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開始,楚天齊去縣裡檢查生產安全,一同參加的市領導還有副市長兼公安局長柯猛。
從市裡出發的時候,只有楚天齊帶車了,其他人都坐中巴車。
本來柯猛也想帶車,可是他的專車是警務一號牌照,有給楚天齊開道的嫌疑,於是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從尚禮縣檢查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但楚天齊沒有留下吃飯,而是堅持要返回市裡。
帶隊領導既然不留下,其他人更沒有留下的道理,便一同返程。
對於楚天齊這個決定,柯猛是既遺憾也慶幸。他遺憾的是,不能與老朋友把酒言歡,尚禮縣有他好幾個朋友和部下。慶幸的是,這樣也好,省得在衆下屬面前充當楚天齊附屬。
帶着複雜的心情,柯猛踏上了中巴車,汽車也敬等着常務專車先行,然後再行啓動。
正這時,黑色越野車副駕駛門打開,李子藤下了汽車,向中巴車走來。
他孃的,幹什麼?又想留下吃飯了?柯猛腹誹着同僚。
來在中巴車外,李子藤示意司機打開車門,然後上了汽車,對着柯猛說:“柯市長,楚市長請您到那輛車上。”
“請我?”柯猛不禁愕然。心中暗道:什麼意思嗎?
其實何止柯猛疑惑,車上其他人同樣不解。對於楚、柯二人的關係,沃原市官場人全都清楚,真可謂“地球人都知道”。兩人根本就尿不到一壺裡,楚天齊怎麼會請柯猛呢?
是要一笑泯恩仇?可能嗎?
難道要直接攤牌,面對面開打?這也太刺激了,但又不真實。
人們的想法五花八門,神情也是豐富多彩。
相比起看熱鬧衆人,做爲當事者,柯猛考慮更多,擔心也更多。但前有李子藤等着回覆,旁有衆人側目相顧,他來不及多想,只能說了個“好”字,站起身來。
李子藤退下中巴車,待柯猛下車後,把對方引領到越野車旁,伸手示意:“柯市長請,我到中巴車上。”
什麼意思?好事不揹人呀,難道有什麼陰謀?柯猛還沒吧咂出味來,李子藤已經面帶笑容離開了。
站在車外,柯猛又遇到了難題:究竟開哪扇車門?
如果坐副駕駛位,那就等同於保鏢、秘書,就把自己置於了隨從位置,自己憑什麼甘做下人?
如果坐後排,那無異於與虎同籠,想來也難受。兩人坐在同一排,若是那傢伙給自己使壞,也更麻煩,自己都不好防備,那傢伙可是最善於耍手腕了。
正在柯猛猶疑的時候,越野車後排車窗搖下,楚天齊出現在窗口處:“柯市長,請上車吧。”
上就上,誰怕誰?含糊的“哦”了一聲,柯猛拉開副駕駛門,坐了上去。
剛在車上坐好,柯猛頭也不回的問:“楚市長,什麼事?”
“不着急,慢慢聊。”回過之後,楚天齊說了聲,“開車。”
什麼意思?還要讓自己和他一塊坐着走?柯猛更爲疑惑,遂轉過頭去:“到底什麼事?單位那還有事,我着急回去。”
楚天齊“哦”了一聲:“有急事呀?那好,指定讓你先回去,肯定比坐中巴車早。”
“嘀嘀”一聲鳴響,越野車適時啓動了。
車窗外,送行的人揚起笑臉,頻頻說着拜年話,極盡尊敬。
汽車裡,楚天齊緩緩揮手,微笑點頭。
這種情形下,柯猛也只得扮起笑臉,搖着手臂。但他的笑容太僵硬了一些,簡直比哭還要難看三分。
車外人影后退而去,越野車車窗隨即關閉。
剛纔自柯猛下去,中巴車上的人們就觀察着,也在不停的猜測,不知道那兩人要幹什麼。但人們注意到了柯猛在車外的遲疑,也注意到柯猛坐到了副駕駛位,都不禁露出詭秘的笑容。好多人更是在心中腹誹:甘降身份?搖尾乞憐?
柯猛可沒心思去想人們的揶揄,他現在滿腦子就是一個問題:姓楚的到底要幹什麼?
剛纔來之前,原以爲對方只是和自己說幾句話,究竟說什麼不得而知。但他覺得,肯定是說完就讓自己回去。誰知,竟然讓自己跟着他走,這不成上賊船了嗎?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顯然不是隻說幾句話那麼簡單,而且還把秘書支走了,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呀。姓楚的會幹什麼呢?
以自己與他的關係來看,無非是兩條路,要麼繼續互相較勁,互不配合,要麼相逢一笑泯恩仇。嚴格來說,兩人也不涉及真正的恩仇,但自己就是不想泯掉,自己看見他就不舒服。
可是除了這兩條,應該不會有第三條路。現在他主動讓自己過來,肯定要說什麼,也無非就是圍繞着這兩條路選擇。如果他提出來,自己該如何回覆呢?他會提什麼要求?
