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和唐曉嵐爲了是否安排副市長常書欣的內侄孔盛進公司工作,起了第一次爭吵。此事無關對錯,只能說兩人觀點略有不同。
駱志遠無奈,出於尊重唐曉嵐的意見起見,提出了一個折中的安排——可以同意讓孔盛來公司擔任一個“名義上”的副總,享受副總的一切福利待遇,但不在公司坐班,也不在公司場合出現。這樣一來,既照顧了上頭領導的面子,又兼顧了此事的負面影響,除了財務部的人之外,公司大多數員工都不知道有孔盛此人的存在。
駱志遠前世在機關,與企業打交道很多,知道很多民營企業甚至是有個別國有企業也都是這麼打發關係戶的,類似於“吃空餉”的現象。
其實,出於對常市長的瞭解,駱志遠猜測,這事多半是孔盛自己找上門來,打着常書欣的大旗作虎皮,常市長本人未必知悉。
而事實上,孔盛與張孝語相熟,在某次場合中,孔盛聽張孝語說起康橋公司,就起了心思。他瞞着姑父常書欣,暗地裡找上張孝語,要張孝語幫他“推薦”到康橋公司去,謀一份差事。他畢竟是常市長的親戚,張孝語不敢怠慢、也不好推拒,就找到了唐曉嵐,略作暗示云云。
在張孝語看來,唐曉嵐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會知道怎麼做的。能做大事的人,犯不上爲了這點小事堵自己的路。
事兒就是這麼一個事兒。如果孔盛找到常書欣當面,常書欣不太可能違背原則爲他出面;但孔盛背後扯大旗、扯了也就是扯了,常書欣事後知道、生氣肯定要生氣,但看在老婆的面上,這本身又不是多大的事兒,便多半會裝作什麼都看不見。
從這個角度上看,康橋公司接受孔盛,常書欣未必領情;可不接受孔盛,則一定會讓常書欣心裡不舒服。
讓領導心裡不舒服,基本上後果就是很嚴重了。
唐曉嵐思之再三,覺得駱志遠的提議不失爲一種可行之策,就點頭同意了。
但她還是矜持着,她本是想使使小女人刁蠻的小性子,讓駱志遠再哄哄她、晚上兩人一起出去吃個飯、駱志遠說上幾句甜言蜜語,此事也就過去了;結果駱志遠沒想到唐曉嵐這樣的女強人也有普通小家碧玉“撒嬌耍賴”的一面,忽視了她的微妙情緒變化,以爲唐曉嵐還在“耿耿於懷”,就默默離開,準備過兩天再跟她解釋。
唐曉嵐望着駱志遠默然離去的背影,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又氣又惱,暗罵駱志遠不識風情,可惡至極。
第二天上班,供暖恢復。
駱志遠走進辦公樓的走廊上,就感覺到淡淡的熱流。而進了辦公室,更是暖意融融。他走過去摸了摸牆角的暖氣片,觸手滾燙,水溫相當高。
他暗暗點頭,宋愛娟的工作效率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宋愛娟的獨立工作能力或許不太出衆,但組織協調能力和服務意識,尤其是立說立行的工作作風,要遠遠強過普通人,而且心思細膩,這樣的人最適合幹行政和後勤工作了。
駱志遠坐在辦公桌後面,沉吟了片刻,就抓起電話把宋愛娟找了來。
“駱總,您找我?”宋愛娟笑着走進辦公室,站在那裡。
“宋主任,你馬上通知所有人員,在會議室開會。包括韓總和夏侯書記、林總這些公司領導。”駱志遠笑了笑。
宋愛娟哦了一聲,卻又遲疑道:“駱總,還需要通知唐董嗎?”
