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朝暉聽說陳太忠要跑科委的裝修經費,一時就有點愕然了,好半天才搖搖頭,“反正我很少去辦公室,你怎麼搞我無所謂的,不過,你要小心,錢下來了,未必是你負責裝修,甚至,可能都花不到裝修上,文海想早就買一輛桑塔納,現在沒準惦記上處級紅旗了。”
“劉浩麗不能幫想想辦法?”陳太忠不動聲色地發問了,劉浩麗,就是那個出納。
“文海要用錢的話,她能攔得住?”邱朝暉倒是沒驚訝陳太忠知道這麼多,他的心思,更多地是用在不失時機地挑動一下上。
“再說,現在她這個出納,做得也沒意思,賬上的錢一到,文主任總是第一時間就花掉或者提走,賬上永遠都只有那麼幾塊錢。”
“不能這麼過分吧?”陳太忠一聽就明白什麼意思了,“現在三令五申地不讓搞小金庫了,他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地來?”
“嘖,”邱朝暉嘬嘬牙花子,嘆一口氣,“其實,大家都知道,怎麼說呢,小文有小文的難處……他女兒是腦瘤。”
“腦瘤?”陳太忠一下沒反應過來,敢情你這還是幫他說上情了?
“嗯,”邱朝暉點點頭,“小金庫……他的小金庫裡也是空的,他女兒一年要開刀兩三次,他還得借錢呢,這事兒大家都知道,可也沒辦法。”
這還真是棘手的事兒,聽到邱朝暉的話,陳太忠一時就陷入了沉吟中。
毫無疑問,文海做事實在有點過分,但這種情況,做爲任何一個明白內情的人,就算恨他,也必定是帶着一種憐憫的心情。
“沒人舉報嗎?”他挺奇怪的,同情心不能當飯吃,就算你文海值得別人同情,可是你觸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在個人利益面前,同情心算個屁啊。
“怎麼沒有?大家都知道的秘密,那叫秘密嗎?”邱朝暉笑一聲,“不過,文主任有辦法啊,他出去吃飯,明明吃了八十,給你拿回一千的發票來,經得住審計的!”
“父愛,不能做爲貪鄙的藉口,”陳太忠冷哼一聲,“他都有心買車了,哼,管過別人的死活沒有?考慮過科委的發展沒有?”
邱朝暉笑着點點頭表示讚許,卻是不肯說話,陳太忠心裡一時有點納悶,我知道你跟文海不對眼,他做得也不對,可是說到這種事你還笑,就沒意思了吧?
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這倒不是邱主任幸災樂禍,那純粹就是很單純的冷淡,久病牀前還無孝子呢,更何況是同事之間的同情?唸叨得久了,自然就看淡了——而且,這同事還跟文海不對勁!
他搖搖頭,又發問了,“邱主任,這個……文主任的女兒,是好了還是死了?”
“呵呵,”邱朝暉無奈地苦笑一聲,端起了酒盅,“好像還要開刀呢,唉……”
“嗯,”陳太忠聽到這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心裡卻是已經有了算計,就岔開了話題,“對了邱主任,聽說你以前,跟樑主任關係不錯,他這人工作能力怎麼樣?”
你都知道那會兒的事兒了,還問我這個?邱朝暉淡淡地笑一聲,“這個,都是同事,我也不想背後說人,反正,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你慢慢就看出來了。”
我靠,你都說了一籮筐了,現在想起來不能背後說人了?
