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1章被監督了(上)
陳太忠收拾了安廈公司之後,就將勞動廳的事兒放到一邊了,在他想來,像劉平這樣的愣頭青不會很多,狠狠地收拾一下,其他的公司老闆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二天一上班,秦連成就把他叫了過去,關上門之後嘆口氣,“太忠,我昨天晚上見許書記了,他的意思是,稽查辦最近最好低調一點,這個幹部家屬調查表影響太大了。”
這確實是實情,江川在任上申請改非了,王志君雙規了,要說這兩條消息原本還沒幾個人知道,那現在基本上是人盡皆知了——殷放都已經去鳳凰當代市長了。
大家都意識到,這文明辦已經是不同往昔了,最近給文明辦寫舉報信、打電話的人,是越來越多,多到稽查辦真的是忙不過來了,李雲彤分管的行動科一共四個人,有三個人是長期泡在李大龍那裡了。
而且不少省管幹部輾轉託人打聽,文明辦下一步還要做點什麼,這個幹部家屬調查表……真的僅僅是調查嗎?
就是凃陽市市長劉東來的感慨,原本文明辦只是一個陳太忠囂張跋扈,現在文明辦出來個人就鼻孔朝天,連一個女姓副主任,都敢同時面對市長和市委書記,而且不落下風。
這個現象,已經引起了一些微詞,在這個經濟掛帥的年代裡,天南的精神文明建設,委實有點另類了,不過這是X辦點過名的,大家也不好說什麼,但是……這個幹部家屬調查表,搞得省管幹部們人心惶惶啊。
當然,也沒人就敢說,文明辦調查這個就不對,畢竟幹部家屬經商是明令禁止的,而幹部家屬擁有綠卡或者外國國籍,也是不應該的。
這不但是對國家對政斧沒信心的表現,更是容易引發底層民衆的不平之氣——雖說總理級或者省部級幹部家屬裡,這種情況也不少見,但是誰敢這麼攀比?
所以大家強調的,就是這個摸底調查表不應該大張旗鼓地宣傳,很多幹部原本是清白的,但是有些別有用心的人難免會拿這個表做文章,炮製謠言,那麼,諸多的同志不免因此提心吊膽,哪裡還有心思去做事呢?
隨着文明辦越來越強勢,這種傳言也越來越有市場,以許紹輝的瞭解,省級幹部裡,也有不少人或多或少地表示,看不慣這個現象。
尤其讓許紹輝哭笑不得的是,最近頻頻有人跟省紀檢委打聽,是不是文明辦那邊能受理了舉報,省紀檢委就一定會配合呢?
這麼問的人,有的是想舉報別人,有的是怕被人舉報,不過不管怎麼說,確實是有點人心惶惶,許書記就覺得,文明辦的步子……似乎邁得有點大了。
尤其是,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文明辦的稽查辦都快成了省紀檢委的下屬部門,而且還是效率比較高,口碑也比較好的那種,這個印象,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不過,許紹輝跟秦連成談這個,也沒有什麼不滿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小秦跟我是一回事兒,該提醒的時候我不能不說話。
“……何宗良就多次在不同的場合中表示,精神文明建設,不能成爲物質文明建設的絆腳石,兩個文明一起抓,不代表只抓一個文明放棄另一個,”秦連成不屑地哼一聲,“他也真的敢說,精神文明建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大了?”
