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沒人,夏至就帶了夏大姑到廂房裡說話。她先問夏大姑給長生操辦婚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有。夏大姑就笑着說沒有。
“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夏大姑就笑着跟夏至說,之前他們準備的時候遇到了點兒困難,不知道李夏怎麼知道了,也沒跟夏大姑說什麼就幫忙給解決了。“還是事情辦好了之後我和你大姑父才知道。”
夏大姑說想要謝謝李夏,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人家的意思有不要我們謝。再者說,人傢什麼稀罕的東西沒有。”夏大姑就問夏至的意思。
夏至就笑了笑:“大姑你跟他道聲謝就行了。”
夏大姑也笑:“那可怎麼好。沒辦法,我只記得他的好吧。以後的事情慢慢說。”
夏至也就點了點頭。然後夏大姑就問夏至是不是有什麼爲難的事。
夏至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是你~孃的事兒?”夏大姑察言觀色,夏至能有什麼煩心的事呢。就算是夏至有什麼難處,夏至那麼能幹,一般自己就能解決了,要不然還有李夏那些人。她的事,李夏都主動來幫忙,更別說是夏至的事了。這麼一想,算來算去也就是田氏了。
“大姑你猜對了。”夏至就說了田氏讓二丫去找月牙兒的事。
“她要只是隔三差五想要點兒錢那還好說,我就怕她胃口越來越大,以後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事來。”田氏和靠山屯兒田家就是個無底洞,一開始封住了口子還好說。如果一開始沒封住,夏家前些年發生的種種事情就是前車之鑑。
“說句或許不該我說的話,你~娘在家裡待的好好的,就不該來府城。”夏大姑就說。
“誰說不是呢。”可田氏一定要來,夏秀才也同意。“來都來了,咱們也只能另外想法子。”
“十六,你看大姑能做點兒啥?”夏大姑立刻就說。
夏至就笑了笑:“還真有件事,只有大姑出面最好。”
“不管啥事,十六你一句話,大姑不再有二話的。”夏大姑非常爽快地說道。夏大姑是個能擔事的女人,而且她很喜歡夏至,同時也瞭解夏至。夏至不會故意讓人爲難。
“大姑,一會我娘來的時候,你就這樣……”夏至附在夏大姑的耳邊低低的聲音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番。“你就這麼跟我娘說。”
夏大姑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來,她問夏至:“這樣……好嗎?”
“大姑,我算是把我娘給看透了。你放心去說吧,不會什麼事的。”就算是有什麼事,她也能扛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六,你放心,這個事兒我一定給你辦好了。”夏大姑就說。
“那我先謝大姑了。”夏至笑着說道。
“你這孩子,跟大姑還說什麼謝不謝的。”夏大姑大笑。
姑侄倆商量好了,夏至就真的帶夏大姑到廚房裡看了一回,還問夏大姑需不要添什麼菜。
夏大姑瞧着準備的飯菜中就有珍珠平常愛吃的豆腐皮包子,另外還有幾樣菜色卻是她和郭姑父、長生愛吃的。夏大姑心中熨帖,知道這是夏至在她家住的時候記住了。
夏至這樣貼心,回到上房的時候,夏大姑就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
“十六這孩子是招人疼。”夏老太太就說。所謂人心換人心。夏至這樣做人行~事,別人怎麼能不喜歡她,愛護她。
夏老爺子也點頭,同時就想到了夏秀才。他這大兒子小的時候也特別的懂事,很知道心疼人。夏老爺子就認爲夏至這個性子應該是隨了夏秀才。
“老大還沒到啊?”夏老爺子又問了一句。
這個時候,夏橋、小樹兒、小黑魚兒、還有臘月他們幾個都已經往東市上逛了一回回來了。
