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橋沉默下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夏至看在眼裡,隨即又說道:“另外,月牙姐記得她是被拐子給拐賣的。”
夏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十六,你是說,月牙姐她並不是大月兒姐?”
“不,正好相反,我肯定月牙姐就是大月兒姐。”夏至輕輕搖頭,“她當時病了,還受了不少的罪和驚嚇。估計自己也不願意承認是被親孃給賣的,所以自己騙自己說是被拐賣的,她娘很着急,很捨不得她……”
夏至將自己的理論跟夏橋說了。
夏橋抱頭,顯得更加痛苦了。
“哥,下次你有機會可以看看。月牙姐手腕上有月牙胎記。”
“十六,你早就知道了。”
“問過咱爹之後,我纔敢肯定的。”夏至告訴夏橋,“哥,你不會怪我沒跟你說吧。”
“不是。十六,要是我沒有自己發現,你也會告訴我的,是不是?”
“那當然了,不過得看機會。”夏至點頭說道。月牙的事情,夏至最沒打算瞞着的人,就是夏橋。
“那現在,怎麼辦?十六,咱得怎麼認回大姐?”夏橋立刻就問夏至。
“哥,我現在煩惱的不是怎麼認回月牙姐,我煩的是,該不該認。”
“怎麼還不該認嗎?”夏橋很不理解。親姐姐既然找到了,那就該立刻大家相認纔對。
“咱姐可不是被拐子給拐賣的。要認下咱姐,她肯定得知道是咱娘賣了她,到時候怎麼辦?”
以月牙溫順的性子,應該不會有什麼激烈的表現。夏家人要認她,她肯定會認。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傷心。
“……已經夠苦的了,好在遇到了九姑,她這些年過的還不錯。哥,你不覺得讓她知道真~相,挺殘忍的嗎?”夏至問夏橋。
當然殘忍。
“那怎麼辦,咱還不能認回咱姐了?”
夏至就將她已經認了月牙做姐姐的事說了:“哥,你今天看她戴的那塊白玉,就是我讓老叔送給她的。”
“挺好。”夏橋點頭,覺得夏至做的非常對。
“要認回月牙姐容易,可還我煩另外一件事。”說到這裡,夏至輕輕的嘆氣,“咱娘那個脾氣,現在是咱大傢伙壓着,她弄不到銀錢,才安生了些。可要是把月牙姐給認回來……”
“月牙姐是頭等大丫頭,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例,我聽她們說,這一兩銀子月牙姐根本就用花,四季衣裳現成的,別的東西就用九姑太太剩下來的就用不完,別說還有賞賜的……”
“哥,要是咱娘知道月牙姐手裡有不少的銀子和東西,每個月還能掙一兩銀子,你說咱娘會咋辦?”
夏橋更痛苦了。“咱娘,咱娘沒從你這拿到啥……”
“那是我,你當她沒朝我要啊。啥手段都使過,我沒理她。可月牙姐可不是我。你能看出來吧哥,月牙姐性子多綿~軟啊,心還軟,要是讓咱娘一鬨,啥都聽咱孃的,那咱就是把月牙姐給推火坑裡了……”
夏至考慮的比較多。
月牙以前的積蓄不算,現在的長相和容貌,還有在九姑太太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的資歷。這也是個資本啊。
夏至打聽過,九姑太太身邊先前服侍的丫頭,最後的歸宿都不錯。到了年紀,有家人的,九姑太太就放出去,讓家人替她們擇配,九姑太太還會送上一副半副的小嫁妝。也有九姑太太替着擇配的。
月牙這種情況,到時候田氏厚着臉皮要月牙回家,九姑太太肯定連身價銀子都不要,還得陪送東西。
然後,田氏就能以高價把月牙給賣了。這次應該不敢再賣去不堪的地方,也不會再賣做丫頭,但賣給某個男人,確實極有可能的。
對於這樣的前景,夏至簡直不能忍。
“這樣,哥,你還要認月牙姐回來?”夏至問夏橋。
夏橋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屋子裡轉圈。
小黑魚兒早就停下筆,他看着夏橋轉圈覺得頭暈,就喊住了夏橋:“大橋,你別轉磨磨了。你拿出點兒主意來。你~娘那樣,你早該管她!”
夏橋走回來坐下:“老叔,你也知道了?”