“不用,唐董今天有事不來公司了。”駱志遠揮了揮手,示意宋愛娟趕緊去安排。
唐曉嵐今天早上給他打了電話,說母親唐秀華身體不舒服,她要陪母親去醫院看病,這兩天就不來上班了。
駱志遠沒有太在意,心裡也隱隱猜出,唐曉嵐陪母親是假,還在跟他賭氣是真,他決定晚上抽時間過去跟唐曉嵐“解釋”一二,給唐曉嵐一個臺階下。
女人是一種難以理喻的生物,很多時候,跟女人講理是講不通的。唐曉嵐固然是女強人,可也同樣還是一個女人。到了此刻,駱志遠也不得不認清了這一點。
不過,就算是唐曉嵐在,他這個總經理召集公司經營層面的會議,唐曉嵐完全也不用參加的。
……
會議室。
目前,公司各個部門的人員還沒有配置到位,在崗的只有財務部和總經理辦公室兩個部門,以及部分臨時抽調的工作人員,以光明商貿公司和兩家老國有毛紡廠機關科室的青年員工爲主,全部加起來18個人,還包括駱志遠、韓大軍、夏侯明禮和林美娟四個高層在內。
因爲有了暖氣,室內的溫度上升到了十四五度,雖然還沒有達到最佳供暖溫度,但與煎熬了半個多月的前期相比,這已經算是溫暖如春了。室內人聲嘈雜,駱志遠推門而入的時候,除了韓大軍、夏侯明禮和林美娟三人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之外,其他員工多數都站在一側,互相說說笑笑。
之所以都站着,因爲座位不夠,誰坐誰不坐都是不合適,所以乾脆就都站着。
見駱志遠進門,衆人便笑容一斂,沉默了下去。
駱志遠揮揮手,大聲道:“都各自找地方坐下,沒地方的就兩人擠一擠,不要站着,我們開一個小會,時間不長。”
“今天供暖恢復了,這是一個好兆頭,這意味着我們康橋公司已經逐漸走上了正軌。”駱志遠環顧衆人,目光沉凝,“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有兩個目的。第一,向大家通報一下公司目前的工作進展情況;第二,強調兩點工作紀律。”
“我們當前有兩項重大工作。第一項是要做好與莫斯科拉達汽車製造廠的易貨貿易,貨源的組織,由韓總負責調度協調,正在按照計劃推進,出貨的手續辦理也很順利,春節前,韓總將帶幾個人親自押運貨物通過鐵路運抵邊境貨運站,隨時準備向俄方發貨。而我和甘局長、林總三人,也將在年前趕赴莫斯科與俄方接洽。如果一切順暢,3月份前後,120多輛拉達小汽車將運回安北。”
“第二項重大工作,便是康橋拉達出租汽車運營管理有限公司、康橋置業有限公司這兩家子公司的籌建註冊。這事由林總牽頭,當前進展也算順利,出租車公司的運營許可證正在辦理,車輛運營指標也在積極向市交通局積極爭取之中。”
駱志遠說到此處,凌厲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馬剛和財務部的幾個人身上一掠而過,淡淡又道:“之所以向大家通報這些情況,是想讓大家打消心裡的疑慮和那些沒有必要的擔心,公司的業務前景看好,我們這些人每天來上班,並不是無所事事!當然,現在公司暫時只有出項沒有進項,但這只是一個過渡,用不了多久——我在這裡可以明確地說,幾個月後,公司賬面上的資金將會非常充裕,而資產更將呈現倍增態勢!如果到年底公司仍然沒有效益可言,那麼,我這個總經理引咎辭職!不需要大家在背後議論紛紛,我自己就捲鋪蓋走人!”
駱志遠這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鏗鏘有力,無比的堅毅,極具有穿透力。
馬剛和他的幾個手下臉色漲紅起來,在駱志遠注視下慢慢垂下頭去。傻子都能明白,駱志遠選擇在這個時候召集開會,針對的就是他們這幾個人。
“我再強調兩點工作紀律。”駱志遠淡淡又道,“公司的規章制度,大家都學習過了,必須要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我提的這兩點不在制度約束的範疇之內,我希望憑諸位的自覺。”
“在我強調工作紀律之前,重申一點。在我的思路中,康橋公司的管理必將有別於其他企業,不管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快、嚴、新。所謂快,就是動作快、工作效率高,不允許出現拖拉扯皮的現象;所謂嚴,就是管理嚴格,對違反公司規章制度的行爲嚴懲不貸;所謂新,就是創新,我們的內部管理和企業運營,隨時處在一種改革創新的過程中,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舉個例子來說,比如我們的工資待遇,這個月與下個月或許就有不同的變化,可能是上浮也可能是下降,一切要看我們的績效。我有言在先,如果大家不能適應,還請提出來,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負責把你們安排回去。”
駱志遠說到這裡,目光炯炯地環視衆人,“給大家兩分鐘的時間考慮,如果誰覺得我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下工作,現在可以舉手了。”
會議室裡一陣沉默,沒有一個人舉手。駱志遠這番話就是衝從光明公司過來的人說的,可回去又能如何,光明公司亦是下屬企業,推行一致管理是遲早的事情。說到底,這還是駱志遠的一種“敲打”。
見無人舉手,駱志遠就笑了笑,“既然沒有,那我們就繼續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