這羣孩子,真是活蹦亂跳,不知道疲累是何物。
這麼說着話,夏秀才和田氏就到了。二丫也跟了兩人一起來。
他們三個人一進屋,大家就都瞧出不對來。夏秀才和田氏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發僵,或者說,他們盡力想露出笑容來,然而卻並不怎麼成功。而二丫卻是一副木訥的樣子。
“這是……”夏老爺子疑惑地問。
“爹,我們早上有點兒事兒耽擱了。今天天頭還長,反正這過節主要是看燈……”夏秀才立刻就解釋道。
“哦……”夏老爺子猜測夏秀才是有什麼難以啓齒的事,他心裡頭犯嘀咕,卻不肯當着衆人的面再問夏秀才了。“來了就好。反正也沒啥事。”
夏老爺子主要是想讓夏秀才陪着他嘮嘮嗑。
田氏就到東屋外間坐了,夏大姑陪着她說話。田氏和夏大姑面上維持的都很好,從來都沒撕破過裡臉。
坐下來,田氏也就問了問長生定媳婦辦酒席的事。夏大姑如此這般都說了。“咱這一家人,到時候我就不送啥請帖了。你們到時候可得都到。別人不到都行,你們可是大舅大舅媽,說啥都得給我去撐撐場面。”
然後,夏大姑還跟田氏商量,問田氏願不願意幫她去接親。
這是十分看重田氏的意思。一般去接親的都是男方家裡極親近,而且還要極體面四角周全的媳婦。
田氏臉上帶了笑,就覺得自己的腰板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不過她還跟夏大姑拿喬:“我一個鄉下媳婦,一輩子都沒咋進過城,也不大懂你們府城裡的規矩。到時候我去了,親家再笑話我。笑話我是小事兒,因爲我笑話你們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哎呦,我的秀才娘子。啥鄉下府城的,不是我說,這不管到哪兒,都只有你笑話別人的,可沒別人笑話你的。”夏大姑這說着還透露出府城的一個風俗。這接親的人到最後是不能空手的,主家還有一份謝禮。
田氏又是歡喜又是得意,她又跟夏大姑問了,知道不過是去親家那裡走個過場,除了當天需要早些去,再也沒有別的特殊的要求了。而夏大姑還說了,到時候會打發車去接她。
田氏又推了一會,最後才矜矜持持地答應了。“她大姑啊,你看的起我,我肯定給你好好辦事。”
“看你這話說的。”夏大姑就笑,“你自來就是個出挑拔尖兒的人。也別說什麼鄉下人不鄉下人,府城裡這些千金小姐,那些念過書的,也比不得你。”
這話正對了田氏的胃口。她就跟夏大姑抱怨,說府城的千金小姐其實也並不怎麼貴重。
“做寡婦沒有做寡婦的樣子,我這幾天在外頭看見那些個姑娘打扮的花裡胡哨,就在外頭拋頭露面的,跟砍柴禾的丫頭沒啥兩樣。”
夏大姑就呵呵笑了兩聲,沒有搭理田氏的話茬。她又問起田氏在文山書院的起居來,然後自然而然地說到了學生頭上。然後還說府城大戶人家的女孩子也是時興讀書的。再然後,就說到夏秀才當年在文山書院唸書時候的事來了。
“當年我大哥那也是英俊的書生,都在街上都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地看……”夏大姑笑呵呵地說的很隨意。
田氏卻專注起來,她就讓夏大姑多說說夏秀才在書院的事。
夏大姑笑了笑,就很自然地把夏至囑咐她的那些話慢慢地說給田氏聽了。
“九姑……九姑娘、九姑太太,她當年也在文山書院?還認識大橋他爹?”田氏眼珠子轉了轉,一顆心就有些揪了起來。
夏大姑只是笑,彷彿並沒有聽到田氏的問話。“九姑太太當時是府城有名的美女,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還見過她一面,她竟先跟我說的話,知道我是大哥的妹子。……一點兒架子也沒有。真真是……”
夏大姑對九姑太太滿口都是讚譽之詞。
田氏聽的很不是滋味:“她怎麼認得你。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總不會她是去你那雜貨鋪子裡買東西認識了你,她又怎麼知道你是大橋爹的妹子?”她心裡不痛快,說話就有些難聽。
