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陳主任彙報工作?屈義山聽得心裡就是一驚,陳太忠什麼時候把手伸到科委大廈的籌建上了?不過還好,他的情緒控制得比較好,沒有將這份驚訝表露出來。
“羅經理你這是怎麼說的呢?”陳太忠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了,“大廈那邊的事情,你向文主任反應就行了,那不是我分管的口子。”
這我當然知道!羅經理心裡恨恨地嘀咕一句,臉上卻滿是謙恭的笑容,“我們剛開完安全生產現場會,就陳主任發現的問題,我們做了認真仔細的反省,並且提出了相應的預防和懲處手段,現在想向您彙報一下……”
一邊說着,他一邊瞥一眼屈義山,“您現在有時間吧?”
屈主任一看這架勢,心裡明白了,人家這是嫌我在這兒礙事呢,不過,他也沒有怎麼介意,自打他選擇了在陳太忠對面辦公一來,這種事情也不是遇到一次兩次了——有所得必有所失,親近了陳太忠,就要時不時地付出迴避的代價。
眼下屋裡正跟他談話的這位,是建行紅山支行的副行長,找他談的是兩件事,一個是紅山支行想團購科委在建的樓盤——那個地方緊鄰清湖,在紅山就算相當好的地段了,王小虎書記還是很給科委面子的。
另一件事,就是紅山支行想借着這個團購,貸款給科委的房地產公司——柯健公司,這公司不缺錢,所以人家才上門來貸款,不過屈主任正在苦惱中:我們已經從湖西建行貸了兩千萬了,你們真的不要太熱情啊。
總之,屈義山裝逼裝得正爽,就遇到了這種場面,按說臉上多少是會有點掛不住的,不過屈主任可不在乎這一點,毫無芥蒂地站起身笑着發話了,“翟行長,咱們出去談吧,陳主任這兒有客人……”
“出去個什麼?老屈我不是說你,咱倆都是副主任,誰還避諱個誰?”陳太忠很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一邊說他一邊側頭,冷冷地看着羅經理,“你不會在意吧?”
這話可不是隨便問的,這樣的氣氛和場合下,就是赤裸裸地表態,甚至可以說有點陰損了,遠比“有什麼事你說”要刻薄得多,那是看破一切的口氣。
這是把路封死了嗎?羅經理心裡也有氣,這麼說倒也簡單,省下我一筆開銷,不過他肯定不能就此甩手走人,只能簡單地把現場會的情況和決定彙報一下,由此可見,在拜會領導的時候找個比較合適的藉口是很重要的。
聽完他說的話,陳太忠也沒表態,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又擺一擺手,意思是我知道了,你走吧,甚至,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說,所表現出的傲慢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羅經理轉身離開,一邊的屈主任倒還好,那建行紅山支行的副行長則是看得有些驚訝了,心說陳太忠這副處的做派還真不是吹出來的,我以爲屈義山就夠難打交道的了,誰想兩個人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陳太忠卻是沒考慮這二位的感受,他衝着這倆笑着點點頭,打開了電腦,“你倆繼續,我收兩個郵件……”
羅經理走出門來,實在難以抑制自己心頭的沮喪,琢磨一下又拐進了不遠處文海的辦公室,發現文主任屋裡坐了四個人,根據相互之間的距離判斷,明顯不是一撥人,大家坐在那裡邊說笑邊噴雲吐霧,搞得屋子裡烏煙瘴氣的。
文海見他進來,點一點頭,“小羅,你也看到了,我這兒挺忙的,不是跟你說了嗎?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就只能給喬市長打電話了,羅經理隨口應付兩句,轉身走了出去,站在院子就開始撥喬小樹的手機——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敢給陳太忠打電話,找副市長心裡卻是沒有什麼壓力。
“喬市長,我是省建科委大廈項目部的小羅,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想向您彙報一下。”
“小羅……”喬小樹在那邊沉吟一下,似乎是在回憶此人到底是哪位,“哦,省建的,嗯,有什麼事電話裡不能說嗎?”
喬市長並不想跟這個項目經理扯得太近,做領導的,該避嫌的時候總要避嫌,更別說科委這邊還貓着一個手眼通天的副主任,給人捉住把柄就不好了。
只是,他這話聽在羅經理耳朵裡,覺得這副市長的態度比那副主任的態度還要好一點,少不得就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解說一下,“……我承認我們工作上有些失誤,不過我們改正錯誤的決心很大,陳主任居然表示要延期支付款項,這個大廈的籌建……好像不是他負責的吧?”
