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決定

關瑾瑜貼着牆角溜回了房間,留下一個雲裡霧裡的薛離衣。

什麼叫不要隨便這麼笑?她怎麼笑了?

姐姐不喜歡自己笑麼?還是說她笑起來很難看?

薛離衣滿懷惆悵的去了盥洗間,對着鏡子自然而然的揚起嘴角,然後又把嘴角扯下來,拉上去,扯下來,扯下來,拉上去,怎麼看都覺得笑比不笑好看。

況且,她看見關瑾瑜就打心眼裡開心,說不上的愉悅和滿足,讓她怎麼冷着一張臉?

這位遠道而來的古人就這樣徹底的誤會了關瑾瑜的話,陷入了有生以來第一個進退兩難的問題,笑,or不笑?that\\\\\\\!

她師父溫洋有一句至理名言:想不通的事可以不想,但煉不成的藥不能不煉。

這句話從語法意義上來說,強調的是後一句,第一句只是充當了一個墊腳石的作用,顯然我們這位古人爲了安慰自己,決定毫不客氣的斷章取義。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回書房睡覺纔是正理。

事實證明想不通的事可以真的不想,只是代表這件事情在你心中並非那麼重要。

記不得是第幾次輾轉反側,黑暗中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千迴百轉,薛離衣的被褥被擰成了一團十八彎的麻花,一如她此時的思緒。

——你是打算在霖市長住,還是短暫的待幾個月,就出發去找你師叔回青城山。

——你要是打算在霖市長住,可以一直住我這裡。

這個暫時被她擱置,潛意識拋到腦後不想提及的問題又被關瑾瑜挖了出來。

回去?她定然是要回去的,溫洋老頭他們年歲都大了,雖然身體強健不需要自己照顧,但這裡的電視裡說老人都希望年輕人陪在自己身邊,溫洋老頭他們是不是也這樣想?

但就算回去,也得有個期限,從她下山到現在,也不過半個月,別說她現在找不到自己住的青城山在哪,就算找到回去了,也會被那羣老頭“趕”出來吧。

還有靈脩小師叔……到底是回山了還是去了別的地方?

薛離衣抓了抓滾得亂糟糟的長髮,內心一瞬間幾乎是暴躁的。

她一把掀開被子,從牀上一躍而起,腳尖勾着支撐物,倒掛在了牆面上,兩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低聲煩悶的“啊”了一句,思緒開始忽忽悠悠的偏離了十萬八千里。

——薛小衣,你打算在這裡呆多久?

——不用這麼急着決定,你可以好好考慮,我手頭的項目大概還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在這之前告訴我你的決定。

那她呢?是希望自己走,還是不希望自己走?

聽關瑾瑜剛剛的語氣……唔……判斷不出來。

薛離衣赤着的腳在牆上點了點,身子慢慢往下滑,腦袋碰到了木質地板,乾脆雙手環胸倒立着。她從前若是一副藥配不出來,便在藥廬裡倒立着,直到琢磨出對策爲止。

薛離衣心裡已經默默的進行了轉換:離開霖市=離開關瑾瑜。所以她考慮的方向已經變成了想不想離開關瑾瑜和關瑾瑜希不希望自己離開。

薛離衣雙腳足尖一左一右的在牆上無意識的輕點。

——晚上記得回來做飯,我的胃就靠你了。

對了!

薛離衣心頭一喜。

她現在是自己的病人,養胃是項大工程,並非三天兩日能夠養好的,再加上她的宮寒,自己作爲一個有醫德的大夫,是不是應該陪着她直到身體好轉?

薛離衣從牆上翻身而下,立在黑暗裡,雙眸燦燦。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自己不該立刻回青城山,而這裡又有病人?

結論是:合該在霖市長住。

薛離衣擡手按上左邊心口的位置,這麼一想果然好受多了。

顯然這位古人現在還並不能理解在這之前心臟突如其來的沮喪和煩悶從何而來,有些事情,在發現之前,往往是從依賴和不捨開始的。

關瑾瑜正在聚精會神準備過兩天例會上的策劃,房門就被敲響了。

“進。”

她擡頭望着薛離衣,目光溫和:“什麼事?”

“我決定好了,我想在霖市長住。”

關瑾瑜下意識鬆了一口氣,轉眼就覺得這口氣鬆得莫名其妙,她順便看了看電腦下方顯示的時間,有些驚訝:“才一個小時,你就考慮好了麼?”

“考慮好了,你需要人照顧。”

關瑾瑜:“哈?”

薛離衣解釋說:“昨天夜裡,我還給你做了鍼灸的。”

“如果是因爲我的原因,你大可不必,我這是老毛病不會死人的,回去的事要按照你自己的意願,我百分百尊重,”關瑾瑜摘下鼻樑上的無框眼鏡,按了按有些痠疼的眉間,抱歉的說:“如果不是工作太忙,我甚至可以陪你回四川的青城山看看那裡是不是你家。”

“我……”

薛離衣被這句輕飄飄的“你自己的意願”披頭蓋面的糊了一臉,剛剛鼓起的那點勇氣和漏洞百出的理由頓時間灰飛煙滅得渣都不剩。

於是她皺着眉頭,神色認真的說:“好,我再想想。”

關瑾瑜眼睜睜看她對自己點點頭,出門,再將房門帶上。

“……”

我不過就是隨便客套一下啊喂,你不知道客套是什麼意思的麼喂,你決定得怎麼那麼隨便?!被人隨便客套一下就動搖了!

直到關瑾瑜躺在牀上,纔想明白這回事,覺得自己剛剛的話說的也沒有錯,自己本就對她熱心過頭了,這次甚至打算給她在城市裡爲她鋪一條路,若是隨隨便便決定留下來,她將來隨隨便便反悔又當如何?

橘黃色的光線傾瀉在臥房,關瑾瑜側了身子,枕着胳膊,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竟難得的沒有絲毫睡意,隔着兩道房門的距離,關瑾瑜從牀頭櫃上把手機摸過來,發了條消息過去:睡了沒有?

——沒有回覆。

“你瞎操什麼心呢?”女人翻過身平躺着,望着頭頂的天花板,低聲問自己。

過了一會兒,她支起半邊身子,擡手關了牀頭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