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日上午九點,沃原市交通局會議室,局長、副局長、調研員齊聚在這裡。
目光掃過衆人,楊崇舉重重咳嗽了兩聲:“咳,咳,開會。”
聽到這個信號,衆人都把目光投到主位。
“同志們,市重點項目覈實小組已於昨天成立,並正式啓動覈實。做爲重點項目非常集中的部門,我們該做什麼工作?該如何做?”楊崇舉提出了這次的問題。
如何做?做什麼工作?現場人們也幾乎做着同樣自問。人們之所以這樣問自己,是不明白局長什麼意思。還怎麼做?市裡讓怎麼做就怎麼做唄。還能擰着來?
看到沒人主動回話,楊崇舉轉向左邊:“怎麼做?”
常務副局長艾紅雲支吾着說:“怎麼,怎麼做?我們要認真學習市政府文件精神,嚴格按會議要求去做,不與市裡頂着幹,不做數據覈實的絆腳石,支持市裡工作。”
其他幾人都聽出來了,這就是廢話,可在譏諷同僚的時候,人們也不禁自問:自己會怎麼回答?
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楊崇舉又道:“當然我們不能做絆腳石,不能與市裡頂着幹,任何單位和個人不能這麼幹。我是問,如何用實際行動進行支持?”
“按照市裡要求,在三月十五日前完成數據自核工作,將自核結果上報市政府,這個工作我們已經做了呀。”副局長周剛搶着做了回覆。
楊崇舉微微一笑:“是,老周說的沒錯,我們確實已經這麼做了。但我問的是,接下來怎麼做?”
怎麼做?
該怎麼做怎麼做。
愛怎麼做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
人們在心中給出各種回答,但都沒有說出來。
看人們都沒回復,似乎也不太明白。於是楊崇舉沒再追問,而是直接講說起來:“我們也要做覈實工作,成立類似市政府那樣的核實小組,立即啓動覈實。”
聽到局長這樣的說法,人們面面相覷,顯然還有好多疑問。
艾紅雲不解的問:“局長,上週我們已經做過自查,也上報了數據,還要怎麼覈實?”
“不錯,我們是進行過自查,也上報了自查結果。”肯定之後,楊崇舉追問着,“但我要問大家,我們的自查數據是怎麼來的?是親自現場覈實嗎?還是依據下面的彙報?”
人們似乎明白了,知道局長要幹什麼,可卻又不明白:爲什麼要這麼做?那麼做了還不行嗎?這些工作應該市政府去做纔對。
不再等人們回答,楊崇舉接着說:“我們前幾天的自查,還是以數據覈實數據,是下面縣局以及項目方自己申報。但這些數據的準確性如何,期間偏差有多少,只有這些報表方自己知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工作是,通過覈實,我們市局準確掌握這些數據。可能有人要疑惑,覺得這是市政府覈實小組要做的工作。那我們爲什麼不能先於市覈實小組去做,爲什麼不能用實際行動具體支持?”
現在人們都聽明白了,但卻又都糊塗了:瘋了嗎?爲什麼要替別人去做?爲什麼要搶着去得罪人?
艾紅雲直接質問:“局長,我們有必要這麼做嗎?市裡只要求自查,只要求在十五號前上報,我們也已這麼做了。現在已經是三月下旬,馬上就將春暖花開,許多工程都要動工。我們該做的是,盡全力督促、保障這些工程儘快啓動,這其中就有很大的工程量。爲何還要爲這些工程設置障礙,延緩開工呢?”
楊崇舉冷冷的說:“艾副局長,你的理解有問題吧?我們要進行認真核實,是爲了摸清重點工程的底細,是爲了更有效的進行管理,怎麼你卻說成是設置障礙?”
“前些天的自查,我們三番五次向下面要數據,還一再強調要準確,不得有水分,下面已經多次進行修正。我們若是再這麼大動干戈的話,顯然就是完全不信任他們,他們豈能沒想法,豈能把心思用在開工上?當然了,我們也許本意不是要設置障礙,但卻事實上影響了工程開工。”艾紅雲馬上給出回覆。
楊崇舉“哦”了一聲,沒有直接應答,而是看向其他衆人:“誰還是這種想法,誰還認爲我是設置障礙?”
看着局長的冷臉,聽着冷森的語句,別管心裡怎麼想,但人們不會傻傻的回答一個“我”字。
“看來其他人都不這麼認爲,那就只有艾副局長這麼看了。”楊崇舉代爲解讀了衆人的沉默,然後纔看向艾紅雲,“艾副局長,你覺得我們進行認真核實就是設置障礙?”