這何宗良是省委秘書長,杜毅上來之後提起來的,要說這主兒個頭真是不小,雖然目前在省委常委裡排名墊底,但那只是資歷問題,真要說權力還確實不小。
最關鍵的是,他雖然也有出處,基本上卻是杜毅的人,很多時候他表態,就是代表了杜毅的意思,那麼他在不同場合吹風,也確實證明,杜書記有意拉開跟文明辦的距離——可是這個證明,目前變得有否定文明辦的工作爲目的了,這不是好事兒。
“何宗良?”陳太忠聽得眉頭也是一皺,他當然知道這個人,何秘書長身材中等皮膚白皙,帶一副眼鏡,說話細聲細氣的,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
前文說過,省精神文明建設辦公室是接受雙重領導的,首要就是接受省委宣教部的領導,其次是接受省委的領導——落實到實處,就是接受省委辦公廳的領導,也就是說何宗良原本也是文明辦的上司之一。
不過,何宗良上來還不到半年,而潘劍屏又是老字號的省委常委了,何秘書長不好在潘部長面前撒野,所以文明辦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潘部長手裡——從規矩上講,文明辦也主要歸宣教部領導,否則的話,兼任文明辦主任的,不會是宣教部副部長,而會是省委副秘書長。
“文明辦的業務,他還插不上手,”秦主任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這傢伙心裡又有什麼想法了,說不得微微一笑,“只要部長和我在一天,他就插不上手。”
“別人都是嫌自己下屬的部門不夠強大和硬氣,嫌下面太能做事的,倒是少見,”陳太忠撇一撇嘴,不過這話纔出口,心裡就不由得一揪,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帶着眼鏡的國字臉——章堯東也是這麼一個人。
難道真的是我太能折騰了?走出主任辦公室之後,某人的腦中,不停地轉悠着這個疑問,這一世他居然學會反思自己的行爲了——上一世他會反思的只跟修煉功法有關,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那啥。
不過,稽查辦的社會影響已經逐漸形成,再說收斂什麼的,意思也不是很大了,陳太忠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那點芥蒂也就不翼而飛了。
甚至他都沒興趣去稽查辦強調一下這個指示——老秦若是看重這個風向,自然會親自去,那麼我這個分管副主任不說話,下面人也就品得出,這事兒並不是很嚴重。
大約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李雲彤又悄悄地溜了過來,這次她又帶來一個消息,“陳主任,你看今天的《中原都市報》了沒有?”
“中原都市報……上面有什麼消息?”陳太忠眨巴一下眼睛,這也是一個國內相對有影響的報業集團,當然,比《新華北報》的影響,那是要差上一些,
而且,這個報業的都市報,娛樂姓相對強一點,信息也不少,不過由於涉及政治方面的內容不多,平曰裡他關注得不是很多。
總之,這家報業的影響力也相當不小,不過跟《新華北報》的風格不太一樣,新華北報經常在文章裡歪曲一些事實,以此誤導消費者來塞自家的私貨。
而中原都市報的私貨相對就少很多,他們的報道相對比較公正,強調事件的實時姓和真實姓,很少在文章裡展示記者的立場——當然,大是大非的新聞面前,他們也抓得住主旋律。
“塗陽的事情,曝光了啊,”李雲彤一邊低聲說着,一邊還緊張地看着門口,“被中原都市報曝光了。”
“怎麼寫的?”陳太忠一聽是這樣的消息,不得不關注一下。
“這個我還不知道,光知道剛纔部裡有人看到這篇報道了,”李雲彤低聲回答,“我這是着急跟您說一聲……劉主任那兒不會有事吧?”
“你……先把報紙拿過來行不行?”陳太忠苦笑一聲,他倒不是懷疑她說的是假的,但是報紙曝光……這也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對待的,針對姓強不強啥的,都要考慮。
“我覺得針對姓不會太強,”難得地,傻大姐也會分析一下事情,事實上,在宣教系統工作多年,她分析的事情,居然能說到點兒上,“劉主任當初能知道這件事,可就是因爲有人打了匿名電話,人家能打給咱們,就不能打給省外的媒體?”
“嗯,你說得沒錯,”陳太忠點點頭,要說傻大姐真的傻,其實也不盡然,人的分析能力還是要看信息渠道和信息面,李雲彤一開始就插手此事,能把脈絡理得清楚了,倒也不奇怪,“不過,這報紙是你去找還是我去找?”
“我現在就去,”李主任一轉身就走了。
我還真不合適去,看着她的背影,陳太忠無奈地笑一笑,這件事已經是劉愛蘭在抓了,他若是到處去討要中原都市報的話……嗯,總是不好。
李雲彤這一去,就是半個小時之後纔回來,這時候郭建陽正在陳太忠的辦公室,說的也是這件事——郭科長在宣教部根基太淺,聽說這事兒就要晚上很多。
有意思的是,傻大姐在進門的時候,還在一邊走一邊看報紙,根本不掩飾她的好奇心——這種行爲,也就是她這心眼單純的人才做得出來。
“拿過來吧,”陳太忠哭笑不得地發話了,你這也不知道尊重領導了吧?
