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出去(下)

出門一小時零四十分,陳子容買到了她生命中的第N輛自行車。顏色暗紅,帶有條紋,非常的吉利。不過爲了防患於未然,這個價格也是自行車裡面最便宜的那種。至於某個大男人……咱就別提了。

午覺過後,彷彿連太陽也精神了很多,金光燦燦,晃得人眼暈。

慕容北蕭騎着新玩意在樓底下發憤圖強,可這樣一來,不光是樓上樓下隔壁單元,就連對面陽臺上也冒出不少的圍觀八卦人士。更糟的是,此君騎上去不足三秒,就……

其實也算好了,換別人鐵定是直撲大地,就他的反應,只可憐了那輛嶄新的山地車,被小雞似地丟得“咣咣”作響。不過聲音發多了,自然就出來一串奚落地“哎呀,外地人就是外地人,連個自行車都不會騎……”諸如此類的話來。

一旁圍觀的陳子容聽得有點惱火,二話沒說將車子一攔,領着某男就往小區外奔去。

附近有處小公園,中午時分很少有人,裡面的草坪應着季節開始發黃發枯,可撲上去還很軟,尤其是……想到那同病相憐的車,陳子容苦口婆心地勸道:“欲速則不達,你不必急在一時。”就差說一聲‘老大,我求您了。’

慕容北蕭聽出話音,一挑眉頭,似笑非笑道:“放心。我欲速,也能達。”說話間,翻身上車,搖搖晃晃的十秒後,又……

陳子容無奈地坐到公園一側的長椅子上,託着腮幫子懶洋洋地看着某人一遍又一遍地示範着摔、摔、摔……還是想說:“車啊車,你果然比我還要衰!”

拂面而來的風很小,柔柔的,頭頂上的梧桐樹發出輕細的簌簌聲,點點金光從葉片的隙縫裡灑落下來。光影波動,世間寧靜得彷彿一個搖籃。陳子容就在這細碎的動靜中漸漸地,眼神渙散……慢慢的,眼皮子垂了下來……

正神遊太虛半夢半醒之際,一個歡快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突如其來地送到了她的大腦裡:“……陳子容!”

陳子容渾身一震,帶着點似醒非醒的迷糊向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耀眼明亮的陽光下,一個下巴微尖的男青年正從公園另一頭的石子路上向她飛快騎來。微風裡,他深褐的長髮向後撩動飛舞,曬得通紅的臉上亮晶晶一片汗水,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肆意昂揚的青春活力。

“……你看!”他叫着,大孩子般爽朗地笑着,琥珀色的眸子灼灼有力地凝視過來,裡面盛滿了一片跳躍的璀璨金光……

恍惚間,陳子容好像回到了過去。她緩緩直起腰身,向“他”露出了一個夢幻般的甜蜜笑容。

慕容北蕭看得一呆,車到近前,一剎,手在她眼前一晃,輕聲道:“陳子容……”

陳子容猛地驚醒過來,眼神裡的柔和,溫情,被青春動感的男人蠱惑的紅心閃閃在那一瞬間統統灰飛湮滅。她猛咳一聲,十分尷尬地從長椅上跳了起來,兩手使勁按自己的太陽穴,過了很久才擡頭問:“啊,北蕭,什麼事?”

慕容北蕭眯了眯眼,沉聲道:“我會騎車了。”

會騎車應該是好事吧,可陳子容發現,自從公園回來,那個男人的臉色就一直臭臭的。

“悶騷男!”上牀睡覺的時候,某人總結了一句。閉上眼睛兩分鐘又突然睜開眼來,懊惱地反省自己:“哎呀,我是不是忘了跟他說恭喜了。”

…………可是,是這樣的嗎?

第二天,天氣陰。慕容北蕭的臉色卻回覆如初,顯然還比之前更好了點。早上鍛鍊回來看到陳子容還熱情地打了聲招呼:“早!陳子容。”

“……早!”陳某人愣了兩秒纔回復,心裡止不住地就冒出了一股柔柔的情緒,一張微笑的臉簡直天使一樣。慕容北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又別過頭弄早飯去了。

當天晚上,沒話說,夜遊繼續。

比起走路,騎自行車自然是速度飛快。不過快了的同時,看到東西多了的同時,也讓所看到的事物變得流於膚淺。而且因爲騎車,慕容北蕭的一頭長髮簡直是……順風時還好,這個逆風時……實在有點慘不忍睹。

陳某人忍了又忍,最終在第三個路口轉彎處出聲了:“北蕭……要不要把頭髮紮起來?”說話間剎車,從自己的束帶裡快速取下一根遞過。慕容北蕭見此,停車走到她身邊,卻將後背對向了她:“我不會,你幫我扎一下。”

“……”什麼叫不會,不就抓頭髮嗎?

