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那你以後遇事兒了,是聽九姑的,還是聽咱孃的?”夏至接着又問了一句。
“我、我聽九姑的。”月牙兒又說。
這就好。夏至鬆了一口氣,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成熟的打算。
“姐,那你要記住今天說的話。”夏至又叮囑月牙兒。
月牙兒就點了點頭。之前夏至沒少跟她透露過夏家和田氏的事兒,她知道,夏至是真心爲了她好。
姐妹倆去就找九姑太太。
一路上夏至還半開玩笑地跟月牙兒說:“姐,你就是錢咬手了,你給我呀,要不給我哥,給小樹兒,你不能給咱娘。你給了我要生氣。”
月牙兒對夏至這種半撒嬌使氣的說話方式是最沒轍了。她笑的很寵溺,然後她又拉着夏至的手停了下來。
“十六,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我看咱弟,小樹兒他的手,你打算讓他明年就去念書是吧。我、我有錢,這些年攢下來的。我跟着九姑啥花銷都沒有。我添些錢,十六,別讓小樹兒幹粗活了,還有大橋也是……”
月牙兒的語氣有些急切,她看着夏至的眼神非常真摯,然後還帶了些小心翼翼。這是怕夏至不答應,或者覺得她這樣的做法不妥當。
夏至就笑了。“姐,你出錢可以啊。”月牙兒把錢都拿出來用來培養大橋和小樹兒,那可比給田氏打水漂強多了。而且,她又怎麼會花月牙兒的錢呢。
“不過呢,我哥和小樹兒可不能養的嬌滴滴的。姐,你沒聽過人家都說,閨女要富養,兒子要窮養……”
“沒聽過。”月牙兒老實地說。她想她可能總是待在內宅,所以沒有夏至見多識廣,民間的俗話知道的多。
夏至暗笑:“姐,你放心吧,不會讓他們幹太重的活把他們給累壞的。再者說了,臭小子就得操練的皮實點兒。”
月牙兒一方面覺得夏至說的好像很對,另外還有點兒不贊同。但她並不是強勢的人,而且她也隱約清楚夏至在家裡實際當家做主的地位。
“十六啊,你也別太嚴了,稍微放鬆點兒唄。有咱倆呢,往後咋地也不能苦了大橋和小樹兒。”月牙兒就說。
夏至幾乎想要捂上自己的耳朵了。月牙兒的這種想法,如果不好好地引領約束,以後真不知道發展成什麼樣子。
這世上其實有不少做姐姐的抱有和月牙兒一樣的想法。她們是出於好心,然而結果卻未必是好的。她們往往讓自家的兄弟養成依賴的、不思進取的習性。
別人家的事情夏至管不了,但她家裡絕不允許這樣的事。
“姐,你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你知道你這樣可能把我哥和小樹兒養成廢物嗎?”夏至這個時候的表情就很嚴肅了。
月牙兒就是一愣。她還從來沒見過夏至這樣對她說話。
“十六,我是好心。咋能……”月牙兒緊張起來想解釋,但又解釋不清楚。她並不擅長跟人辯論。
“姐,你這種想法不能有。你要想這麼幹,那我們以後都不跟你親了。”夏至又說。
月牙兒幾乎要哭了。“十六,我就是說說。我以後改還不行嗎,我再也不這樣了。”
“那還行。姐,這話你也不能跟我哥和小樹兒說,也不能跟咱家裡別的人說。”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說了。”月牙兒小心地看夏至,再次確認,夏至平時對待夏橋和小樹兒人,尤其是對小樹兒,肯定是非常厲害霸道的。
“姐,幫我哥和小樹兒唸書這事可以。……你剛纔的話,你有空跟九姑說說。你看九姑是不是也得說你。”夏至已經緩和了語氣。
“嗯。”月牙兒就點了點頭,心裡打算着一會瞅九姑太太閒了,就和九姑太太說說這個話題。
“姐,明天你來寧華堂,咱們一家子一塊過節吧。”夏至就又說道,“我一會跟九姑說一聲,九姑肯定能答應。”
這樣的要求,又是夏至提出來的,九姑太太沒有不答應的。
月牙兒想了想,就點了點頭。
姐妹兩個說着話就到了九姑太太面前。
“十六回來啦?我就知道你得回來。還有好多話要跟我說吧。”九姑太太看見夏至就笑,然後她還問夏至,“你們倆這是拐到哪兒去了,這半天才回來。”
“路上說話來着。”夏至就笑,然後被九姑太太讓到炕上坐了。
夏至就跟九姑太太說了要月牙兒去寧華堂過節的事。九姑太太果然很痛快地就答應了。然後她還問夏至:“我看你奶和你~娘都來了,你不還帶了好幾個小姐妹來。你們就看燈,不跟着走百病?”
