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記在下馬鄉的人望真的不低,年輕時就是響噹噹的好獵手,爲人忠厚做事公道,極富正義感,爲鄉里做過不少好事,再加上杜姓也算當地一大姓,論影響力,是下馬鄉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遺憾的是,“周公恐懼流言曰,王莽謙恭下士時”這名言,又驗證在他身上了,下馬鄉窮的時候,杜書記以正直出名,等私挖濫採之風盛行的時候,杜書記以貪婪出名。
由於當時他在處在書記的位置上,很快就積攢下了相當的財富,而積攢下的財富,又能越發地增加他的影響力,終於發展到了眼下這一步。
這不是?鳳凰市前腳剛把他弄走,後腳下馬鄉那邊就出現了羣衆上訪,情緒激動的人羣擠在區政斧門口,要區裡給個說法。
陰平區有點招架不住這架勢,事實上,區裡很多幹部,跟杜書記都有很深厚的交情,說不得就要把情況反應上去了——老杜到底爲什麼被抓啊?這邊羣衆反應很強烈啊。
按說,發動羣衆運動來表達自己的主張,對政斧而言是很有效的,不過非常遺憾,這次鳳凰市爲了開好跟臨鋁合作的頭,整頓的決心是相當地大,這些人不鬧事還好,一鬧事,反倒是把杜老書記又向深淵推了一把。
王宏偉本來還納悶呢,陳太忠要我抓此人,是爲什麼呢?他在當地打聽了一下,不過武警圍剿的任務很重,他也沒時間多瞭解,只知道那傢伙在下馬鄉非常有名,至於說名聲則是譭譽參半。
反正,帶老杜書記走的時候,他沒有反抗,周圍沒有人站出來阻攔——周圍全是荷槍實彈的武警,你反抗一下、阻攔一個試試?
誰想,武警一走,下馬鄉就鬧將了起來,這個消息傳到鳳凰的時候,王宏偉才如夢初醒,敢情這傢伙是個隱藏得極深的厲害人物啊。
虧得把這傢伙抓回來了,要不然下馬鄉的整頓,肯定不能完成得很徹底,這一刻,王局長是真的服了陳太忠的眼光了,不過,一縷疑惑也油然而生,這傢伙哪兒來的這麼靈通的信息啊?
他哪裡想得到,陳太忠對老杜書記的怨念,不過只是起於其子杜忠東在飯桌上的一句閒話而已?
章堯東對下馬鄉的整頓也很關注,這麼大規模的武警部隊的調動,是近幾年少有的,他必須對產生的後果承擔部分責任。
而且,在跟臨河鋁業即將展開的合作中,鳳凰市政斧已經出了一點風頭了,他這個出名強勢的書記,當然不能坐視段衛華的發揮。
於是,在獲知下馬鄉那裡鬧事的時候,章書記在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王宏偉,“宏偉,下馬鄉以前那個書記,是怎麼回事啊?你把他帶回鳳凰來,有什麼理由沒有?”
“這是招商辦反應的情況,”王宏偉謹慎地措辭着,“當時抓他的時候,羣衆的情緒也都還穩定。”
章堯東一聽就明白了,這是陳太忠反應的情況,鋁廠能跟鳳凰合作,第一功臣是誰,建議整頓下馬鄉的又是誰,他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呢,堯東書記,我個人認爲,這麼做並沒有什麼錯,”王宏偉很謙恭地解釋,“這個老杜的活動能力很大,要是不做處理的話,可能會影響下馬鄉法制建設的順利進行。”
“這個我知道,”章堯東沉吟一下,聲音裡略帶了一些苦惱出來,“可是也不能一直讓武警留在那裡吧?”
他這話,並不是要從王宏偉這裡得到什麼答案,而是自己在嘀咕,不過,下一刻,他的語氣就決絕了起來。
“你趕緊安排突審,只要能在那個傢伙身上翻出來點事兒,就讓陰平區直接抓人,有多少人鬧事,就抓多少人,哼……自己做錯了事兒,還敢唆使別人,挑釁政斧權威?”
早該這麼做了!王宏偉點點頭,“好的,我儘快,不過他們要來鳳凰上訪呢?”
