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拒絕了嚴百合的又一次熱情宴請,告辭離開銀行後,繞路去了一趟東鋼區的清河鎮,他將車停在一家舊倉庫改造而成的溜冰場對面,下車四處張望了一下,便徑直穿過髒亂的長街,來到溜冰場門口,那兒七八個流裡流氣的青年男女叼着煙高聲說笑着堵住了入口,見到沈放過來也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只是紛紛挑釁地瞪着沈放,彷彿只要沈放稍有不滿,便會圍上來不客氣一樣。
換做過去,沈放肯定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至多就在外面給吳兆省手下頭號打手去個電話,但今兒他已經被盧惠賢的事情弄得怒火中燒,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想都沒想伸手就一把將擋在身前的女人推開。
“我操!”“幹你孃的!”“不想活了!”“弄死他!”這幫男女罵罵咧咧地朝沈放衝了過去,仗着人多氣焰囂張得不得了。
沈放微微後撤半步,隨時準備放倒離自己最近的傢伙,突然身後一聲爆喝,就見兩個光着膀子黑黝黝的壯漢從身旁一閃而過,緊接着那幫囂張的混混男女一個個蹲在地上大聲討饒,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了。
“刀哥,刀哥,別打了,是那臭小子先動手——啊——”喊話的小子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兩眼翻白,剩下的人哪裡還敢作聲,全都抱頭蹲在牆邊,就盼着那石頭樣的拳頭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沈放一股無名火壓在胸口無處宣泄,皺着眉頭一言不發地朝溜冰場裡走,而正在教訓混混青年的兩光膀子壯漢急忙跟了上來,其中一個輕聲說着“小老闆,真對不住,我們哥倆就走開一會,沒想就有不長眼的傻B堵在門口……”,而另一個則跨前兩步幫沈放推開厚重的隔音門,臉上也有着一絲惶恐。
走進空曠的溜冰場,沈放一眼就瞧見了急步朝自己迎上來的癩子頭,沒好氣地說道:“早知道癩哥架子這麼大,我就不煩勞你幫忙了。”
癩子頭聞言當場就呆住,剛剛明明是沈放不讓自己過去的,怎麼現在反倒怪自己架子大了,在沈放面前,連吳區長都不敢擺譜兒,自己這靠拳頭混飯吃的打手哪能有這膽量呀!
一打眼瞧見兩個手下表情尷尬,癩子頭頓時就明白過來,肯定是這倆傻小子衝撞了沈放,立刻過去二話不說,擡手就是幾個耳光,連着幾腳將他們踹倒在地上,下手之重就跟揍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打人這玩意,不是自己動手的話,怎麼也爽快不起來,沈放深吸口氣不想再糾纏下去,伸手拉住還要發狠繼續打人的癩子頭,“老癩,跟他們沒關係,你瞎瘋個什麼勁?”
癩子頭趕緊給沈放賠不是,有些後悔不該將吳晴給支開的,要是吳晴在這,起碼也有個和事佬幫着自己說說話。
沈放不耐煩地擺擺手,“我讓你查得事情有眉目了吧?”
癩子頭連聲答道:“查清楚了,查清楚了,那小子過去就是個吃軟飯的,靠着女人出來賣的錢,到大學裡混了個文憑,畢業後一腳就把原來的女人給踹了,後來又跟個人販子好上了,再後來就去了一家外貿公司,前幾天把公司老闆的娘們給拐跑了,現在正藏在芙蓉鎮那邊避風頭呢。”
沈放沉吟問道:“他藏身的地點找到了沒有?”
癩子頭說了句“找到了”,見沈放一臉蕭殺,便主動請纓道:“小老闆要是瞧他不順眼,老弟今晚就去把他剁碎了喂狗!”
沈放微微搖頭,思量了一陣後從包裡取出個大信封,塞到癩子頭手裡,“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來辦,你替我請兄弟們喝頓酒,就說我沈放謝了。”
不用掂量手裡信封的重量,癩子頭就知道至少有十萬,可是這錢他又哪裡敢真的接過來,別說吳兆省一小時打來三個電話千叮萬囑,就是衝着沈放的名頭和身份,這個人情他也是心甘情願白送的,“能給小老闆做事,是我癩子最大的榮幸,這錢小老闆你收回去,就當我癩子厚臉皮高攀,以後有什麼事小老闆你儘管招呼。”
沈放擺擺手,“錢不是給你的,你手下一幫子兄弟也要養家餬口,你的情,我沈放領了。”
癩子頭還待再說,猛地想起吳晴不久前剛說的一句話,急忙住口,“沈放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不管是好是壞,你千萬都不要拒絕,更不要假裝客氣,否則你就算把事情辦妥當了,他也不會領你的情。”
畢恭畢敬地將沈放送到外面,對地上躺着不斷呻吟的那些個傢伙瞧都沒瞧一眼,直到沈放開車離開,癩子頭才眉開眼笑地過去,拍着一個女混混的大屁股,咯咯笑着說:“你們還真是點背呀,居然撞上了沈放,呵呵,自認倒黴回家燒香求神去吧。”
下午兩點多,中午飯都沒心情吃的沈放來到南山區芙蓉鎮,剛剛開門下車,天空驟然陰了下來,不一會就狂風大作陣雷滾滾,偏偏一滴雨也沒見落下來。
走進鎮招待所,沈放看見一個長相秀氣的小姑娘微笑着迎了上來,親切地稱呼自己“小老闆”,便帶着幾分狐疑地問道:“你,難道是小鄭?”