“十六早就告訴我了。”小黑魚兒挺得意的,“十六讓我保密,我就沒說。”
“十六,你說咋辦,我聽你的。這一回把月牙姐認回來,我、我說啥也不能讓咱娘再害了她。”
月牙被賣的時候他還小,不能保護姐姐,現在他長大了,雖然肩膀或許還有些稚~嫩,但是這一次,他下決心要保護好自己的姐姐。
“哥,你有這個決心就好。”夏至點頭。
跟夏橋說了這麼半天,一方面是爲了月牙,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讓夏橋奮起。
夏橋這種性子,不這麼逼一逼是不行的。
確定可以認回月牙了,夏橋的心中一寬,開始有心思想別的了。“十六,你說咱姐還能記得我不?”
七八歲的大月兒,已經幫着田氏在照顧夏橋了。
夏橋對於童年的某些記憶也是模糊的,但姐姐溫暖的懷抱,卻是他記憶中永遠不會褪色的一幕。
“誰知道呢,慢慢的或許就能想起來呢。”夏至笑。
夏橋就歡欣鼓舞起來,他問夏至:“十六,你啥時候再請月牙姐來家裡,我去接她。要不要讓咱爹也跟月牙姐見個面。”
“肯定要的,不過咱們先別說。”夏至就說道。
“嗯。”夏橋點頭,然後坐了一會,就拿起書卷看了起來,比平時更加用功。
“哥,你這是咋啦?”夏至看了一會,就問夏橋。
“我打算好好唸書,咱家的情況,只要能唸書,我就念。萬一能考個秀才啥的,就算不考秀才,我給人做事,賺錢,往後也能讓咱姐過的好點兒。”
“哦。”夏至瞄了一眼夏橋,“哥,你和有偏有向啊。你咋就不爲了我呢?”
夏橋就憨憨地笑了起來:“也是爲了你,十六。哥不會說話。嗯,總覺得咱姐更可憐,就……”
“我明白啦。逗你的。”夏至笑,“不過,哥,咱可說好了。以後咱娘找我的茬兒,你可得護着我。”
“那肯定的。十六,你就放心吧。”夏橋立刻說道。
“十六有我呢,誰也別想欺負十六。”小黑魚兒立刻更大聲地說道。
小黑魚兒其實性子很大方,但夏橋最近也覺察出一些來,小黑魚兒對別人還行,對夏至就有股子類似於獨佔欲的情緒。
倆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老叔就跟你對脾氣。”小黑魚兒對其他的侄子和侄女可沒這樣。
“那是。”夏至和小黑魚兒都笑。
在府城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要進十月了。夏至這些天都在忙。頭一件大事,是準備將來鋪子裡售賣的東西。還有一件,就是跟田夫人名下的瓷器作坊接洽。她不僅將玫瑰花~蕾膏的盒子交給這家作坊做了,還有水果罐頭的瓷罐等一應包裝,也都交給了這家作坊。
夏至的要求,就是要精緻漂亮,價格高一些不成問題。她本來的目標消費人羣就是那些比較富有的人。
另外一件,就是尋鋪面的事了。李夏陸續找了幾個鋪面,結果因爲種種原因都沒成,最後纔在東市街上一家銀樓旁邊尋了個兩間門臉的鋪面。人家本來只肯租不肯賣的,李夏和夏至還頗費了些功夫,纔將鋪面給買下來。
田齊販賣棉花的船還沒回來,買鋪子的錢是借的。
而債主正是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是有錢的女人。她說了,不要夏至給利息,但要夏至答應,以後有什麼新鮮東西得第一個提供給她。夏至這邊鋪子剛買下來,就從九姑太太那兒接了份兒大訂單。
玫瑰花~蕾膏太好用了。九姑太太又比較奢靡,不僅用在潤脣上,所以就用的比較費。另外,夏至還特意送了的月牙一盒。
然後,九姑太太那些大小丫頭,還有田家的大小丫頭們就都知道了,很多人還試用了。再然後,她們紛紛請月牙跟夏至代購。
送給田覓兒還有田夫人的奶糖、牛軋糖也都反應不錯。田覓兒後來過來看夏至,就比較矜持地表示愛吃奶球。
奶糖被夏至做成了糖球,小孩子絕對會喜歡。
田夫人是把糖給了家裡和族中的小孩子,她自己也嚐了。然後李夏就來找夏至轉達田夫人的意思。那些吃過糖的小孩子把糖吃光之後,都找機會到田夫人的跟前,然後眼巴巴地看着田氏。
沒人敢朝田夫人要糖吃。