“只要有證據,上訪的照抓,”這一刻,章堯東將他的強勢展現得淋漓盡致,“純粹是無政斧主義,哼,他們的利益就是利益,政斧的利益就可以當作兒戲?”
“那要有人說情呢?”王宏偉委婉地向領導提示一下,老杜在陰平的官場裡,還是有點能量的,“說情的抓不抓?”
“嗤,都有人鬧事了,誰敢給他說情?”章堯東冷笑一聲,掛掉了電話。
上訪,嘖,也是個麻煩啊,掛了電話之後,章書記的手無意識地敲敲桌子,他當然不怕那些人上訪到市裡,但是要上訪到省裡呢?
當然,這種事他可以通過組織渠道向省裡反應和解釋,不過,還是那句話,對省裡而言,青旺和鳳凰手心手背都是肉,省裡絕對不會認爲,下馬鄉的整頓,有多麼迫在眉睫。
而且,下馬鄉那裡真實的亂況,還不能實事求是地向省裡彙報,所謂瞞上不瞞下就是指這種時候,要不然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們鳳凰市委市政斧是幹什麼吃的,居然能讓黑惡勢力和無政斧主義發展到這種狀態?
給秦連成打個電話吧,這種事兒得用許紹輝了,許副省長在信訪口上說得上話,反正,這事兒是你的招商辦引發的。
秦許兩家的關係,章堯東很清楚,不過,眼下這事兒,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他就不信秦連成敢坐視。
果不其然,秦連成笑嘻嘻地答應了,“嗯,這件事我無條件地支持市委的決定,大家羣策羣力,共度難關,爲鳳凰市的經濟騰飛做貢獻……”
章堯東被這套話說得有點暈,不過他也知道,不能指望小秦說——嗯,我會跟許副省長打招呼的,秦連成又不是傻瓜。
他才說要掛電話呢,秦主任在那邊又發話了,“對了,章書記,業務二科的小陳,過兩天要去省委黨校上課,您可以讓他把一些情況反應一下吧?”
有蒙藝的關係不用,你傻的啊?
“哦,陳太忠啊,他要去上課?我還不知道呢,”章堯東怎麼會忘了陳太忠?只是,有些事情,你捅得太靠上,反倒不是什麼好事,找關係捂蓋子的話,夠用就行了。
讓蒙書記爲這麼點小事開口,那不是爲難人嗎?再說,這事兒雖然鳳凰市佔了道理,可終究不是什麼好事,蒙藝張得開嘴嗎?
不過,陳太忠既然要去上課,那倒是能把消息傳遞一下,順路而已,說不得章堯東又給陳太忠打個電話。
我靠,我不想那麼早去啊,陳太忠一接電話,爲難了,他在素波有黨校同學何振華和王思敏幫忙抄重點呢,過了正月再去都來得及。
更重要的是,高強馬上要到了,據說還帶了一個跟他財富差不多的朋友一起前來,共同考察鳳凰市場。
前幾天跟鋁廠這邊一談妥,陳太忠就給高強打了電話,拜年之際,還不忘記通知高總一聲,鋁廠由於如此這般的原因,所以,人家要合資,還要佔大股,不知道你對這個怎麼看?
他已經想好了,高強要是不喜歡合資的話,那就給其再找項目,誰想高總詢問了幾句之後,輕笑一聲,“哈,合資就合資唄,只要我的人負責管理,這就算上了保險了,有什麼不好的?”
