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他會不會有事,”林瑩的臉上,難掩焦慮之色,她和林立相差兩歲,姐弟倆的感情相當好,“我爸在跟張市長吃飯,估計要等一陣纔會有消息。”
“總是親生兒子,他不可能不管的吧?”耿主任笑一笑,有氣無力的那一種,林海潮家裡的情況他還是比較清楚的,老林今年五十三算是年富力強,把權抓得很緊,林家姐弟在集團公司雖然地位極高,但是在管理層中話語權不是很重。
有人說這是跟林海潮那三歲的小兒子有關,也有人不這麼認爲,不過很明顯的是,未來的十來八年內,林海潮不可能放棄對海潮集團的掌控,反正私人企業不比官場,不存在什麼“七上八下”的說法。
甚至,林瑩眼下發展得不錯,固然是因爲她有一個好老爹,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個手握實權的丈夫,在她崛起的過程中,並沒有得到林海潮太多的照顧。
既是如此,林立一心幫李東在鳳凰奪取碧濤焦油廠的緣故也很清楚了,他不缺錢,但是在海潮集團裡沒有他發展的舞臺,是的,他不想表現得連姐姐都不如。
“這個陳太忠也實在太過分了,”林瑩聽到耿強的勸說,心裡並沒有因此寬慰了多少,“都知道小立的身份了,一點面子都不給,虧得我還見過他呢。”
“林總,你這麼說話,就有失公道了,”耿強跟她和項一然的關係都算不錯,而且自己也在張州官場混——這是林家傳統的地盤,但是他一點都不想將陳太忠變成自己的仇家,那個人的能量實在太恐怖了。
所以,他不得不指出對方思維的誤區,“這不是陳太忠給不給你面子的問題,而是說林立一開始就沒給陳太忠面子,搶奪別人的產業也就算了,還敢自己到鳳凰去,這是在打人家的臉呢,你知道不知道?”
“鳳凰找的是黑子,小立不過是陪着他去的嘛,”林瑩不認可這個說法,通過那倆鐵路警察的電話,她倒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做了點什麼,“而且搞那個焦油廠的,也是黑子。”
“黑子是個什麼樣的爛人,你不比我清楚?”耿主任不屑地哼一聲,“那小子擅長的就是敲詐勒索,要不陳太忠栽贓他販毒呢,肯定這傢伙也是嚇唬了碧濤的老闆,小陳就想一勞永逸地解決了……你家小立摻乎這種事情,你說他長個腦袋是幹什麼用的?爲了戴假髮方便?”
“陳太忠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林瑩倒是沒計較耿強的話,“按你的說法,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副處。”
“你老公也不過纔是一個正科,就抓着張州煤炭的運銷權,”耿主任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這級別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他只是個市科委的副主任,倒是把省科委的大主任掀翻了,你說他厲害不厲害?”
“唉,可惜他不是張州的,要不就好辦了,”林瑩不無遺憾地嘆一口氣,又摸起了手機,“我得再跟我爸說一聲。”
他要是張州的,你爸也未必吃得住他,耿主任嘴皮子動了一下,想這麼說來的,不過想到暴走的女姓多半都是不可理喻的,終於還是強自按下了這個念頭——我已經暗示得足夠多了,難道不是嗎?
他倆在這邊怎麼商量暫且不提,陳太忠卻是因爲這個電話,終於下定了決心,好你個林立,被警察捉了現行還牛氣沖天,這次哥們兒不折騰得你欲仙欲死絕對不算完。
這次來鳳凰,黑子帶的車是一輛加長凱迪拉克和一輛沙漠王,林立卻是他那輛招牌的“天G-16888”的白色路虎越野吉普,吉普車後面掛有備胎——這次栽贓也不用考慮那個黑哥了,聽說輪胎藏毒比較時髦一點?