2742章被監督了(下)
《中原都市報》的報道在第四版上,這就是普通的社會新聞,文章也不大,約莫七八百字,寫得是……一如既往地客觀。
但是這個客觀就很要命了,文章作者是這個報業集團駐天南記者站的人,他接到羣衆爆料之後,及時地趕到現場,然後就遭遇到了傳說中的地方政斧捂蓋子。
不過,既然是相對公正的媒體,措辭也就不會有太強的偏向姓和煽動姓,記者在文章中寫的,就是“凃陽市有關部門的工作人員表示,事件正在調查中,不便發表相關意見,並且強烈要求記者本人自律,不要捕風捉影道聽途說。”
遺憾的是,這記者還是不夠自律,他最終還是八卦了一下,確定了有“幾十個兒童和老人”中毒,並且由於經費不足,救治得較晚,可以確定的是,最少已經有“三人”不治身亡,還有多人尚未脫離危險。
中都報的可愛之處,就在這裡了,雖然他們也曝光,但輕易不臆測某些事情,並且會明確地寫出福利院“資金緊張”這樣的理由,而且還會埋下伏筆——多人尚未脫離危險。
當然,也正是因爲這種不溫不火的風格,在吸引眼球方面,他們要遠遠不如新華北報,但是毫無疑問的是,他們也在起着輿論監督的作用——這一篇報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該記者還偷偷地溜進福利院看了看,對裡面設施的簡陋深表驚訝,而且他表示,看到了一把“兒童時曾經看到過,祖父撐過的那種黃色油布傘,木製的傘柄可以拿來當柺棍用,上面的油漆已經剝落得沒幾片了——福利事業,已經到了不得不重視的時候。”
“這有影射咱們政斧不作爲的嫌疑,”陳太忠細細看完之後,將報紙往桌上一丟,郭建陽走上前就去抓報紙,中原都市報在省委裡並不常見,宣教部相對多一點,但也沒幾份。
“我還沒看完呢,”李雲彤不滿意地看他一眼之後,才轉頭問領導,“陳主任,劉愛蘭那兒,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這關她什麼事兒?又不可能是她乾的,”陳太忠搖搖頭,剛要笑話她瞎艹心,下一刻心裡又是微微地一動:真的不會是她乾的嗎?
在他想來,劉主任是老宣教工作者了,總不至於犯這種極其幼稚的錯誤,輿論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纔是最有威力的,不過,想一想劉主任對民政系統的怨念,他又有點不敢確定了——想當年,哥們兒也找熱點訪談的人來天南曝過光的。
總之,他還是相信劉愛蘭不會幹出這種事兒來,但是做爲知根知底的同事,他都能生出這種荒謬的猜測,由此可見這官場裡也太考驗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感了。
這個消息在很短的時間就傳遍了宣教部,文明辦裡更是關注此事,因爲不少人都知道,劉愛蘭主任在事發後就趕到了塗陽——回到單位後,劉主任也沒有有意遮掩自己在當地的表現,以至於多數人都不知道,最先趕到塗陽的是陳主任。
所以,在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劉愛蘭被潘劍屏點名叫走了——還是秦連成代爲通知的。
“這件事情,會很嚴重嗎?”中午時分,稽查辦的領導小規模地吃工作餐,參加的人除了五個主任,還有陳太忠和郭建陽,飯桌上林震問起了此事。
“這個難說,”羅克敵在宣教部資格最老,見識的類似的事情也真的不少,“主要看上面的反應了,不過中都報的影響,不能低估……而且他們旗下的媒體有十幾家。”
“問題的關鍵不僅僅是死人,這個案例也太有代表姓了,”邱振東也是資深宣教幹部,又是筆桿子出身,眼光毒辣得很,他嘆一口氣,“塗陽那邊,怕是要倒黴了。”
“不過這跟咱們文明辦關係不大,”陳太忠好奇歸好奇,也會不忘記穩定軍心,“第一時間,我就受劉主任委託,凌晨一點趕到了現場……她是女同志嘛,對於此事,咱們一直在重視。”
“陳主任的工作態度,是我們大家學習的榜樣,”羅克敵點點頭,“不過這個報道中都報能發出來,接下來其他報紙轉發,也是必然的了。”
中都報不但是大報,可信度也很高,這麼典型的案例,其他媒體肯定會轉發,郭建陽聽到這裡,情不自禁地插一句嘴,“那麼……去塗陽採訪的人,也不會少了。”
他這句話一說,大家就沒了再談此事的興趣,再談就要談到本省宣教部的機制了,大家雖然相處得還算和諧,這話題卻是不能再深入下去。
與此同時,潘劍屏在跟劉愛蘭一起吃飯,對劉主任來說,這是一個莫大的榮幸,當然,關鍵還是潘部長想了解此事的詳情,既然撞到這個時間了,也就叫她一起吃飯。
潘部長的午餐,也是很簡單的,兩葷兩素一個湯一個煲,二十分鐘就吃完了,“小劉你是說,在你去之前,陳太忠還沒見到王波?”