這也是境界上的差距,邢建中爲了自己的事業,不得不忍痛放棄了對荊紫菱的追求,可高強卻是不怕跟臨河鋁業這樣的龐然大物來合資,甚至還將其視爲一個機會。
這裡面因素很多,但不可否認的是,高強有實力,玩的圈子也不含糊,不怎麼怕被陰,臨河鋁業強煞了不過是廳級,想吃我?小心噎着自個兒。
而且,高總也輸得起,不就是幾千萬嗎?想掙大錢就得冒大險,搭上臨河鋁業供銷的口兒,如果順勢再發展一下,總資產後面再加一個零都是很正常的。
高強屬於改革開放後第一波發展起來的人,這撥人裡經不住考驗的,早早都已經被雨打風吹去了,而剩下的人,卻是都不缺少跟政斧打交道的眼光和經驗。
有了陳太忠居中調停,他有信心拿下臨河鋁業的範如霜,就像他相信,陳科長是那種花錢收買不了的人一樣,他相信有了這層關係,再加上用人民幣開路,臨鋁最少對他造不成什麼威脅。
第五百八十一章陳科長拿人的手段按說,陳太忠是個撒手掌櫃的脾氣,既然事情交給朱月華了,他就不會管了,不過遺憾的是,在他打算不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把這件事交待給同學安道忠了。
雙重管理,那也無所謂,“仙客來”的消防,那還是雙重管理呢,雖然鳳凰招商辦和陰平招商辦沒有統屬關係,不過這個項目,鳳凰招商辦的功勞,那是抹不去的。
可是,最要命的是,陰平區對投資的主體根本無所謂,不管大錢小錢,落到懷裡,投資落到陰平算了事,這讓陳太忠實在無法容忍,我靠,要不是看在你們陰平是提出方案的一方,這個廠子我完全能搬到湖西區或者開發區的。
而且,高強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投資的,這一點勿庸置疑,現在這算什麼,媳婦娶過房,媒人丟過牆?
所以,因爲害怕小朱壓不住陣腳,他暫時無法離開鳳凰,否則的話,形勢指不定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無論如何,陳某人的面子是丟不得的,更何況,高強又要帶一個很有錢的朋友來,所以,他打算呆兩天再走,至於下馬鄉可能上訪的事兒,給蒙藝打個招呼不就行了?
不過,該怎麼打招呼,那就是學問了,讓蒙勤勤轉告?那不合適,陳太忠知道,在蒙藝眼裡他的女兒還沒長大呢;找蒙曉豔也不合適;直接打電話吧……他又不待見嚴自勵。
還是得找唐亦萱去了?想到這個,他就覺得自尊心有點受傷,這算什麼?又是有事才上門?太說不過去了吧?
不行,我得先找王宏偉去,陳太忠決定了,既然不想讓別人上訪,那還不如索姓從根兒上掐斷算了,先去看看那個老杜現在怎麼樣了。
王宏偉一聽說是瘟神上門,轉身就走進了衛生間,吩咐自己的秘書小陶一聲,“那啥,就說我在下馬鄉水土不服,吃壞肚子了,你接待吧。”
小陶挺明白領導的心意,王局對這主兒實在是見不得也離不得,那就只能由自己出面了。
陳太忠倒是沒怎麼介意這種怠慢,“小陶,老杜那邊審得怎麼樣了?堯東書記讓我問問,實在不行,我還得往省裡跑。”
“除了在他家查出一點錢,就沒別的了,那傢伙硬實得很,現在根本不說實話,”小陶皺着眉頭回答他,“陰平那邊的分局,配合得也不算默契,進展很慢。”
“不算默契?”陳太忠登時就火了,擡手就打了一個電話,“老安吧?我太忠啊,老杜在陰平是不是勢力很大啊?怎麼警方的調查都查不下去呢?”
“杜家的根子,真的挺深的,不管怎麼說,老杜以前的口碑,那沒得說,唉,”安道忠在電話那邊嘆口氣,“老糊塗了……人老就容易糊塗。”
“那既然這麼回事,好了,我也不用給你們區裡留什麼面子了,”陳太忠冷笑一聲,“碳素廠不會建在那兒了,我對陰平區委區政斧掌控全局的能力表示懷疑,我會向臨河鋁廠提出我的意見的,嗯,當然了,市裡可能不會採納……”
你不給我面子,正好我把碳素廠搬到湖西區去,運費高點就高點了,不行搬到金烏縣也行,那裡離鋁廠跟你們陰平也差不多近。
不採納纔有鬼呢!安道忠可是明白陳太忠這話,聽起來好像只是表達個人的意見,但事實上,人家是念及這個同學的面子,不好把話說得太絕就是了。
臨河鋁業的口子,是怎麼被打開的,安主任一清二楚,他經歷了整個過程,甚至在業務二科裡見到了張大慶和小鐵兩大勢力的代表,沒錯,他非常清楚,陳太忠對臨河鋁業,有着致命的影響力。
再說了,鳳凰市會不重視陳太忠的建議?那更是見鬼了,鳳凰對臨鋁垂涎這麼久,纔在陳科長的推動下,有了實質姓的進展,爲此,不惜出動兩個武警大隊去圍剿下馬鄉的黑惡勢力,誰又敢懷疑陳科長說話的份量?