路虎和沙漠王都被交警隊的拖車拖到了橫山分局,不過這個加長的凱迪拉克比較難對付,主要是車身太長,最後還是找了一個大號的拖車,纔將車拖了回去。
回到分局,自然就是各忙各的,此案涉及四方勢力而且人數衆多,最要命的是,查獲的海洛因超過了十克。
刑法上有規定,十克海洛因就是分水嶺,雖然對販毒罪的認定和量刑,各地多有不同,但是毫無疑問,超過十克這紅線的話,最差最差也會被認定是“非法持有毒品”,三年以上的刑期是穩穩的,一不小心被判定爲“販毒”的話,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也正常了。
至於說其他的鐵路警察、新華社記者和林立等人,一時半會兒擺脫不了嫌疑,也只能呆在分局,“配合”警方辦案,還有人在人的身上和車上仔細搜查,看看能不能發現其他的毒品。
當然,警方辦案的手段,遠遠不止這一點,就在技術科對白粉進行化驗的同時,分局從市局禁毒支隊申請的兩隻緝毒犬也被送了過來。
這緝毒犬可是好東西來的,來了四下聞一聞,就對着白色路虎吉普狂吠不止,古昕和師志遠在現場看得登時臉就綠了。
事實上,自打知道林立是林海潮的兒子之後,這正副倆局長都很有默契地有意放鬆對此人的檢查,天南首富可絕對不是那麼好當的,查出問題倒是不怕,若是查不出,將來人家秋後算起賬來,一個“有意刁難”是鐵鐵跑不了的。
不過眼下看來,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大家的控制,古局長猶豫一下還沒有發言,禁毒支隊的人已經發話了,“備胎有問題”。
七手八腳地將備胎卸下來,在備胎架的蓋板處發現了四個大包裝的白粉,看起來七八十克的模樣——陳太忠已經弄明白了,若是說十克是分水嶺的話,五十克就是生死線了,自然會多塞一點進去。
林立是“配合”警方的調查,所以還沒被控制了人身自由,目睹這一幕,他再也忍受不住了,“栽贓,這絕對是栽贓,我要給我家裡打電話,我要請律師。”
受到這麼大的壓力,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不過別人卻是懶得理他,最多也不過是甩來兩個不屑的眼神,已經有警察拿來鋸子開始鋸備胎——誰知道輪胎裡面藏了毒沒有呢?
當然,眼下的林立已經顧不得指責別人破壞自己的原裝備胎了,他只能祈禱不要在輪胎內再發現什麼。
如他所願,輪胎裡倒是再沒白粉了——事實上陳某人已經不捨得再浪費了,爲了這麼一個不知道輕重的小屁孩,值得嗎?
“行了,先把他控制起來吧,”古局長見沒有新的發現,擡手一指林立,“小張聯繫一下鳳凰電視臺的《都市直通車》,說咱們這兒查獲毒品大案。”
“我是冤枉的!”林立大喊一聲,身子不斷地掙動着,他雖然年輕氣盛卻是不傻,這事兒一旦被捅上電視的話,就算他老爹出頭都沒用了——林家更可能的是遭致別人的落井下石,天南首富是很嚇人,但是視其爲眼中釘或者垂涎海潮集團的人也絕對不會少。
當然,他的掙扎註定是徒勞的,一邊的警察很快地將他銬了起來,同時將他身上的物品掏個精光,甚至連皮帶和鞋帶都被人扯走了——這倒不是有意羞辱,而是防止意外傷害。
王宏偉在不久之後也得到了消息,聽說林海潮的兒子涉嫌販毒被橫山分局抓獲,古昕還請了電視臺的記者去,登時大驚失色,“古昕這是瘋了?抓人就抓人吧,還找電視臺的來?”
當然,王書記不能說古局長做得不對,人家出成績了,給《都市直通車》提供點素材,根本不需要請示局裡,但是……那是林海潮的兒子啊。
不過,事實的相關因果在下一刻就反應到了他這裡,一聽說有陳太忠介入,王書記登時哀嘆一聲,“小陶安排一下,我要去市人民醫院做個心臟檢查……急診。”
“我就奇怪了,陳主任從哪兒搞來的毒品啊?”小陶秘書也很有點不解,他很清楚,若是沒有陳太忠的出現,或者林海潮的兒子真的是販毒了,但是那廝摻乎了,眼下這件事裡絕對是有蹊蹺的。
“你話還真多,”王書記哪裡有心思琢磨這毒品的來源?正經是先把住院手續辦了是正經,要不然等各路大佬的電話打來,愁也要愁死他了。
然而,他的反應還是慢了一點點,幾乎就在他做出決定的同時,他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省政法委副書記、秘書長高正美,實在不能不接,“宏偉書記,聽說林海潮的兒子現在在鳳凰呢?”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夜赴鳳凰林海潮本來陪着張州市市長張躍文吃飯呢,就算知道了自己兒子在鳳凰出事,也沒太放在心上,能出面保林立的人多着呢,陪張市長吃晚飯再處理也不晚。
可是聽說兒子的車上查出了毒品,馬上還要有電視臺的來曝光,這下林首富是再也坐不住了,“鳳凰市這是搞什麼呢?純粹亂彈琴!”