糾結半晌,陳某人還是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只見寬闊的馬路上,暈黃的燈光下,一個漂亮的女人給一個年輕的男人攬起了一頭長髮……此情此景,走過路過肯定都不會錯過。陳子容被看得渾身長刺,後背汗溼。好不容易紮好了,面前的男人卻還鐵釘似地定在當頭。

“北蕭,好了。”陳子容尷尬地提醒了一句。慕容北蕭回過頭來,眸子裡深深淺淺,一片莫測。

當晚去的路線從江州比較繁華的江南西路開始。與前幾個晚上比較偏僻的東城東側相比,此路更寬更整潔,店鋪更多更明亮。而且一應設施樣樣俱全,有金店、玉石店、休憩用的蛋糕店,還有一些健身房,餘下的就全是那種裝潢精緻,有着各種特色的服飾鞋褲的品牌名店。

從江南西路下段轉彎下一條街的街口,就是一個可供無數小情侶幽會隱匿的光線暗淡的小公園。再繼續向前,那條街上的路就更寬了,而燈光也極度的萎靡起來,大酒店,夜總會,KTV……霓虹燈的光彩炫目耀眼,金光閃閃的大門,衣着筆挺的侍者……

慕容北蕭的速度明顯慢下,時不時停下看上一段——各色的車,各色的男人,各色的挽着男人的蝴蝶似的美女……他的眼神從容而淡定,彷彿一切皆是舞臺上的一齣戲……

陪同他一起的陳子容對這些奢華有着本能地抗拒,可又忍不住好奇看着那些衣着暴露,濃妝豔抹的年輕女人。心裡禁不住猜想,她們是怎麼忍受着從一個男人的手裡到另一個男人的手裡,還……XXOO……

九點半的時候,兩人繞完了整整三條大街。

在第三條大街轉彎處的一家“小麪館”前,慕容北蕭突然停車詢問道:“陳子容,你吃過嗎?江州十大小吃排名第十的餛飩麪?”

陳子容搖搖頭,看看不起眼的門頭,又好奇地向裡張望了下。慕容北蕭看着她的神情不禁有點好笑:“下車,我們進去嚐嚐。然後……回家。”

回家……陳子容聽得心頭一暖,孩子氣地“嗯”了一聲,下車飛快地停好。

一連幾晚,基本都是這樣。有鑑於江州夜景的豐富以及回家前免費品嚐的各特色小吃,陳子容對夜晚出遊的抗拒心也日漸衰落並逐漸歡喜起來。

平平穩穩的日子一直到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發生了一些波動和改變。

那一天說起來也不算晚,也就八點。當兩人騎到一處住宅小區的旁邊時,陳子容突然肚子痛想上廁所。好在公廁就在不遠處,只是路燈壞了有點黑,所以某男理所當然地陪同了一下。

爲了安全,他們把自行車停在了小區最明亮的光線下——門衛崗亭三米不到的地點。結果——等WC回來,只有慕容北蕭的那輛還穩穩地停着,而陳子容的…………

一身標準裝的門衛大叔彆着腰站在那兒,一口外來腔唾沫橫飛地細數剛纔的一幕:“額在屋子裡看到監控上有人偷車,額就出來了,結果看到兩個黑影子鬼鬼祟祟……”

“額當時一聲大叫,誰偷車?”門衛大叔抽出了□□擺出一個POSS,“結果,吶兩小偷就騎了其中一輛逃了……後來額發現,你們倆的運氣還是不錯滴。額覺得,偷了一輛差的沒什麼,舊的不去新滴不來麼……”

“……”= =||| 陳某人頓時一臉便秘:大叔,您這也算安慰麼…………可她被偷的明明就是輛新車啊!!!!!!

一扭頭,腦子裡又咬牙切齒地怨念起來:可惡的小偷,我詛咒你偷來的車子都被人偷。

之後,鑑於某人心情的極端惡劣,慕容北蕭第一次失去目標地帶着她在附近路上轉悠。結果這一轉悠,居然就轉悠到了一處人氣鼎盛的廣場,還碰到了一些讓他們倆都感興趣的東西。

吸引陳子容眼球的,是廣場西邊的集體跳舞羣。裡面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還有時不時走過路過加進去的行人。小小的錄音機擺在最前頭,看着不大,播放的音樂卻足夠激烈歡快,一幫子人隨之而動,搖臀擺手,感覺說不出來的熱鬧。

而對於愛好武學的慕容北蕭來說,看到太極拳無疑是看到暗夜裡最亮的星星。只見舒緩低沉的音樂聲中,一幫着寬大太極服的中老年人齊齊屈膝揮動雙臂,起、承、轉、折……動作慢而有力,遲而不緩。雖然沒有內力地襯托,可太極拳的底蘊卻若有如無地展現出來,看得慕容北蕭那叫兩眼發亮,心情激憤。

開始,他還不敢上去學,怕被人說偷。可看到一些走過路過隨便參與的人上去都沒人阻攔,才知道什麼人都可以學。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二話沒說,眼尖地學着最最前頭那個打得最好的老師傅,把那一招一式統統銘記於心。

兩幫人的音樂並不混淆,因爲他們之間,也就是廣場中間隔着三個長條形,凸出地面一拓高的小型噴水池,說是噴水池其實早就不用了,上面用黑色的鐵柵封上。如果廣場周圍的長椅已經坐滿了人,那麼這裡會是最佳的休息地。

當然,除了跳舞和太極拳,廣場上還有些散步的,溜冰的,以及穿過廣場走過馬路的行人。所以噴水池也是陳子容和慕容北蕭的約定地。誰先結束,誰就到這裡等。

十一月的第一天,當慕容北蕭如往常一樣打好拳來到噴水池邊時,卻發現,跳舞的隊伍已經散了,可那個女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