忽的一下,柯猛想到一件事,心裡似乎明白了。不禁暗自冷哼:想得美。隨即卻又不禁擔憂,擔心拒絕帶來的後果。
相比起剛纔,柯猛心裡更矛盾了,便也不急着追問,而是在心裡盤算着各種可能與應對之策。
越野車駛出城區後,很快便上了一級路,向着市區奔馳而去。
望着車外“倏倏”退去的各種設施,柯猛的心情也“倏倏”個不停,很難得以安寧。
隨着車輪的滾動,汽車與市區的驅離一點點縮短,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這可走出差不多一半距離了,他怎麼就不說話呀?心中疑惑着,柯猛微微側頭望去,發現楚天齊好像睡着了。
媽的,玩傻小子呢?這樣想着,柯猛開了腔,但他沒有直接問事情,而是說了重複了先前說過的意思:“楚市長,單位有急事,我得急着回去,這得走到什麼時候呀?”
楚天齊睜開眼,回道:“着急是吧?按說比中巴車快多了呀。這樣吧,走那條新路,沒正式通車那條。”
“好的。”嶽繼先應答一聲,靠右側駕駛着越野車。
他孃的,故意消遣老子。那好,老子也不問了,愛咋咋地,你還能把老子怎麼樣?如果你要對老子不利,你小子也別想好。打定主意,柯猛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着,同時心中暗自譏笑。
又走了一段路,越野車車身微微搖擺了幾下,嶽繼先聲音響起:“柯市長,請繫好安全帶。”
幹什麼?指揮起老子來了?柯猛擡起眼皮看看,並未出聲,自也沒有照着做。
越野車前方,沒有任何車輛,整個路面黑黝黝的,中間的白線還沒劃上。
柯猛知道,這條路預計七月底正式竣工,還有好多附屬工程需要去做,自己也曾走過這上面。他想起來了,剛纔車身微微顛簸的時候,應該就是從那個豁口上路。豁口那裡有人把守,想必是看到了汽車前面的市政府通行標識,否則也不會放行的。
忽然,柯猛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一辨,路旁的參照物退得太快了。雖然那些東西影影綽綽的,但卻可以感覺到像飛一樣。
轉頭看向儀表盤,見到上面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二百五。
這,這也太快了,柯猛不禁驚詫。
數字還在攀升,
二百六,
二百七,
三百,
我的媽呀,這是要幹什麼?柯猛不由得抓起了車頂的把手,同時腦中閃出一個詞語:同歸於盡。
這他娘也太瘋狂了吧,老子還不想死呢。想至此,柯猛厲聲喝斥:“嶽師傅,安全駕駛,車快飛起來了。”
“沒有吧。”嶽繼先瞅瞅儀表盤,輕鬆的說,“還能跑快一大截,我這還是悠着呢。”
如果不在車上,如果只是聽人說起,柯猛打死也不相信,汽車能跑這麼快?敢跑這麼快嗎?這還是汽車嗎?
對了,這還是汽車嗎?柯猛揉揉眼睛,再次看去,沒錯,儀表盤數字還在增加。
“嶽師傅,太快了,太快了。”柯猛一手抓着車頂拉手,一手扳着座底,聲音都變了。
嶽繼先沒有回話,但車速緩緩的降了下來,只至降到了二百邁以內。
擡手抹了把額頭汗粒,柯猛長長噓了幾口氣,心境稍稍平復了一些。只到現在,他甚至都有些懷疑,剛纔車速真的那麼快?能有那麼快的車嗎?除非……
柯猛心中不由一驚,他想到了只是聽說卻從來沒見到的事情,不由得回頭看去。
迎着對方的目光,楚天齊微微一笑:“這些年的從政經歷,我得出一個極普通的結論,但這個結論卻往往被人們忽視,那就是‘合則兩利,鬥則兩敗’。在我剛到定野市許源縣的時候,曲剛對我不服,後來兩人逐漸合作,成爲了好朋友。在我離開的時候,曲剛接了我的位置,現在成了定野市常務副局長。我去定野出任副市長的時候,孫廷武認爲佔了他的名額,一直耿耿於懷,後來芥蒂消失,二人密切配合,他也順利的成了副市長。”
明白了,果然是要一笑泯恩仇,但現在柯猛哪敢有丁點不敬,而是巴不得和解了。看了看嶽繼先,柯猛吭吭哧哧的說:“楚市長,我錯了。”
“我沒擋任何人的路,雷鵬也不是爲了奪某人的位置。做事情自己要有總主意,不要聽省廳某人挑唆,不要讓別人當了傻子,也不要當別人是傻子。”楚天齊語氣很淡。
柯猛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再次表態:“我錯了,以後不敢了。”
楚天齊輕輕點頭:“好好好,合則兩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