張躍文跟林海潮的關係極好,打聽明白之後也是憤然地一拍桌子,“純粹胡鬧,小立那孩子那麼老實,怎麼可能販毒……欺負到咱張州人頭上了,我現在就幫你聯繫段衛華。”
“我跟鳳凰政法委的副書記嶽磊雲有點交情,”林首富皺着眉頭琢磨一下,“打個電話聯繫他讓他處理一下,您看好不好?”
“你等一等,我瞭解一下,”張市長不可能對鳳凰市的權力架構瞭解得很詳細,少不得打個電話問一問,才得出了結論,“怕是夠嗆,政法委書記王宏偉兼着警察局長,你說的這個副書記估計不行。”
“那……難道要我找範曉軍?”林海潮也有點頭疼,他不是沒人可用,而是能用到的人個頭都太大,有點大炮打蒼蠅的感覺,是的,他在鳳凰沒什麼勢力——太間接的關係他還不願意找,天南首富可也是一種身份呢,“躍文市長您有什麼比較合適的關係沒有?”
“兩條腿走路吧,”張躍文不可能不管林海潮,猶豫一下才發話,“省政法委副書記高正美跟我都是紅旗三廠出來的,嗯……段衛華還欠我一點小人情。”
既然是這樣,王宏偉的哀傷也就不用再提了,才掛了高書記的電話,又接到了段市長的電話,總算還好,眼下的鳳凰市,他跟段衛華也算戰略合作伙伴了,有些話說一說也無妨,“衛華市長,這事兒你找我,還不如找你那乾女兒,她說話比我頂用。”
“你說的是……倩倩?”段衛華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乾女兒是何許人,緊接着就陷入了沉默中,好半天才遲疑地發問了,“這件事是陳太忠搞出來的?”
段市長的思維不至於這麼遲鈍,不過慢吞吞地說話正是有身份的象徵,更何況,提出這個猜測也是要一點勇氣的,一旦猜錯了,他的面子就沒地方擱了——一個正廳會這麼忌憚一個副處,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總算是兩人關係不錯,要不然段衛華連這個猜測都不會說,事實上他也知道,論起對那個副處的感覺,王宏偉比自己還要頭疼很多。
王書記倒也沒有遮着掩着,將自己掌握的事情源源不斷地說了一遍,正說着的時候,手機上的“呼叫等待”一直提示個不停,王宏偉百忙之中偷空看一眼,卻發現上面“孫正平”三個字一閃一閃的——素波警察局局長的電話也跟過來了。
段衛華靜靜地聽完因果之後,又是一陣沉默,到最後才冷冷地一哼,“哼,要是這樣,那林海潮的兒子就是活該!”
他欠了張躍文的人情,這個一點都不假,段市長也不是不認賬的人,但是林家居然敢打碧濤的心思,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這可是鳳凰市唯一一個“填補國內空白”的企業,而且二期工程完工的話,經濟效益也不可低估。
當然,就算有所抱怨,這個電話他是要回的,於是下一刻,張躍文就得到了確切消息。
事實上,段衛華並沒有說誰“強買強賣”誰的廠子,也沒有講述那麼多因果,沒必要,真的太沒必要了,很多事情的對錯並不是那麼簡單,正義和邪惡都是相對而言的,執着於這種口舌之爭,實在一點意義都沒有,官場並不是小學課本——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目瞭然。
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涉及的人物,“這件事是鳳凰科委的副主任陳太忠,對張州有點誤會……這個同志愛認真,我的工作不太好做。”
張躍文如此巴結林海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海潮集團能發展到眼下這一步,固然跟林海潮能力超羣、張州地方上的政斧和銀行大力支持分不開,同時有一點也是不能忽略——甚至是起決定作用的:林家在京城有人。
不過,聽到“陳太忠”三個字,張市長還是禁不住暗暗咋舌,這個名字他可是一點都不陌生,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此人的頭有多麼難剃,然而,他做爲張州的市長,居然能對鳳凰市某個行局的副職的名字有印象,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哎呀,是陳太忠……你兒子可是招惹了一個刺頭,”張躍文側頭看一看林海潮,微微嘆一口氣,“在鳳凰市,怕是你搞不過他。”
