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關允回到市委的時候,市委已經亂成了一團。
剛剛迎接了省委聯合調查組的蔣雪松,在安置完省委聯合調查組後,就緊急返回了市委,召開了臨時會議,會議還沒有開完,就接到了省委的通知,要求他和呼延傲博即刻動身前往省委開會。
關允剛進辦公室,蔣雪松已經準備好了出門,陪他一起前往省委的人是冷嶽。本來按照常規,秘書也要隨行,蔣雪松卻對關允說道:“小關,你留在市委。”
關允明白蔣雪松的暗示,現在黃梁市委隱患重重,隨時就有爆發衝突的可能,蔣雪松不留一個絕對信任的人在市委鎮守,他難以放心。
“請蔣書記放心,我一定站好崗。”關允及時表態。
蔣雪松點點頭,對關允的表現很滿意,又說:“市政府方面,呼延市長和王向東也一起去,劉洋也留守。另外,崔同和張天豪兩位同志也在市委,有什麼情況,要及時向兩位領導請示。”
蔣雪松的話,似乎前言不搭後語,但關允卻聽得明明白白,蔣雪松在是暗示他,可以就劉洋外放的問題,着手操作了,現在時機正好。
“明白了。”關允重重地點頭。
等蔣雪松、呼延傲博一行離去市委之後,市委纔開始陸續有風聲傳出,有關偉人去世的消息,夾雜鄭天則失蹤以及奧迪汽車專賣店被強行關閉一事,等等。一系列的事件攪合在一起,幾乎讓市委亂成了一鍋粥!
傳聞越傳越激烈,相比之下,有關偉人去世的消息反倒不被人重視了,畢竟不是誰都有登高望遠的目光,沒有自上而下看待問題的習慣,意識不到偉人去世會對黃梁的局勢造成什麼衝擊。都將目光放到了進取學院和奧迪汽車專賣兩處大火同時燃燒的事件之上。
一時之間衆說紛紜,都在猜測鄭天則的失蹤似乎是一個導火索,一炮兩響。連王姓也被拖下水了。赫赫威名的黃梁三大宗姓,除了崔姓之外,鄭姓和王姓現在都被架到了火上。也不知道這場大火會把鄭姓和王姓燒成什麼樣子。
就又有人猜測,莫非崔姓在背後煽風點火,就爲了一舉同時扳倒鄭姓和王姓,然後一家獨大?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崔同我自巍然不動,一個人關緊房門,躲在辦公室中,誰也不見,獨自黯然神傷。偉人的去世對他帶來的衝擊比任何人都大,想當年正是偉人對他的點評。才讓他的成長一路伴隨着光環,也讓他始終牢記偉人的教導,一直嚴格要求自己,纔有了今天的成就。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沒有當年偉人的教導。他就算再有崔姓龐大勢力的支撐,也不會有現在的高度。人的一生,首先要自強不息,其次要有個人才能,最後纔是出身等因素,也就是說。一個人所能達到的境界完全取決個人的努力。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個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不管是官場之上,還是人生之中,每個人的方向盤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謂個人吃飯個人飽,個人業力個人了,天大的幸福和天大的痛苦,只能自己承受,親如父子和夫妻,誰也代表不了你哪怕一根針所扎的疼痛。
崔同許久沒有流過淚了,此時他坐在沙發上,淚流滿面,幾乎不能自抑!儘管他早就知道了偉人的病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還是一直盼望着吉人天相,偉人能夠轉危爲安,不料偉人還是撒手西去,怎不讓他痛不欲生?
人生萬般愁苦事,莫過死別和生離,崔同對偉人的感情之深,多年來他一直深埋在心中,從未對任何人透露。無人知道他對偉人有多崇拜多敬仰,在他心中,偉人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但現在,偉人再偉大,終究難逃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世事就是如此無奈,人生不管是轟轟烈烈也好,默默無聞也罷,到頭來還不過是一場空而已,難道人的一生爲之奮鬥的理想和事業,真的沒有什麼意義?
崔同心潮澎湃,目光落在桌上的報紙之上,報紙上,老人的笑容和絢如春光,只不過今年還沒有春回大地,老人卻已然不在,尤其是老人想要到香港走一走看一看的話語猶在耳邊,更是讓人扼腕嘆息……他多想親自到京城一趟,親見老人最後一眼,只可惜,他的級別不夠,就連去省委參加緊急會議的資格都沒有。
崔同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剛想推開窗戶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有人敲門。
一聽敲門的聲音他就知道是秘書廖煒。
這個廖煒怎麼回事?崔同微有慍怒,他剛纔已經吩咐過了廖煒,不管是誰有事或來電,一律不見不接,怎麼他的話不管用了?