看到其他同僚不“放屁”,艾紅雲心中好不懊惱,卻又不便直接質問。現在局長再次逼問,她便只得獨自應對:“我剛纔就說過,也許本意不是這樣,但事實的確如此。”
“那要依你的說法,面對下面數據不聞不問,更不去核實準確與否,就是支持工作了?”楊崇舉質問再起。
艾紅雲一時不好回覆,只得支吾道:“這,這,局長這是斷章取義。”
“我斷章取義,還是你斷章取義?你說局裡認真核實是設置障礙,那麼以你的理論推斷,市裡認真核實也是設置障礙,是爲了延緩全市重點工程嘍?”楊崇舉的語氣中冷意更濃。
好一頂大帽子,頓時壓的艾紅雲喘不過氣來。她急忙爭辯道:“我,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那是什麼意思?你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分明就是否定市裡決定。”楊崇舉冷“哼”一聲,一掌拍在桌子上。
“啪”,
重重的聲響彷彿擊在心上,人們都不由得心頭一顫:我的媽呀,這個罪名可擔不起,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對於艾紅雲來說,可不只是擊在心頭,而是打在臉上,卻又一時沒有合適語句辯駁。這樣的大帽子扣在頭上,她已經慌亂的不知如何應對了。
楊崇舉厲聲再起:“在市政府昨天的會上,市領導就曾經指出,現在就有的這樣的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專會陽奉陰違。這種人口號喊得響,卻不採取實際行動,以各種理由進行阻礙,不惜抹黑市裡工作,甚至攻擊市裡決定,甚至影射市領導。我要說的是,市交通局決不允許這樣的行爲存在,決不允許這樣的思潮擡頭,決不允許做出忤逆市政府決定的事情來。
既然要幹工作,就不要拈輕怕重,就不要口是心非。開展這樣的工作,固然要付出一定的辛勞,固然要得罪一些人,但卻可以查清事情本源,卻可正確領導、督促相關工作,對整個工作絕對有促進作用。另一方面來講,我們這麼做,即使稍微多做了一點工作,也是在堅決執行市政府決定,是在以實際行動支持市政府工作。難道不應該嗎?不應該嗎?”
說到這裡,楊崇舉看向衆人。
注意到局長的眼神,顯然是等着回覆。
副局長兼辦公室主任焦向東馬上搶先回答:“應該,完全應該。”
周剛也不甘落後:“應該,非常應該。”
“應該。”
“絕對應該。”
一個個附和聲響起。
楊崇舉說了聲“好”,但目光仍然看着唯一沒有言聲的人。
艾紅雲儘管沒有擡頭,但還是感受到了大高個的咄咄目光,也注意到了那些幸災樂禍的神情。她的牙齒咬了又咬,咬了又咬,只得憋着氣迴應:“應該,非常應該,絕對應該,應該應該。”
楊崇舉臉上陰轉眼,出現了陽光,但還是敲打着:“這就對了嘛,無論是爲交通局做工作,還是爲市政府做工作,都是我們的本分,都是非常應該的。我們一定要大力支持,一定不要陽奉陰違。再說了,我們自己覈實出偏差,總比市裡回頭找我們要好得多,總比那樣要主動的多。”
放屁,還不是在譏諷老孃。艾紅雲心中暗罵着。
“這樣,剛纔的這些都過去了。大家也是爲了工作,有人可能考慮的角度不同,也可能認識的不夠到位。只要勇於承認不足,只要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我這人對事不對人,不會揪辮子,希望這樣的同志也不要有負擔,要輕裝上陣,大家共同努力,把這個覈實工作認真進行下去。”楊崇舉很是大度的說。
媽的,純屬貓哭耗子。艾紅雲真想當場罵娘,卻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楊崇舉又強調起來:“同志們,我們做數據覈實工作,是爲了讓數據更準確,是爲了更好的指導後續工作,也是爲了給市政府提供*精確的數據參考。因此,在覈實的時候,必須要實事求是,必須要公而忘私。如果誰在此過程中敷衍塞責,甚至幫着下面弄虛作假,別怪我楊崇舉不客氣,別怪紀律條例不講情面。”
聽着局長鏗鏘的語句,想着局長剛剛的彪悍,人們都暗暗告誡自己:小心從事,認真從事。
“好了,現在咱們議一議局覈實小組構成,商討一下具體覈實工作。”楊崇舉的語氣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