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就是個天生愛搞小動作的主兒,陳太忠放下電話之後,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敬德比較窮,縣黨委和縣政斧雖然已經分開了,但是坐落在同一條街上——基本上是毗鄰而居,而那條街也不算寬,儘管那是敬德最寬的街道,路寬也就才三十來米。
這種情況下,站在馬路對面的建築物裡,看縣黨委和縣政斧的動向,那是一目瞭然,要說這個位置,選得確實不錯。
不過祝傑華能這麼選,還臨時協調一套房子,有點搞特務政治的天賦了,這個小動作一旦被敬德發現了,那真是不好看。
你估計還想建議我帶個望遠鏡,但是沒膽子這麼說吧?陳區長無奈地撇撇嘴,猛然之間,他也有種感覺——這傢伙跟我有點像啊。
像的只有一點,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所顧忌——至於說身材相貌的,小祝就差遠了,更別說陳區長的進步之心,遠沒有祝局長強烈。
這傢伙是雙刃劍,用的時候得小心,陳太忠做出了判斷,然而下一刻,他就聯想到了另一樁因果——章堯東似乎也認爲哥們兒是雙刃劍來的,所以我纔會被送出鳳凰。
這豈不是越來越像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章堯東可不是我學習的榜樣。
但是,我真的沒有祝傑華這麼大的官癮,陳區長爲自己找一條理由,所以那廝是雙刃劍,哥們兒是講究人,以德服人。
第二天凌晨六點二十,祝傑華敲響了陳區長的院門,開門的是王媛媛,她頭髮有點蓬鬆,眼帶血絲,明顯地還沒有梳洗,“祝局長來了?請進。”
“你忙,我等一下就行了,”祝局長擺得正自己的位置,微笑着回答,看到衣衫單薄的女孩兒走回房間,他有點恍惚——從臨時工到計委主任,也要有些故事吧?
“早飯我不吃了,”陳區長穿着背心,走出了房間,嘴角還殘留着牙膏沫子,他一邊走一邊穿襯衣,嘴裡還吩咐着,“小廖馬上過來,你們一起吃吧。”
“早飯怎麼能不吃呢?您還在養傷,”王媛媛有意無意地掃一眼祝傑華,“祝局長肯定也沒吃,那就一起吃嘛。”
“我吃過了,”祝傑華笑着回答,下一刻,他就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個耳光——我讓你多嘴!
陳太忠卻是不理王主任的話茬,在“養傷”期間,他被各種關懷欺負慘了,現在是堅決地充耳不聞,“好了,上車。”
“上……車?”祝局長很驚訝地發現,陳區長推起院裡的那輛摩托車往外走。
咱們去敬德,是偷窺去了,能開車嗎?陳區長淡淡地看他一眼,“這個方便,怎麼……摩托車不是車?”
“您不早說,我家有輛250呢,”祝傑華笑着回答。
“125就不錯,”陳太忠順手摘下一個頭盔遞給他,“聽起來你也會開車,那行,你當司機好了。”
要說在這鄉間的公路上,摩托車真的不比汽車慢,兩人一人一個頭盔,一路風馳電掣來到敬德,八點半的時候,就走進了臨時租的房間裡,還是三樓,視野不錯。
祝傑華終究是跟戶主搭得上關係,打了兩個電話之後,翻出一封掛麪,又荷包幾個雞蛋,再熗一點葷油,十來分鐘就整出一鍋雞蛋掛麪湯。
陳區長端起碗來幾口吃完,然後站到窗前,點起一根菸來,輕描淡寫地發話,“選這個地方,有點藏頭藏腦的。”
是你要講隱蔽的好不好?祝傑華也是有點無語了,只能笑着回答,“這裡視野好。”
“嗯,”陳太忠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不說話,祝傑華可是忍不住了,天上掉下來這麼個機會,能跟陳區長獨處一陣,還不得玩了命的賣弄?於是試探着發話,“我覺得區裡可以嘗試着跟新動力接觸一下。”
陳太忠嘿然不語,良久之後才輕喟一聲,“以你的膽子,不應該才這麼點眼光。”
這膽子自然是指跳票的膽子,祝傑華聽他這麼說,心裡的不服之氣登時上涌,說話也就尖銳了起來,“接觸只是其一,有新動力的壓力在,我覺得北崇可以藉機整合資源,佔據主導地位……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主導地位?”陳太忠輕聲嘀咕一句,然後微微一笑,“你也是個有想法的,但是這年頭……僅僅有想法是不夠的。”
聽到這話,他已經明白,上一次祝傑華建議的內涵了,但是這樣的建議,真的屬於比較低的層次,這年頭最終拼的是做人,而不是做事——沒人支持,累死你也做不了多大的事。
想到自己初來北崇的時候,強調的是要做事,他也覺得有點滑稽,其實做人和做事,哪裡能分得那麼清楚?