走百病這個習俗夏至只聽過,但沒加過。她對這個還挺好奇的。其實來府城之前,夏老太太就跟她提過這件事。
既然來了,又趕上正月十五,她們當然也要隨俗一把。夏至想想那麼多大姑娘小媳婦的在一塊走,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夏至就把這個想法說了,然後她還問九姑太太:“九姑,你是不是也得去走走,還有月牙兒姐……”
“這還用說。”九姑太太就笑,“不只是我。這李家的,田家的,所有的女眷,能出門都去走。十六,明天走的人多,到時候亂哄哄的,你們也別自己走,乾脆約好了,跟我們一處走。”
李家和田家的女眷出門走百病,到時候不僅有自家的小廝隨從們圍護,就是府城衙門也會派出專人累跟着維持。
夏至正擔心到時候把自家的誰給擠壞了,聽九姑太太這一說,她當然高興了。“好是不好,不過會不會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九姑太太打斷夏至的話,“咱們約好了時辰,在一處聚齊就是了。這個你跟李夏說說,他就給你安排好了。人越多越熱鬧。”
“好,那到時候咱們就在一處。”夏至就笑着點頭。
“還有看燈的事。我們有臨街的鋪子,也不用別人給你安排,你只找月牙兒就是了。到時候你們去鋪子的樓上,看的更清楚,還不怕人擠。”
九姑太太正說着,李夏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九姑,十六,你們說啥呢,這麼熱鬧?”李夏進門來給九姑太太行了一個禮,然後也不用人讓,就在九姑太太下手的椅子上坐了。
“我正跟十六說明天過節看燈、走百病的事……”九姑太太笑容可掬地看着李夏,“去見過你大舅和舅媽了?”
“見過了,大舅和舅媽一定要留我吃飯。我說有事,好不容易纔脫身出來。”李夏笑着回答,一面就從几案的果盤中取了枚蜜桔自己剝了。他剝好了橘子自己並不吃,一半恭恭敬敬地給了九姑太太,另一半卻笑呵呵地遞給夏至。
“李夏從小就會來事,招人疼。”九姑太太笑眯眯的。
“你自己不吃?”夏至借了橘瓤問李夏。
“吃的。”李夏笑呵呵的。
夏至想也沒想的,當即就把自己的那一半橘瓤又分了一半給李夏。李夏笑着接過,坐回到椅子上慢慢地吃橘子。
九姑太太看看李夏,又看看夏至,她眼神中笑容加深了一些,不過轉瞬之間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神態中就流露出一絲的悵惘來。
李夏這個時候就跟夏至說話:“……先在東市看燈,然後就去走百病。這個肯定是跟大傢伙一塊走。回來你們還想去西市看看也行。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了,到時候跟着我走就行。”
這樣的安排當然好。有李夏在,夏至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不過李夏難道不用在李山長和田夫人跟前陪着嗎?