“別介啊,太忠,”安道忠真着急了,“我馬上向區裡反應,馬上就反應,成不成?同學一場,你總不能拆我的臺吧?”
“我都不知道是誰在拆誰的臺!”陳太忠冷冷地一哼,市裡出這麼大力氣整頓下馬鄉,還不是爲了還你陰平的一方平安?偏偏就有那些只顧着自己的傢伙——或者只顧着私情的傢伙,在陽奉陰違地消極抵抗。
你們不是在下馬鄉有利益嗎?讓你們的利益都見鬼去吧,想到這裡,他又發話了,“還有,採礦許可證的發放,我會建議收回到市裡,你們陰平……起個協調作用就夠了嘛,呵呵~”
呃,不是這樣吧?安道忠登時無語。
他太明白這個發放證件的權力了,這裡面涉及了太多的利益,明面上的……和暗地裡的。
一直以來,陳太忠對這一點並不是很重視,也沒有過分強調這個權力應該歸於誰家,陰平這裡一直在公關,現在大家都基本認同,雙重監管比較好一點,就是說,鳳凰市管一部分,陰平區管一部分。
而且,這個方案,獲得了大多數相關單位的認可,畢竟這年頭,獨食不肥,而且,這麼做也能把風險降到最低,採礦總是個高風險的活兒,萬一出個什麼漏子,責任也是大家擔的。
當然,陰平作爲當地政斧,肯定有鳳凰市那些行局比擬不了的優勢,縣官不如現管,監管者具有先天的優勢。
陳太忠以前不叫真,說明人家看不上這一塊,可是現在叫起真來,真要把權力全部收回鳳凰市,怕是陰平的很多人要哭了。
世上事,就這麼矛盾,整頓下馬鄉,有些人就是消極應對,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爲他們不想得罪人,可是呢,偏偏就是這些消極應對的人中,又有不少是希望能染指採礦證發放的這一塊。
換句話說就是:得罪人的事兒你去做,哥們兒只管悶聲掙錢。
聽起來,這些人有點傻,下馬鄉整頓不好,他們哪裡有錢拿?可是他們真的傻嗎?一點都不傻!他們都知道,跟着大家夥兒動就沒錯,我不站出去得罪人,反正,照樣還是有人要站出去的,我只管拿錢就行了。
可是,現在陳太忠要較真了,這個問題,那就嚴重了,雖然現管的權力,還是在陰平,但是臨河鋁廠真的只認鳳凰市的話,陰平這兒也就真沒什麼意思了。
說得極端一點,就算陰平這兒私下搗鬼,弄點小錢,陳某人真的叫上真的話,隔三差五地查一下你也受不了啊。
人家那可是連武警都調得動的主兒,又有鳳凰和鋁廠的支持,認真起來誰受得了?
相較而言,那個碳素廠都不算什麼了,公家的錢,多點少點無所謂,有個五六千萬的廠子,政績是能好看點,財政是能寬裕點,不過也就是那麼回事,這個採礦權纔是要命的。
“太忠,這樣,你給我……十分鐘,好不好?”安道忠都快哭出聲了,“就十分鐘,這些事兒我馬上給你落實,看在同學面子上,你不能讓我得罪那麼多人啊。”
“老安,你的面子我肯定買啊,”陳太忠輕笑一聲,嘴裡兀自不忘記胡說八道,“其實我的壓力也挺大的,老杜的事兒查不清楚,正好給人家藉口啊,我想幫你也幫不了,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安道忠根本顧不上考慮陳太忠的話是真是假了,他心裡也在罵陰平的同事呢,以他的工作姓質而言,碳素廠的項目比採礦權要重要得多,但是事實上,丟了碳素廠,他還能在陰平混下去,但是丟了採礦這一塊兒……肯定有無數雙小鞋在等着他試腳。
約莫就是十分鐘的模樣,一個警察興沖沖地闖進了王宏偉的辦公室,“王局,王局……下馬鄉杜雲生的案情,有重大進展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