想到張新華、段衛華和蒙藝對自己的點撥,眼下的祝傑華雖然跟他沒什麼交情——甚至是他不願意接觸的,但是他也不介意提點對方一下,就當是一份機緣,抓得住抓不住,那就不是他的事了,“其實你可能想不到,我今天來不來都無所謂的。”
“爲什麼?”果不其然,祝傑華愕然地張大了嘴巴,“難道不應該知己知彼嗎?”
“我想知道的人,這裡就看不到,不過是來拾遺補缺一下,”陳太忠微微一笑。
“不過有些事情,就算明知可能沒有結果,總要去了解一下,這是一個做事態度的問題,我法國的朋友跟我說過,不試一試,千萬不要輕易放棄……萬一有收穫呢?”
也不知道你想看到誰,祝傑華心裡暗暗嘀咕一句,不過他的臉上不會顯示出來,只是貌似很遺憾地表示,“您說得有道理,但是……投資一旦落地呢?”
昨天他已經問明白了,新動力不是赤手空拳,人家是帶着資金來的,這個資金不是計劃委的資金,而是中石化的資金,先做試點,試點成功了,可以加大投資,做大油頁岩項目——中石化下決心做這個項目的話,計劃委也不好硬攔。
一旦投資落地,北崇想要後悔,就真的晚了——正是因爲如此,他懷疑陳區長的能力。
“落地就落地了,那又怎麼樣?”陳太忠不以爲意地笑一笑,“從建廠到投產,那也需要個過程,我就不信,你沒見過建成的廠子投產不了的。”
“噝,”祝傑華聽得倒吸一口涼氣,陳老大你不會這麼狠吧?廠子建設都搞完了,不讓投產……有點過分了吧?
不過這個可能姓,也確實是存在的,他猶豫一下發問,“這不是惹人嗎?”
“我又不怕惹人,”陳太忠輕描淡寫地回答,那個胡老啥啥的,來陽州卻不到北崇,就是不給他面子,換成前面的話,那就是不給北崇人面子。
而且,以他現在的能力,確實沒興趣說服別人,不要投資在一個毫無前途的項目上——那是瞎耽誤工夫,他已經表現出姿態了,明白人自然就知道,不該投資了,不明白的人投資,活該白瞎了投資。
比如說今天這個新動力,有興趣在陽州投資,有技術在陽州投資——雖然很扯淡,也能活動來投資款,但是沒跟他打好招呼,這就是得罪他了。
擱給一般官二代來說,你得罪我,我就不讓你投資落地,此之謂《衝動的懲罰》。
但是擱給陳太忠,他把話說到了,給了足夠的預警,對方還覺得不含糊,一定要落地,那他也歡迎,等廠子建成了,大會肯定也就結束了,到時候找個理由,直接封了你的廠子,搶了你的設備拿來用——省了多少事。
對於不聽話的人,這是最痛快的打臉方式,到時候就不是衝動的懲罰了,哥們兒你直接《傷心太平洋》去。
這種打臉方式,一般人做不到,這是很絕的手段,不留後路。
但是陳太忠不是一般人,他也有自己的邏輯,萌芽時期我就警告你了,你就是不聽,那麼等你想呱呱落地的時候,就別怪哥們兒讓你胎死腹中了。
他只說了一句話,但是祝傑華跟他脾姓相投,解讀得異常明白,一時間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陳區長,您這壓力就太大了。”
“我都敢跟你明說,還怕壓力?”陳太忠哈地笑一聲,“也就是今天沒事,跟你多說兩句……小祝,這年頭,終究是拳頭大了,纔好說話。”
這就是前面說的,陳區長的狠辣度也高過祝局長,他惦記的不是擋人財路,而是直接抄人後路,不但要斷了人家的財路,還要沒收財產。
“陳區長您這真的是金玉良言,”祝傑華怔得一怔之後,站起身深深地鞠一個躬,感觸頗深地發話,“非常感謝您對我的指點。”
“無所謂,”陳太忠漫不經心地擺一擺手,“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也有很多領導無私地點撥過我,希望你以後有所成就之後,也能隨手點撥一些迷惘的年輕人,那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年輕很好,不是錯誤。”
“年輕很好,不是錯誤,”祝傑華輕輕地重複一遍,然後重重地點頭,“您放心,薪火相傳的任務……不會在我這一代終結。”
不過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而已,陳區長微微一笑,“你能這麼想,我很開心……嘖,怎麼還不來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