小鄭高興地拍了下手,“哎呀,小老闆的記性真好,你就只是見過我一面,居然還記得我!”
沈放指了指小鄭的裙子,調侃道:“三百多買的裙子呢,那次要不是你幫着郭老圓謊,我哪會輸給他呀,呵呵……”
小鄭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細聲嘀咕着說:“我明明是幫你圓謊的嘛。”
雖然跟南山區政府談判收購機械廠的時候,只與小鄭相處了很短時間,但沈放對這靦腆卻有些小聰明的女孩印象不錯,咧嘴笑道:“小鄭幹得不錯呀,柯區長看來對你挺重視的嘛,我給他去電話讓派個得力干將過來陪我考察一下東翔高科,沒想來的人居然是你。”
小鄭心想這人怎麼撒謊都不帶眨眼的,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明明說的是隨便派個沒事幹的過來就行了,搖身一變居然就成了得力干將,難怪上次連郭德凱這樣的老江湖都被他騙了。
小鄭在前面領路,沈放跟在後面問道:“小鄭,怎麼沒見到東翔高科的董事長呀?”
小鄭遲疑了一下答道:“中午鎮裡來了重要的客人,談鎮長剛陪他們赴宴回來,擔心滿口酒氣多有冒犯,所以正在辦公室喝濃茶呢。”
沈放頷首道:“半年多沒見,小鄭你就長進了這麼呀,說話也直到繞彎子照顧大家的情緒了,呵呵,有前途,有前途,將來肯定是個讓人敬佩的女強人。”
小鄭聞言臉蛋紅了紅,訕笑着說:“小老闆不要開我玩笑了,我要真這麼有前途,那小老闆乾脆讓我到你公司去混飯吃算了。”
兩人說笑着到了招待所二樓,整個二樓的房間外面幾乎都掛着東翔高科的牌子,小鄭將沈放帶到最中間的辦公室外,擡手敲了敲門,不一會門就開了,而開門的人卻讓沈放完全出乎意料。
穿着中山裝的付駿淡淡笑着,摸了摸修得格外精緻的鬍鬚說道:“沈老闆,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剎那的驚訝後,沈放嘆了口氣搖搖頭,也不管小鄭在旁邊,很沒風度地說:“唉,我早就該想到了,這東翔高科,其實跟你們新泰是穿一條褲子的嘛。”
付駿不置可否地拉開門讓到一旁,“沈老闆不是對東翔感興趣麼,咱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沈放用力撓了撓頭,丟下一句“付總,就當我今天沒來過,你也沒見到我,再見”,轉身就走。
這下輪到付駿發愣了,顯然沒料到沈放如此乾淨利落,等談麗花詫異地跑過來,他才恍然醒過來,到了走廊上衝沈放喊道:“沈老闆,我們真的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有些事情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你真的不想坐下來談談?”
沈放停住腳步,迴轉身盯着付駿看了半晌,忽而咧嘴笑道:“付總,這句話你要是早說上半年,或者沒把我爸爸推出來背黑鍋,我是一百個願意給你合作的,可是現在……”
付駿慢步走到沈放跟前,“現在談未必也就遲了,你不是也沒拒絕我飲食車的採購嗎?”
沈放答道:“有錢賺我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付駿笑道:“可你應該也知道,我採購飲食車是爲了完成尼日利亞上億的訂貨吧,你要真是想將我趕盡殺絕,就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沈放沉吟着沒有說話,直到談麗花忍不住好奇地從辦公室探出頭來,才呼出口濁氣道:“付總,有句老話叫做多一個朋友多條路,你拿我爸來背黑鍋,而我也搶了你的蘇三山,我們倆本來是扯平了的,可是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
付駿疑惑不解地“嗯?”了一聲,沈放擡起手來指了一下縮回頭去的談麗花,恨聲道:“談鎮長做事不給人留活路,她一口氣從我二叔那拿走了四百多萬,連房子都沒給我二叔留下,這口氣我無論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付駿從沒聽過這事,啞然說道:“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沈放擺擺手,苦笑道,“付總,你應該知道,區區四百萬對我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關鍵是姓談的還窩藏了背叛我二叔的賤女人,樹活一層皮,我們沈家丟不起這個臉,所以就算知道東翔是付總在撐腰,我也得硬着頭皮想辦法把這場子給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