崔同心緒難平,本來就心裡難受,這一下就更火了,三步併成兩步來到門前,一把拉開房門:“什麼事?”
門口站着一臉惶恐的寥煒:“崔書記,有個電話,您接不接?”
“不接,誰的電話也不接。”崔同一臉怒色,轉身就要甩門。
“是關秘書來電。”寥煒很無辜地說道,關允來電,他不敢不轉達,唯恐錯過要事,但萬一關允真沒什麼大事,他捱了崔同一頓罵就不值了。
“關允呀……”崔同強壓內心的波動,想了想,擺了擺手,“好吧,我接一下。”
寥煒暗暗擦了一把汗,還好,幸虧他及時轉達了,否則真要遺漏了什麼大事,他左右不落好。不過關允也真是,離這麼近不親自過來走一趟,非要打什麼電話?
關允打電話給崔同,其實也是他大概猜到了崔同現在心裡不好受,見面說話可能會尷尬,打電話不用見面,投石問路,也好根據崔同的情緒起伏隨機應變。按說現在不應該打電話給崔同,但時機正好,呼延傲博不在,正是大力推動劉洋外放的絕佳機會,不容也不能錯過。
“崔書記,我是關允。”電話一接通,關允就自報家門。
“關秘書,有事?”崔同一改以前對關允的熱情,淡淡地說道,語氣之中甚至有一絲疏遠之意。
關允刻意保持了聲音的低沉和沉悶,悲痛地說道:“我一時有感而發,偶得了一幅對聯,想請崔書記斧正一下。”
崔同還是意興闌珊,心不在焉地說道:“現在不太方便……”
領導說了不太方便,下級就應該立即放下電話,不要再多說一句,關允卻不,他就是要冒着惹怒崔同的風險,必須將事情在今天辦成。否則,夜長夢多,誰知道呼延傲博和蔣雪松什麼時候會突然從省委返回。
“其實就是一句話……”關允聲音淡泊而悠遠,一字一句地說道,“一生未說人過,只代他人受過,今日舉國送偉人。百年不言己功,但求衆生得活,此生黑白見青史。”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再加上關允刻意壓抑的聲調,讓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和穿透力,話一說完,電話一端沉默了。
崔同沉默了足有了半分鐘之久,只有悠長而沉重的呼吸聲傳來,過了半晌,他才悠悠地問了一句:“橫批是什麼?”
“是一人千古好,還是千古一人好,我想當面向崔書記請教。”關允見時機成熟了,知道他的對聯打動了崔同,就及時提出了見面的要求。
“你過來吧,我就在辦公室。”崔同長出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心頭包袱一樣,“你的對聯很好,字字璣珠。”
“謝謝崔書記,我還有兩副對聯,想請您指正。”
關允放下電話,就來到了崔同的辦公室,見崔同氣色平和了許多,心想文字的力量確實有安撫人心的魔力,他精心編撰的對聯,確實是對偉人無上的推崇,尤其是此生黑白見青史,蕩氣迴腸,寫盡了偉人一生的偉大。
“來了。”崔同見關允進門,淡淡地說了一句,又問,“還有什麼對聯,說來聽聽。”
“有兩副……”關允點頭說道,“上聯,一世風雲,赫赫雄威震。八斗文韜,天下齊敬仰。下聯,三番劫難,錚錚浩氣橫。五車武略,滄海任奔流。”
“好!”崔同拍手叫好。
“還有一副是……上聯,一生爲國爲民何懼三落三起遺三卷藍圖偉人千古,萬代銘記豐功獨創一國兩制雪百年國恥華夏萬歲!”關允很不客氣地將老容頭的對聯拿來據爲己有,當然他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爲了緬懷偉人並且安撫崔同之心。
果然,崔同聽了之後,臉色大爲緩和,神色也舒展開來,眼中的鬱積之意也慢慢消散,和關允討論起來了幾副對聯的優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足足討論了有半個多小時,眼見天色將晚,崔同意猶未盡,起身說道:“晚上一起吃飯吧。”
關允點頭說道:“我約了劉洋劉秘書一起吃飯,要是方便的話,要不就一起?”
崔同立時驚醒,深深地看了關允一眼:“我沒問題,只要你沒問題就行。”
崔同果然是崔同,關允微微一笑,說了實話:“劉洋想外放。”
崔同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釜底抽薪雖然好,但小心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