他的話不無挑唆之意,不過喬市長又怎麼中這種小算計?略略一思索,喬小樹就想到了導致陳太忠今天發飆的幾種可能姓,“嗯,這個安全生產問題必須重視,小陳說得沒錯,你們該好好地吸取教訓。”
“可是我們年前還想要點錢呢,文主任本來也答應可以幫着想一想辦法,現在這種情況……李經理說有情況就找您反應,”羅經理不肯放棄,說不得將李經理扯了出來,那是他的領導,跟喬市長關係不錯。
“這個你可以找文海解決嘛,”喬小樹猶豫一下,決定將這得罪人的差事推掉,“這是科委內部的事情,我管的是方向姓的決策,不是這種小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聽着手機中傳來的“嘟嘟”的斷線聲,羅經理真的傻眼了,那陳太忠明顯是找碴來的,丫又不負責這一塊,怎麼你們一個推一個的?
喬市長卻是猜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估計自己在助力車廠放的風兒傳到陳太忠耳朵裡了,小陳聽說自己要動丫老爹的奶酪,所以就回敬了自己這麼一招。
你就不能跟我溝通一下?喬小樹覺得陳太忠做得有點過分,我好歹也是科委的分管領導,有什麼意見和建議你可以提嘛,我的門對你從來都是大開的,你搞這麼一手,有意思沒有?
可是這抱怨也僅僅是抱怨,喬市長非常清楚這個刺頭兒到底有多難剃,而且科委跟省建的合同在那裡擺着,不叫真的話還好說,叫起真來他還真是沒什麼道理可講。
“真是一幫驕兵悍將,”想到這裡,喬小樹禁不住狠狠地咬一咬牙,當然,他是不會考慮自己在這件事中犯了什麼錯誤——領導的錯誤根本就不叫錯誤,倒是科委錯在不該有這麼強勢的副主任,居然敢跟副市長頂着幹。
不過,“省建這幫傢伙也真是的,錢又不會短你的,就不知道工作認真一點?看看,讓人家抓了把柄了吧?”喬市長嘆口氣,重重地捶一下桌子。
這個試探只能到此爲止了,他拿定了主意,我這邊不再提電機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把事情糊弄過去就完了,當然,他能這麼幹脆退縮,也是想着在追加預算的事情上,能獲得陳太忠的支持,不過顯然,短期內這件事是不合適再提了。
主意纔拿定,省建公司李經理的電話又打了過來,然而這一次,喬市長就不是那麼好說話了,“小李我不是說你,看你的人做的那點事吧,讓我怎麼幫你說話?差不多點啊。”
喬小樹想退縮,可是陳太忠不幹,年輕的副主任纔不管什麼心照宣不宣的,只要橋老闆你不露口風,不宣佈放棄對助力車廠不切實際的幻想,哥們兒我就沒完!
在陳某人想來,心照不宣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的,既然你先伸手到我的地盤了,還是理直氣壯的那種,那我必定要反擊,要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退縮了還是假的退縮了?
人的毛病是不能慣的,你這次伸手沒得到嚴重的教訓,下一次試探就可能會接踵而來,甚至可能做得更張揚——哥們兒有的是事情要辦,哪有工夫陪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於是,第二天上午,陳太忠又帶着人去了,這次是從建委的李勇生那兒借了倆專家來,一點一點地看查整個樓體,從扳鋼筋到混凝土澆築,樓面找平到垂直誤差,全都不放過。
到了下午更好,他索姓又找倆人將工地上的水泥、鋼筋、石子等物資拉走一部分,說是要檢測和化驗,還有人站在一邊挑三挑四,比如說看石子在攪拌前是不是洗乾淨了之類的——當然,這乾淨不乾淨的跟拓號清楚不清楚一樣,也是在人說了,屬於自由心證的範疇。
當羅經理聽說,明天陳主任打算考察工地上工人的各項技能,書面考試和手工技術都要檢查,而且臨時工也必須參加的時候,他終於無法忍受了,一個電話打到了李經理那裡告狀,“李老大,這活兒沒辦法幹了,過兩天他還要檢查工人宿舍的衛生情況和綠化工作,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您得幫我說一說情啊。”
由此可見,這世界上只有不肯找碴的人,卻絕對沒有找不出碴的工作。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喬小樹退縮李經理一聽是這種情況,心裡也納悶啊,說不得又一個電話打給文海,“我說文老大,你那兒那個陳太忠到底吃錯什麼藥了,有這麼刁難人的嗎?”