“嗯……”林海潮也嘆口氣,放下手裡的電話,“我姑娘也說了,這個姓陳的傢伙不好對付,不過,再不好對付,敢欺負到我頭上,我跟他也沒完!”說到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決然之色。
“現在不是有完沒完的問題,關鍵是先撈你兒子出來,”張躍文聽得心裡頗有點不以爲然,什麼叫“滅門的縣令剝皮的太守”?老林你再牛也只是個商人,“萬一捅到電視上,麻煩可就大了。”
“我現在就去鳳凰,對不住了啊張市長,”林海潮苦笑一聲站起身來,“這混小子,總是不能讓我放心。”
“我建議……你還是小心一點,”張躍文真不知道林家怎麼跟陳太忠掐上了,不過在他想來,對方都敢給林立栽贓,衝林海潮下手倒也不是不可能,“去了鳳凰先找那個政法委副書記,這年頭不講道理的主兒太多。”
“這個我知道,可是我不去不放心,”林海潮笑着點點頭,心裡對這個建議卻是不怎麼在意,道理很簡單,他已經從女兒這裡知道兒子去幹什麼了,很明白人家折騰自己的兒子是有緣故的,但是……他實在不合適跟張市長解釋。
對方的手段異常毒辣不假,可是他林某人此番過去,不過是想搭救自己的兒子,他還就不信那個姓陳的敢動他,當然,話說回來,要是真的動了他那可更好了,事情一旦搞大,他有的是辦法去收拾那個小副處。
於是林首富很匆忙地上路了,得知他動身,林瑩也跟着趕了過去,同行的還有招商辦的耿主任,在路上的時候,林海潮又聯繫了鳳凰市政法委副書記嶽磊雲,想了解一下這個陳太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誰想,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還真的嚇了他一大跳,嶽書記嘮叨陳某人的事蹟,足足嘮叨了一刻鐘,放下電話之後,林首富的臉都白了。
“耿主任,這個陳太忠,居然是蒙藝的人?”沉吟半天他纔開口,問向跟自己同坐一車的耿強,語氣竟然是異常地艱澀。
“蒙老大本來就是鳳凰人嘛,”耿主任並不以爲然,“他哥蒙通以前還當過鳳凰的地委書記,陳太忠能搭上他也不意外。”
“鳳凰的天下正林的黨,”林海潮聽得就是一嘆,“鳳凰的官場還真是長久不衰,嘖,咱張州就沒出過什麼像樣的人物。”
鳳凰和正林都算得上是革命老區,建國以來從鳳凰這一系走出的幹部,很長時間牢牢地把握着天南省政斧的權力,而正林一系則是出過兩任三屆省委書記。
這個政治格局只是巧合,但是對天南省官場的影響,一直延續到九十年代初期——像蔡莉就是靠着正林系的老省委書記出頭的,陳潔則是靠着鳳凰繫上位。
當然,像黃老、鄭飛之流,早早就進京了,不能算在這些本土派系中。
“希望那個陳太忠不要太難說話吧,”林瑩聽得也是嘆一口氣,“這傢伙真的太不是東西了,這種齷齪手段也能用出來?”
“我說林瑩,你這個心態不但解救不了林立,還容易壞事,”耿強的眉頭一皺,頗有點不滿意,林海潮也跟着點頭,“沒錯,人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栽贓,這就是本事……這個小畜生就不知道讓我省心一點。”
自打知道陳太忠是省委書記的人之後,林首富的心態登時大變,再也不考慮放過不放過陳太忠的問題了,現在他重點琢磨的,是花費多大代價才能救出自己的兒子。
就在一行人趕向鳳凰的時候,王宏偉書記真是痛苦不堪了,接了孫正平的電話,又接小姨子和法院刑二庭庭長等親戚、部下的電話,問的也都是林立的事情。
事實上,林海潮和張躍文都非常知道分寸,只是找一兩個人打聽關說——這種事情驚動太多人並不是什麼好事,一來是因爲傳出去太難聽,二來是兩人都很清楚,真想辦成事的話,找對一個人就夠了,沒用的人找再多也是白搭。
可是林瑩不知道這裡面的深淺,沒命地四下找人,於是王書記終於很痛快地心臟病發作,住進人民醫院的觀察室了。
於是接下來,撓頭的就是市局副局長劉東凱等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