這話夏至不好當着九姑太太的面問李夏,她只是向李夏投過去一瞥詢問的目光。
李夏似乎知道夏至想問什麼。“我娘明天大概要跟九姑和舅媽們在一塊。一應事情都是早安排好的,不用我時時跟着。”
他這麼說着的時候,就發現九姑太太在看他。他就乾咳了一聲:“到時候我在我娘身邊服侍完了,就來照應你們。不耽誤事兒。”
夏至就不說什麼了。
九姑太太又跟夏至說了一會話,因爲知道夏家人都來了,夏至不會在她這裡吃飯,所以她也沒有深留夏至。
“明天一早我大人送月牙兒去寧華堂。”九姑太太說。
“不用人送。明天我一早我哥就來接我姐。”夏至忙說。
“那也好。”九姑太太又讓人拿了一簍蜜桔,一簍佛手還有一簍檳榔芋頭給了夏至,說是有人剛送來的,讓夏至帶回去嚐嚐。
月牙兒送了夏至和李夏出來。
只有夏至和李夏兩個人,夏至坐車,李夏借了田家的一匹高頭大馬騎着,就跟在夏至的車邊。
到了寧華堂,夏至就留李夏在家裡吃飯。
“你要是有事你就回去,沒事兒就在這吃吧。”兩人說話早就沒有了那些虛禮客套。
李夏想了想,就說要留在寧華堂吃飯。
“你不回去,你~娘會不會不高興?”夏至和李夏一面往院子裡走,一面低聲問李夏。
“沒事兒,前些日子我天天陪着我娘。我娘估計都煩我了。我不回去,我娘正好享享清靜。”李夏隨意地說道。
夏至心中不信,卻只是笑笑,嘴上什麼都沒說。
夏老爺子衆人見李夏和夏至一起回來了,都十分的高興。夏至把九姑太太送的東西都送去廚房整治,然後就先擺了蜜桔上來給大傢伙吃。
橘子這個東西吃多了容易上火,但是在北鎮府,橘子卻是稀罕物。
“我們又偏了九姑太太的東西。”夏老爺子就跟李夏說,他很過意不去。自家的條件跟田家,跟九姑太太實在是相差太遠了,九姑太太救了月牙兒這份恩德,夏老爺子不知道該怎麼回報。
“大~爺你太客氣了。九姑就沒把十六還有你們當外人。”李夏笑着說道。
然後夏至又說了明天看燈和走百病的安排,夏老爺子幾個還沒什麼,夏老太太、夏三嬸到陳杏兒、小黑魚兒、小夏林都歡喜的不得了。
說着話,天色就漸晚了。廚房的人來說晚飯準備好了,夏至就說開飯。
夏秀才和田氏也在。田氏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將二丫也叫了來。往李府去赴宴的時候,田氏並沒有帶二丫。
坐到飯桌上,夏老爺子就告訴夏至:“剛纔你大姑和大姑父來了一趟,說讓咱們明天去他們那兒過節。”
“爺你咋說的?”夏至就問。
“我沒答應。他們那邊忙忙活活的,咱們這一大堆人,他們更忙活不開了。”夏老爺子就說。
“是這個理。乾脆明天讓我大姑他們都來寧華堂,咱們一塊過節得了。”夏至就說。
夏老爺子就看了看夏老太太,然後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那我趕緊讓人給我大姑捎信兒。”夏至就說。
“不用給他們捎信兒了,我都跟他們說了。他們也答應來。”夏老爺子就笑了笑,他就知道,夏至肯定會這麼安排。
“哈,這下咱們過節可更熱鬧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這些人裡頭,最喜歡這樣閤家歡景象的,應該就是這兩位老人家了。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只有田氏麪皮有些繃着。然而她除了剛嫁進夏家的時候,之後在夏家人面前幾乎都是這樣的臉孔,所以大傢伙也見怪不怪,誰都沒放在心上。
晚飯端上來,自然比早飯更加豐盛。因爲夏至帶了佛手瓜和芋頭回來,廚房裡還趕着添了兩道菜。佛手瓜就是清炒,味道非常清爽。芋頭卻是拿嫩雞燉的,燉的極爛,還帶了一點兒淡淡的酒香。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很愛吃。
“大~爺大~奶愛吃,我家也有,明天我讓人多送些來。”李夏特別有眼力勁兒地說道。
一頓飯大家也都吃的很放鬆很開心,不那麼開心的依舊只有田氏。夏至都看出她的眼神不對來了。
吃過飯,夏秀才依舊要陪着夏老爺子嘮嗑。田氏卻在旁邊乾咳了一聲,給夏秀才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