“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文主任聽得就是一陣苦笑,“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我說話不管用,你還是得找喬市長。”
喬小樹說了不管的嘛,李經理是要多頭疼有多頭疼了,姓陳的到底是想幹什麼啊?他做過的工程更多,深知這種情況的發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對方想索賄,可是據小羅說,姓陳的根本不給他行賄的機會——連個縫兒都不肯留。
這纔是見鬼了,李經理琢磨半天,還是又給喬市長打個電話,“……陳太忠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工作實在沒辦法幹了,這麼着吧小樹市長,我也不說請您幫忙了,您看能不能幫着瞭解一下,這兩個月本來好好的,他這麼突然發難……我們到底是哪兒得罪他了?”
是我得罪他了,不關你的事兒嘛,喬小樹心裡明明白白的,可是話肯定不能這麼說,猶豫一下才嗯了一聲,“行,我幫你問一問吧,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點,約束好你的隊伍……你要幹得好好的,他能找出你的毛病來嗎?”
李經理恭恭敬敬地放下電話,才悻悻地哼一聲,這年頭,只要肯用心還怕找不出毛病來?當然,他真的猜不到,喬市長這麼說,無非是要掩飾某些因果,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而已。
喬小樹對事態的發展也挺頭疼的,心說陳太忠你欺人太甚啊,昨天你折騰一下我由你去了,今天又來,明後天還有……做人不能太那啥吧,手也伸得太長了,你知道不知道這大廈的籌建上,到底是誰在掛帥?
這一刻,喬市長真有點咬牙了,就想着給文海打個電話,利用組織的力量約束一下陳太忠的胡來,當然,他知道文主任非常懼怕小陳,不過有他的支持,文海倒也不是沒有發言的權利——幹革命工作,怎麼能有畏難情緒?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喬小樹知道,事情是自己引發的,就算文海膽上生毛敢跳出來跟陳太忠作對,也解決不了問題,是的,藥不對症只能讓病情加重。
“唉,得找小陳談一談了,”他嘆一口氣,只覺得憋屈無比,看別人的市長是怎麼幹的,看我這個市長當得……真是窩囊啊。
打通電話的時候,陳太忠正在清渠鄉,觀看碧濤焦油深加工廠和李凱琳名下的加工廠,黃毛小丫頭李總領着工廠外聘的幾個人陪着他邊走邊說。
“年底了,你這兒不搞一點福利?”陳太忠知道,李凱琳現在說話打扮上算是洋氣了,但是好多事情還是不怎麼了解,少不得就要指點她一下,“多跟丁小寧和劉望男學一學。”
“想搞來着,不過前兩天雪挺大的,路不好走,而且水果批發市場那兒水果貴得嚇人,”事實上,李凱琳已經努力地在學習了,“已經買了些食用油和肉,再弄點水果就發下去,不過能發的也就十來份。”
廠子離建設好還有一段時間,她接受了邢建中的建議,年後才大批招工人進行培訓,眼下廠子的正式職工也就這麼多。
就發這麼一點啊?陳太忠才待說點什麼,猛地發現小李同學的臉上滿是自豪,猶豫一下笑着點一點頭,“工廠還沒開工……嗯,這也不算少了。”
“都是我自己去買的,”李凱琳眼睛一亮,洋洋得意地自誇,“我搞價很厲害的,創業初期……能省一點是一點嘛,我很厲害吧,太忠哥?”
“嗯嗯,很厲害,”陳太忠心不在焉地點一點頭,心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小摳門,倒是挺讓人放心的。
正在這時,喬小樹的電話打了過來,“小陳,科委大廈那邊,你也不要太爲難省建的人,年底了,該給人家發點錢就發點錢。”
發錢?麻煩你醒一醒吧,陳太忠輕笑一聲,“呵呵,喬市長您不知道,他們施工太草率,很多地方不合格,大家情緒很大,覺得當初就不該選擇他們,搞得我現在壓力也挺大的。”
這就叫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了,喬小樹不說他刁難省建,而是要他給撥款,陳太忠索姓就直接表態,惹得我惱了直接換施工隊了——省建就很大嗎?