夏大姑也是瞭解田氏性子的人,當即也不在意。“這我可怎麼知道。……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可憐九姑太太那般的人物,年紀輕輕的守了寡。他們田家護短的人,咱們北鎮府有沒那些窮酸要女人守節的規矩,以後九姑太太只怕還要再往前走一步,也不知道哪個人有這麼大的造化了……”
田氏越發的不高興了。“她一個寡婦,再走一步還能找着啥樣的好人家。人家大概也就是看上她的銀錢。……就是看着她有錢,那肯定也得是死了老婆的,誰家沒成過親的能要她。給人做後孃,她的日子那也就看得見了。”
夏大姑看了田氏一眼,然後哎呦一聲,似乎是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多了。“這些話咱們都不該說。這李家和夏家一家佔着府城的半邊天。人家聽着咱們的話不中聽,回頭我們生意做不成,我大哥的書也教不成了。”
這還是輕的。田家發起狠來,他們不僅別想在府城立足,就是活命都會成問題。
夏大姑告誡田氏,這些話就在她們中間,說過就忘掉最好。
“你是個聰明人。多的我也不說了。”夏大姑對田氏笑了笑,然後就去找夏老太太了。
田氏一個人在那兒坐着,就想到了昨天晚上跟夏秀才爭吵的事。她越往深裡想,心裡就越不自在,到最後她突然醒悟,不知不覺地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來是這麼回事!她說怎麼夏秀才好好的突然就跟她翻了臉呢。
好你個夏秀才!田氏怒氣沖天,當下就起身要去找夏秀才大鬧。不過她站起來之後又重新重重地坐了回去。
她不能鬧。
如果鬧騰起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巴不得夏秀才就休了她,然後夏家好迎個有錢的媳婦進門來。
就算是夏秀才不肯休她,以前那是因爲沒有九姑太太這麼一個人,現在可不一樣了。夏老爺子只怕就能做主休她。
她又有什麼拿手不讓夏家休她?
田氏左思右想,發現除了夏秀才不肯,她竟沒有絲毫別的拿手。只要夏家把她從前做的那些事都舉出來,夏家休她只怕沒人會替她說話。月牙兒還在九姑太太手裡呢。大橋、小樹兒都被夏至拉攏了過去,也不會爲她說話的。
夏秀才現在還不肯休她嗎。
這可就不好說了。
田氏坐一會就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彷彿屁~股上長了釘子一般,就這麼患得患失的,當下煎熬的幾乎就要白了頭。
二丫從外面進來,看見田氏這樣就嚇了一跳。
“姑,你咋啦?”
田氏沒聽見,一面嘴裡唸唸有詞,一面還在那站了坐、坐了站的。
二丫就慌了,她覺得田氏這樣肯定是中了邪。“姑,姑啊,你說句話,你這是咋地啦?”二丫過來抓着田氏的胳膊搖晃,一面就喊了起來。
田氏被喊醒了,夏家衆人有被喊了過來。大家都問怎麼回事,然後就聽見二丫說中邪了啥的。
夏至幾乎黑了臉。
這姑侄兩個,真是太會作了。
“我沒事兒。”田氏醒過神來,忙就說道。她現在不能給夏家留下任何的把柄。中邪了,那夏家還不得趁機把她給趕出門啊。這麼想着,田氏就數落二丫,“我好好的,你咋咋呼呼的幹啥?”
二丫碰了一鼻子的灰,當即臊眉耷眼地不敢說話了。
夏老太太搖搖頭,夏老爺子看了一眼田氏,然後有看了一眼夏秀才。
夏秀才還是捨不得說田氏的。
“大過節的,不知道早點兒過來幫把手,過來就讓人不省心。好鬧騰啥中邪,是嫌咱家日子太好過了是吧!”說完,夏老爺子甩手就走了。
田氏抿抿嘴,沒敢吭聲。
大家都出去了,夏秀才就落在了最後頭。他扭頭看了看田氏,欲言又止。
田氏忙就走上前:“他爹,我啥事沒有。我就好好地坐着,是二丫。這丫頭,虧我疼她帶她來府城,上不得檯盤。”
田氏還揮手打了二丫一下。
二丫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心裡委屈,但不敢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