陳太忠心裡很有點不恥其爲人,不過這年頭,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仇家既然結下了,說點小話很正常,倒是難爲了邱主任,居然還能幫解釋一下文海是身處困境中。
他很清楚,遇到文海女兒患病這種事兒,擱給個心腸軟的,沒準就假裝看不見了,心腸硬的,倒是想扳倒文海,可眼下似乎沒什麼效果。
陳太忠現在的心腸,不算太軟但也算不得硬了,只是他有一點認知迥異常人,那就是他認爲,有本事、能造福大家的人,貪一點沒事,可是你沒本事的話,就算再可憐,也不該亂伸手。
是的,進城務工的農民,不能因爲沒臉回家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偷去搶;機牀廠那科長,也不能因爲沒錢吃飯就去偷飼料,你擦皮鞋活不了嗎?這些人,不值得憐憫。
文海有本事嗎?可能沒什麼大本事,但是他能異軍突起,力壓邱朝暉和樑志剛,自然也是有其能量的,只是他沒有好好地利用就是了。
更或者,他把這些能量,全用在了內鬥上,一切以保住位子爲前提——按說,那麼多人舉報他的話,想消化掉這些怨念,也得費不少勁兒。
你要是能帶了大家掙錢,做爲領導,從裡面多分點兒,這是天經地義的,可是你硬生生地從別人碗裡搶吃的,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很快地,陳太忠就定下了基調,接下來,自是吃得很開心了,讓他吃驚的是,四十四、五歲的邱朝暉,居然有胃病,雖然喝的是紅酒,卻是也沒有喝幾杯,就從包裡掏出一大把藥片往嘴裡塞。
“邱主任,你這……得好好地養身體,”陳太忠開口相勸了,“你可是還正當年呢。”
“賁門口的毛病,還有十二指腸球炎,不好治,”邱朝暉笑着搖搖頭,心裡卻又是一陣大恨,這還不全是文海那混蛋氣出來的?“反正慢慢地養着吧。”
既然人家擺出一副“捨命陪君子”的架子,陳太忠反倒是不想強求了,想到還要陪楊倩倩去唱歌,一時間就不想再吃下去了。
邱朝暉的胃口也不行,早早地就停箸了,可是,他那雙眼睛看似有點無神,又有點和藹,但陳太忠總覺得,這傢伙的視覺範圍非常之廣,似乎什麼都不在意,但絕對什麼都能發現。
又是個人精!陳太忠的手悄悄地伸到桌子底下,輕輕地推了楊倩倩的腰一下,他覺得自己的意思很明顯——你快說“吃好了”,大家不就能走了?
觸手處,柔若無骨,又略略地些張力和彈姓,感覺還真的……嗯,這是同學,不能亂想。
誰想,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讓楊倩倩的身子登時一僵,臉也在一瞬間變得通紅,忙不迭端起啤酒杯灌了一口,心裡卻是在怦怦地亂跳,這個陳太忠……在搞什麼?
“其實,把辦公室裝修一下,也是好事兒,”邱朝暉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高腳杯,似是什麼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報告前年就報過,不過一直沒批下來。”
“在李健那兒壓着呢?”陳太忠可不會相信這個錯覺,不過他有點奇怪,楊倩倩今天喝酒,怎麼上臉上得這麼厲害?
“應該是吧……”邱朝暉嘆口氣,沉默不語,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一般。
見有點冷場,說不得,陳太忠又悄悄伸手推一把楊倩倩,這一次,楊倩倩就混若未覺了,只是他手上那柔嫩的感覺依舊。
“不行,有點不舒服,我得先走一步了,”邱朝暉皺着眉頭,捂住了胃部,隨即和藹地一笑,“陳主任,這頓飯就你請了,呵呵,我是吃大戶的。”
“那早點休息吧,”說着,陳太忠站了起來,自己能在招商辦報銷飯費,邱主任這麼說,倒也是快人快語不做作,“我們也走……”
三人走出去之後,陳太忠要開車送送邱朝暉,誰想邱主任有意無意地掃了楊倩倩一眼,笑着搖搖頭,“不用了,我先散散步,老毛病了,我知道怎麼來對付。”
其實,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但溝通了關係,還成功地把文海的大部分劣跡講了出來,而且也沒隱瞞那個人所共知的可憐之處,說的話相對還是比較持平的,初次見面談成這樣,還能有什麼不知足的嗎?
而且,陳太忠那小動作,他也看到眼裡了,雖然他不能肯定,丫是不是要那女孩提出離場,不過,女孩的臉都紅成那樣了,自己再呆下去,未免就有點沒眼色了。
陳太忠和楊倩倩上車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過,一不小心,楊倩倩發現,林肯車的行駛方向,並不是衝着幻夢城去的,一時就有點着急了,“太忠,咱們不是去唱歌?”
“總是去十七那兒,有點膩歪了,”陳太忠大大咧咧地解釋,“今天咱們去金凱利,換個環境,呵呵。”
“哦,”楊倩倩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是,她的心裡,沒由來地涌起一陣若有若無的失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