當然,做爲科委的副主任,將科委的工作人員綁架起來向喬市長施加壓力,也是陳某人現在比較擅長的手段了,反正眼下他在單位的威信極高,不說在發改會和例會上一言九鼎,只說一般人都是隻認陳太忠,不認文海。
嘖,喬小樹聽到這個回答,就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把陳太忠惹惱了,猶豫一下終於表態,“這樣吧,我會更加關注科委大廈的進展……最近有點別的事分心了,你還是多艹心一下自己分管的事情吧,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這話聽起來,喬市長是在說陳太忠亂伸手,事實上卻是小樹市長表態了:以後我不會爲“別的事情”分心了,大家各管各的,都守一點規矩的好。
陳太忠本來就等着他的答覆呢,再加上最近聽話的水平大增,馬上就聽明白這暗示了,於是長嘆一口氣,“唉,我也不想管的,關鍵是我得照顧別人的情緒,喬市長您要親自抓,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這個……就算不罰款,撥款還得按合同來吧,要不大家的工作還真的難做了。”
“我得照顧別人的情緒”一句,聽起來是陳主任想平息衆怒,事實上是赤裸裸地打臉,你不照顧我的情緒在先,我又何必照顧你的情緒呢?
喬小樹也聽得明白,臉上禁不住就是一熱,心說我只當你無心科委的雜事了,既然別人管得我當然更是管得,沒想到你這傢伙把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兒看得這麼死。
當然,聽明白是聽明白,他還得裝不懂不是?於是乾笑一聲,“嗯,幹工作就是這樣,咱們不怕出問題,只要能迎面去正對,積極地處理,就是正確的工作態度,要不這樣,我把省建的小李喊到鳳凰來,大家面對面把事情說開?”
“那倒不用了,小樹市長掛帥,小陳我幫着搖旗吶喊就行,”陳太忠笑着拒絕了,“大局爲重……這一點我還是懂的嘛。”
你小子不說風涼話會死啊?喬小樹哭笑不得地掛斷了電話,不知道爲什麼,居然覺得心裡一陣輕鬆,得,終於搞定這個混蛋了。
不過在鳳凰市分管上科委,還真的是……挺那啥的事情,既風光又窩囊,風光的是科委名氣響錢多,窩囊的卻是科委裡有陳太忠,陳某人背後有天南的省委書記,實在是招惹不得,正正地應了那句老話,痛並快樂着。
他高興,陳太忠也是長出一口氣,這傢伙終於認清了形勢,肯在別的事情上放手了,唉,老喬我不是說你,本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情,你非要整個幺蛾子出來,不是找虐嗎?還好哥們兒做得比較隱蔽,別人都不太知情,這也算對得起你了吧?
當然,這到底算不算給喬小樹面子,那就難講了,不過在他想來,哥們兒在會上面對面頂過楊銳鋒,還在郭宇的辦公室發過飈,小樹市長你該知足了。
“太忠哥,現在有事沒有?”李凱琳見他接個電話之後眉開眼笑,於是伸手拽一拽,“沒事的話跟我去水果批發市場吧?”
“沒必要吧?水果批發市場在紅山呢,”陳太忠聽得就是撓一撓頭,“開車去的話,來回的油錢都超過你省的那一點了,再說你好歹是個老闆了,一定要親自去?”
“不可能超過啊,”李凱琳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很認真地回答,“十三份,一份省十塊就是一百三,再說……我還想看看有些稀罕水果沒有,過年的時候家裡擺一點嘛。”
“你去吧,我嫌麻煩,”陳太忠笑着聳一聳肩膀,誰想小李同學拽着他不放,“太忠哥……”
“好好好,我去,”他苦笑一聲,順手拍一拍她的肩膀,“不過要快啊,這都四點半了。”
兩輛車趕到水果批發市場的時候,已經五點了,不過,縱然是天快黑了,批發市場裡依舊是人滿爲患,上萬平米的市場裡,到處是人、三輪車和手推車什麼的,人挨人人擠人,看起來都是趕過年採購的這一撥。
“人好多啊,”陳太忠拉着李凱琳的手在人羣中擠來擠去,身後是加工廠的副總,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他是幻夢城小混混“和尚”蕭牧漁的表叔,身材高大魁梧。
“多?多的是閒人,”副總聽得輕笑一聲,“你看這些推車推來推去的挺忙,來回還不都是空車?人家是借這個時候掙這個錢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