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祁瀾神色一變,“老呂,慢點說,怎麼回事?”

此人原名呂清揚,本是和祁瀾差不多的年紀,因爲話實在太多,嘮起嗑來連五十歲的更年期大媽都甘拜下風,故被大家稱爲老呂。呂清揚眼睛本來就小,嘰嘰喳喳起來祁瀾只能看到一條細縫,“就廖宏的老婆——惠如心啊!原來她一直有嚴重的抑鬱症,據說還自殺過一次被救回來了。唉,你說家裡都這種情況了,廖宏還花那麼多錢玩什麼時間旅行,這也就算了,還把惠如心一個人丟家裡,這下好了,出事了吧,剛剛醫院的電話已經打到局裡了,說惠如心昨晚在家割腕,保姆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唔……”

祁瀾伸手捂住呂清揚的嘴,無視他抗議的眼神,問站在一邊的設備組的同事,“廖宏人呢?”

“接到您的消息後,就讓他在審訊室裡候着了。”

“惠如心的死,他知道嗎?”

同事搖搖頭,“還沒有,我們也是剛剛得知消息。”

祁瀾放開一臉委屈的呂清揚,“等鍾漫回來,讓她去審訊室。”

“她去?”呂清揚不解,“那你呢?”

“我?”祁瀾打了個哈欠,“一晚上沒睡,我先去補個眠。”

“這樣不好吧,祁隊!”呂清揚對自己隊長的消極怠工表示抗議,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可是一個月來組裡最大的案子,和那些想着穿回去炒房賭球的人可不一樣,祁隊你能不能上點心。”

祁瀾只當做沒聽見,大步走出去,呂清揚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祁瀾一路忍到辦公室門口,握住門把手,突然轉身:“老呂,麻煩你找一下公安那邊,看看十年前有沒有和惠如心有關的案子。”說完,沒等呂清揚反應過來,他便迅速遛進辦公室,猛地關上門。

呂清揚又在門外嚷嚷了幾句,才悻悻離開。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辦公桌上的老電腦也開了機,祁瀾打開一個文件夾,找到命名爲“廖宏”的文檔,再次細讀起來。

廖宏,男,35歲,律師;申請時間穿越原因是旅行,風險評估極低。

祁瀾心中不悅。律師在風險評估上確實是個加分的職業,更何況廖宏年輕有爲,小有家產。要知道,單單是一筆穿越費,就是尋常小康家庭想都不敢想的。只是這申請穿越的理由……旅行?去唐朝,清朝這種熱門的時間還能理解,08年他又不是沒經歷過,爲什麼要特意花一筆鉅款回去旅行?更別說,家裡還有一個自殺過一次的抑鬱症妻子,這居然還“風險評估低”?審覈組那幫人是腦子被驢踢了?

祁瀾正暗罵着,屏幕右下角彈出呂清揚的信息。

“祁隊你睡了嗎?”

“我問了公安那邊了,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和惠如心有關的案子。”

“接下來怎麼辦呢?”

“祁隊?”

祁瀾關掉屏幕,閉上眼小憩,雙手輕柔着自己的太陽穴,兩條長腿放在桌子上,感覺只過了一分鐘,就聽見門被拍得啪啪響,“祁隊?祁隊!”

祁瀾忍無可忍,吼道:“呂清揚!今天我不想再聽見你的聲音!”

“不是啊祁隊!”呂清揚又加大了聲音,“漫姐回來了!”

這麼快?祁瀾站起身,打開門,“她人呢?”

“一回來就往審訊室去了。”

祁瀾加快腳步,在審訊室門口攔下已經換上制服的鐘漫,“怎麼這麼快?”

鍾漫拉他到一邊,低聲道:“惠如心醒了之後,說什麼也不肯去醫院,更別說報警了。我勸不了她,只能把她送回家。”鍾漫眼中露出一絲同情,“回了家之後她也不肯說話,就躲在被窩裡,我想聯繫她父母,她又尖叫着把電話給砸了……”

祁瀾點點頭,“這對她來說,的確難以承受。”後來的抑鬱,八成也和這件事離不了關係。

鍾漫沉默片刻,道:“惠如心自殺的消息老呂告訴我了。就剛剛,剛剛我還抱着十七歲的惠如心,沒想到一回來,她就……”

“走吧,”祁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去聽一聽廖宏怎麼說。只不過,這個人恐怕會比較難搞。”

祁瀾預料得沒錯,回到2018年的廖宏,大概是找回了歸屬感,和剛剛幾近崩潰的樣子判若兩天。他端坐在桌後,背挺得筆直,見到祁瀾和鍾漫,眼神閃爍,神情卻依舊鎮定。

鍾漫在他面前坐下,祁瀾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廖宏。

“廖先生,”鍾漫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嗎?”