田夫人嚴肅的名聲可不是哄人的。
不過,最後還是一個喊田夫人做伯祖母,也就是三奶奶的小胖墩兒把大傢伙的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面對要糖的小孩子,田夫人還能怎樣,就跟李夏說了。
“我跟我娘說了,只有你這有那種糖,肯定先送到她老人家那裡去。”李夏眯着眼笑,然後還問夏至,“十六,我大話可都先說出去了。你不會讓我做蠟吧。”
“奶糖都定出去了,你來晚了。”夏至就回道。
“不會吧。”李夏大驚失色,“十六,我回去咋跟我娘交代呀。”他看夏至聲色不動的樣子,又跑去把正在寫字的小黑魚兒給抱了過來。“老叔,你替我說說。”
夏至被逗笑了。“哎呦,跟你開玩笑的。沒有別人的,也得有你的。”李夏的娘開口了,那等於就是生~母皇天后發話了呀。夏至怎麼會不應,最起碼,她還得給李夏做面子呢。
“不過得等些天,月來哥從北邊給我買回奶酪還在路上呢。”夏至告訴李夏。
“那行,有個盼頭就行。”李夏笑眯眯的。
“對了,李夏,”夏至一邊忙碌,一邊跟李夏說話,“你~娘沒讓你少跟我來往啊?”
“沒有。”李夏立刻回答,“她就囑咐我不能耽誤了功課。”
夏至就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這個時候,丫頭小玲就進來跟夏至說話,說是李山長打發了小廝過來。
“是找李夏公子的?”夏至就問。
“不是,是來找姑娘的。”小玲回答。
“那趕緊讓他進來吧。”夏至就說。
李山長身邊那幾個小廝和長隨如今夏至也都熟識了。今天來的是個年紀小的,名字叫做白芷。
白芷進來就給李夏和夏至行禮,然後告訴夏至:“老爺晌午吃飯,覺得飯菜缺了點兒味道,打發小的過來,跟姑娘討一碗那個牛肉辣醬,要是還有醬黃瓜和蒜茄子,也請姑娘給一點,老爺好的配粥喝……”
原來是來要吃的的。
夏至笑:“山長幹嘛打發你來,這一來一回的,乾脆就上我這來吃多省事。”
這些日子,夏至不僅朝書院裡送過飯菜。都是給夏秀才的,有的時候她做了拿手的飯菜,也讓人給李山長送一份。
夏至還請了李山長到家裡來吃過飯,當然有夏秀才作陪。她還跟李山長說了,可以跟夏秀才一樣,隨時來家裡吃飯,反正離着也不遠,都不用坐車,飯前飯後溜達溜達對身體還有好處。
因此,夏至對白芷纔有這樣的話。
“老爺是想來啊,不過讓幾位先生給絆住了。”
夏至就讓小玲去給半夏拿東西。白芷還陪笑跟夏至央求:“求姑娘多給些。小的估摸着,那幾位先生肯定得留在老爺那用飯。他們多能吃啊,姑娘給的少,我們老爺怕是吃不到。”
“就你油嘴滑舌!”李夏笑罵,“把先生們都說成什麼了!”
白芷越發陪笑:“少爺,那幾位先生你是知道的,這不是小的賣弄口齒。”
“去吧,去吧。”李夏忍俊不禁,讓白芷拿了東西快點兒走。
打發走了白芷,夏至就笑着跟李夏說:“你爹和你~娘性子差別挺大的。”李山長多麼平易近人啊。
說起來,李夏的娘田夫人也沒有對夏至冷眉冷對,她是矜持的高貴的,隱隱地給夏至的感覺,就是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
第一次見過田夫人之後,夏至還去過一次。
她感覺,有李夏在的時候還好,如果李夏不在跟前,田夫人對她的態度就會有微妙的轉變。
說是微妙,因爲並沒有實據。但是那種感覺,夏至不認爲是自己會錯意。不過,夏至從來沒跟李夏抱怨過。
“不過他們感情很好。”李夏就說。
夏至點頭,性子互補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還是能夠比較和諧的。
“以前在外頭,我爹就是專心做學問、做官,我娘把其他的事情都打理好了。我爹因爲這個很感激我娘。”
李山長對田夫人是又愛又敬的。
李家納妾之風並不盛,但有妾室和通房丫頭的也不少。李山長一直都只有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