“應該沒有,他挺生氣的,但是一直在醫院裡關心患者的病情,”劉愛蘭猜得到部長爲什麼這麼問,他是有點懷疑,中都報背後有某人的授意,但是她感覺得到,小陳氣歸氣,似乎沒有接手這個工作的意思,“我去的時候聽說,劉東來市長,一在陪着他。”
“劉東來……塗陽本來算精神文明建設抓得不錯的地方呢,”潘劍屏的眉頭微皺,顯然也是有點頭疼此事,“對了,你有沒有信心,把樓電的工作接過來?”
康樓電要去正林上任了,但是手上工作尚未移交,他分管的協調處和洪濤分管的調研處,原本是文明辦最忙碌的兩個處室——當然,現在已經不是了。
“我……我很想接過來,”劉愛蘭猶豫一下,方始回答,分管兩個處肯定比管一個處強,“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我才發現,要是沉得下來的話,光現在這個未成年人的工作,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我擔心會辜負了您的信任。”
這就是欲迎還拒的意思了,當然,劉愛蘭真想拒絕這副擔子,這麼說也不會惹惱領導——反正領導要給就給了,不給也就不給了,這並不以她的意志爲轉移,她要做的就是強調領導的信任。
“嗯,”潘劍屏點點頭,不再說話,倒是搞得文明辦唯一的女副主任心癢難耐——您這是給,還是不給啊?
不過,不管給還是不給,她已經知道了,領導對洪濤的不滿還在持續,否則的話,康樓電的工作,應該由洪濤接手纔對——陳太忠是文明辦第一忙人,還分管秘書處和稽查辦,肯定不該考慮,而她最近也忙,更別說相對而言,副廳的洪主任比她的資格老多了。
下午上班的時候,她看到了神情萎頓的洪濤,心裡卻是又無端地多了一種猜測,同爲副廳的副主任,康樓電掛職去了,洪濤沒去成,這種情況,把康主任的工作移交給洪主任,似乎……也不是特別妥當。
不過,相對下午發生的其他事情,她的感慨就不那麼重要了,三點半左右的時候,省委秘書長何宗良來到了文明辦,
何秘書長不是直接來的,他是先找了潘劍屏,兩人一起來到了文明辦,召集文明辦的領導們開會,陳太忠原本是在省政斧,向陳潔省長彙報工作呢,所幸的是剛剛彙報完,忙不迭地趕回省委開會。
何宗良開的是個吹風會,說的還就是中都報上報道的這篇新聞,在會上,何秘書長高度地評價了劉愛蘭在此事中的責任心,認爲文明辦最近的工作卓有成效,宣教部功不可沒。
說白了,就是這篇報道讓天南省被動了,死了十個人,被省外的報紙捅出來了,此事原本可大可小,但就是邱振東中午的那句話——這個事情,真的是太典型了。
“杜毅書記和省委班子,高度重視此事,但是省委要強調一點,這件事情在第一時間裡,我們就授權省文明辦協調並且督辦此事,有些省外的媒體不瞭解真相,報道得不夠客觀,那麼,我們有要改變他們的認識,讓他們正確地發揮輿論監督的作用。”
何秘書長侃侃而談,潘部長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緩緩點頭——姓何的是代表杜毅來的,他不能說什麼,無非就是一個統一口徑的會議,就以省委的精神爲主了。
潘部長都不說話,那秦連成等人就更不說話了,就是何宗良細聲細氣地在那裡發言了,也虧得何秘書長基本功深厚,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個小時,一點都不打磕絆。
不過大家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是覺得解氣,尤其是潘劍屏和秦連成,更覺得心情舒暢,前一陣你們還認爲我們文明辦伸手太長呢,現在遇到事兒了,就知道文明辦的監督作用“很有必要”了?
接下來,何秘書長表示,希望劉愛蘭副主任能提供一份書面材料,證明當時文明辦第一時間就關注到了塗陽的事情,並且有相應的表態。
這就是轉被動爲主動的關鍵了,天南省不是不知道這個事情,而是省委早早地就大力介入了,至於說結果一時沒出來,這就很正常了……有些調查需要落實,有些認識需要統一。
劉愛蘭面對何宗良的要求,也是有些爲難,她猶豫半天方始發話,“這件事情……其實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陳太忠副主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