辦公室的小溫負責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祖寶玉一時間大怒,他是最講究說話方式的,要不然也不會對教委的沈主任不會說話而耿耿於懷了,怎麼,有趙喜才撐腰你就敢這麼跟我說話?
“原來是小溫負責的,”他冷笑一聲,有意將“小溫”兩字咬得極響,“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做副市長的都要親自來看看,你金局長很忙啊,比我還要忙很多。”
“祖市長,我不是那個意思……”金長青眼裡確實沒這個副市長,但是人家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他也只能惶恐地解釋了。
“這是薛院長吧?”祖寶玉根本不聽他說什麼,轉頭看一看精神病院的院長,沉着臉發問,“以你的瞭解和分析,李毅寫的這個‘我有罪’是個什麼意思?”
“我……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薛院長本想打個馬虎眼的,可是看到祖市長臉色鐵青,猶豫一下還是發話了,“我覺得,可能跟《商報》的女記者被、被、這個被……”
在他看來,李毅跳樓一事,顯然要比劉曉莉被誤診爲精神病嚴重得多,但是想一想劉曉莉身後也可能牽扯很多事,一時就又有點緊張,眼見祖寶玉面色不善,越緊張,反倒是越說不清楚了。
祖寶玉聽他被了半天,都沒“被”出個所以然來,氣得笑了起來,“我要‘被’你氣死了,有舌頭利索一點的沒有?告訴我這個女記者是怎麼回事?”
事實上,祖市長已經聽說了商報女記者一事,按說,他是不願意跳進這趟渾水裡的,但是現在不是他跳不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成功地將他自己摘出來的問題。
所以,有人敢說他就敢問,現場調研可不就是這樣嗎?話都是別人說的,做爲一個“不明真相”的領導,衆目睽睽之下努力調查事情真相,誰敢說他是做錯了?
可是,他的問題提出來了,薛院長也很配合地閉嘴了,但是茲事體大,又有誰敢跳出來,說“女記者被我們誤診了”?
一時間,場面就冷了下來,沒人說話了,可越是這樣,祖市長越發地覺得臉上掛不住了,好好好,你們都覺得我這個副市長好欺負,是吧?
“看來大家都覺得我這個市長不稱職,不願意向我解釋,”祖寶玉擡手一指金局長和薛院長,“你倆現在,準備停職接受組織調查……小師,給我接伍海濱書記!”
這個場子,他是必須要找回來了,人要臉樹要皮,任是祖市長再想息事寧人,但是這倆當着這麼多人不給他面子,那也是他無法忍受的。
事實上,他這也算不上一時衝動,這件事已經浮出水面的是朱秉鬆和趙喜才,跟伍海濱一點關係都沒有,伍書記不是蒙藝的人,同時,當初朱秉鬆任素波市長時,壓得伍海濱這市委書記都喘不過氣來,他纔不信伍書記心裡沒點憤懣。
總之,情況彙報給伍書記的話,就算伍海濱不同意他停了這倆的職,他也算是把事情捅上去了,再有其他事情,他自己的責任也會小很多,是的,他沒有因爲憤怒而忘了自己的初衷——先把自己摘出去。
有了這番話,有人想將屎盆子向他頭上扣就不容易了,他已經在現場做出了決定,並且按照程序積極地向上級反應了,若是如此情況下,還真的被犧牲,祖寶玉自然可以通過其他渠道,將事情反應到蒙藝那裡——比如說跟陳太忠說一聲。
天大地大,組織程序最大,眼下“不明真相”的祖市長做得無懈可擊,就算趙喜才親來,最多也不過請他“冷靜”,絕對不能說他錯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