廖宏垂着眼眸,似不想和他們二人對視,“不知道,如果可以,還請告知。據我所知,我並未違反時間穿越管理局的任何條例。我的穿越申請也是經過你們審覈批准的,流程更是沒有任何問題。”

這人果然不知好歹,鍾漫和祁瀾對視一眼,後者悠悠道:“的確,你回到十年前,沒有暴露身份,也沒有做出什麼超過行爲閾值的事情,但是,你卻在申請穿越的原因上欺騙了我們的公職人員,往嚴重點說,你這是在欺瞞黨和國家啊廖先生。”

廖宏雙拳緊握,“我確確實實就是回08年旅行的。”他的聲音不卑不亢,“我長大的房子在那一年被拆遷,我想回去看看,懷念一下童年,這都不行?”

鍾漫聽不下去了,“廖先生,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你不會以爲我們在現場那麼久,就什麼都沒取證?證據我已經交給有關部門,鑑定結果馬上就可以出來。”

“那也是‘有關部門’的事情。”言下之意,強/奸這事你們時管局管不着。

鍾漫簡直氣笑,祁瀾朝她搖搖頭,示意她冷靜下來。“廖先生,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吧?”

廖宏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剛剛那位少女的身份,我想你應該是再清楚不過。”

“抱歉,我無可奉告。”

祁瀾輕笑一聲,“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

廖宏冷冷道:“祁隊長,你莫不是小說看多了。”

“故事很簡單。”祁瀾語氣平靜,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有一個女孩,在高考結束後的一個夜晚,不幸被一個陌生男人強/奸,她很害怕,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一直憋在她心裡,她變得憂鬱,膽小,害怕和陌生人接觸。她覺得自己髒,不敢接受任何一個人的喜歡。但她最後還是結婚了。她的丈夫很愛她,追求她多年,可婚後她依舊活在痛苦之中,最終,她選擇了自殺。”

一直故作鎮定的廖宏終於忍不住,忽地拍案而起,“你胡說什麼!你敢咒她死?!”

祁瀾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丈夫,配不上丈夫,她走不出來,只能選擇一條絕路。這可以理解。”

廖宏完全失控,一把抓起祁瀾的衣服,雙目通紅,“她明明好好的!你給我閉嘴!”

鍾漫立刻站了起來,危險地眯起眼睛,“放開他。”

廖宏也意識到自己行爲偏激,深吸一口氣,送開祁瀾,“我不想再和你們說一個字,你們要麼滾,要麼把我交給警/察局。”

祁瀾幾乎是有些憐憫地看着他,“廖先生,你的確很愛你夫人。所以當你知道她痛苦的原因後,籌劃多時,花巨資安排了這次穿越,爲的也是能阻止那場強/奸案的發生。只可惜你沒想到,你纔是她痛苦的根源。”

祁瀾的話就像是一把刀,直直地捅進他的心裡。他確實做了蠢事,驚慌失措之後卻莫名隱隱慶幸。當年的人是他,妻子唯一的男人也是他,如果妻子真的愛他,是否能就此走出陰霾,不再糾結與過去呢?真的這樣,就算真的逃脫不了審判,他也覺得值得。

似乎看出了廖宏的想法,祁瀾決定不再繞圈子,他拿出手機,翻到想要的東西后遞給廖宏,“這張照片你應該很熟悉吧?”

廖宏只掃了一眼便臉色大變,“這是在……我家?這兩樣東西是……”

“一張穿越申請的回執單,幾個剛拆不久的口罩。”祁瀾道,“廖先生,你要進行時間穿越的事情是瞞着惠如心的吧?”

“你們究竟算什麼東西!”廖宏粗聲粗氣道,“有什麼資格去我家搜東搜西!”

“非也。”祁瀾彎下腰,靠近廖宏,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這次在惠如心遺體身邊發現的。”

廖宏瞪大眼睛,腦子嗡的一聲,他想從椅子上站起,卻被祁瀾死死地按住,“你他媽說什麼?!你再敢說一個字——”

“惠如光記性很好,也很聰明,她一看這些就什麼都明白了。”祁瀾的聲音冷得有幾分殘忍,“原來,當年那個毀了她一輩子的惡魔,就是她的枕邊人。你覺得,她會怎麼做?”

“你給我閉嘴!”廖宏奮力地掙扎,可祁瀾的力氣卻大得嚇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知道是我,她怎麼可能會——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鍾漫冷笑一聲,“自以爲是的男人,真是比蟑螂還要噁心。”

此時,兩人耳麥裡傳來呂清揚的聲音,“祁隊,漫姐,警/察局來人了,他們說要把人帶走。”

“讓他們進來。”祁瀾道,“這事本來也不歸我們管。”

看着兩位年輕的警/察同志把已經神志不清的廖宏帶走,鍾漫斜眼看他,“不歸我們管你浪費那麼多口水乾嘛?”

“耍帥啊。”

鍾漫用鼻子哼了一聲,“剛剛是誰差點被人拎起來打?你覺得很帥?”

“還行吧。”祁瀾含糊道,“接下來的事情還麻煩大小姐善後一番,我這兩天要請假。”

“請假做什麼?相親嗎?”

“不是,”祁瀾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不過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