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懸着一輪孤月。
吃完晚飯的兩人一坐一躺在小樓二樓的沙發上。
安好仰着臉,頭枕在裴笙的大腿上,聽着裴笙慢慢講述那一段娓娓道來塵封在久遠時光裡的故事。
“阿好,我還有一個哥哥,叫裴顧,是大伯的兒子,不過他和大伯已經離家十多年了。”裴笙伸手輕輕順着安好的頭髮,目光落在了虛空深處,“爺爺當年跟大伯斷絕了父子關係,大伯也曾指天發誓,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再踏入裴家老宅一步。所以,我們這次要見的長輩,只有爺爺一個人。”
安好扭了扭身子,從仰趟變成了側躺,目光落在裴笙的下巴上,“爲什麼要斷絕父子關係?”
“因爲伯母。”
“伯母是華洲和西洲交界一個小國酋長的女兒,在大伯之前,她已經經歷了三任丈夫,大伯和她的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就一見鍾情了。但爺爺不同意,後面的事情也證明了,爺爺的判斷是正確的。”
“大伯母她,很討家裡人的喜歡,不過是除了爺爺之外。但她嫁到裴家來,真正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爲愛情,那個小國的酋長只是想利用自己的女兒,來達到自己竊取裴家財富的目的罷了。我父母去世,也是因爲大伯母傳達出去的信息。所以事情查清楚後,大伯母受不了自殺了!爺爺本就因爲大伯母的原因不喜歡堂哥,大伯因爲對家人的愧疚和對大伯母的愛,也在痛苦中帶着堂哥離了裴家。至今,我們都刻意地不去注意雙方的消息!”
安好往裴笙懷裡縮了縮,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那你恨他們嗎?”
“曾經是恨的,但現在,時間太久了,真正的兇手也早被我親手殺了,恨不起來了!”
“阿笙,你哥哥是叫裴顧吧,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安好坐起身,頭靠上裴笙的肩膀,蹭了蹭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感覺在哪裡聽過。”
【桃源鎮上,那個裁縫店,小安和,你這記性要好好提升一下了!】
安好神色一斂猛地直起身。
裴笙側眸看過來,他被安好的反應驚了下,“怎麼了?”
“我想起來了!”安好從沙發上站起來,腳步一轉和裴笙面對面,彎腰細細打量着自家男朋友的眉眼,“我想起來一個叫裴顧的人,在桃源鎮,開了一家裁縫鋪。不過,那個人太瘦了,也看不出相貌上跟你有那些相似的地方。”
“裁縫鋪?”裴笙伸手勾住安好的腰,把人往懷裡帶,“那應該就是了,我那位堂哥跟別人不同,從小就喜歡拿針線繡東西,爺爺說他像個女孩家。”
安好伸手摸了摸裴笙疏淡的眉眼,“你們就,真的一輩子都不見面了嗎?”本該是最親的親人,現在卻是天涯陌路人,血緣關係,哪是那麼容易就斬斷的呢。
“這個還要看爺爺。其實我覺得他老人家態度已經鬆動了,這幾年每次過年,他都會看着空着的椅子悄悄嘆氣,但爺爺和大伯她們兩個人性子都很倔,輕易不低頭,現在也就維持這樣了。”
“對了,阿笙,我也見過你大伯。”
“嗯,他現在怎麼樣?”
安好搖搖頭,“不好。你大伯他好像是有間歇性頭痛症,頭痛起來會去撞牆的那種。你大伯和堂哥他們父子倆,過得不太好。”
裴笙輕輕嗯了一聲,“等回老宅見了爺爺,我探探他的口風。”
臨近十一。
安好安排好莊園的事情,又給放了十一假期的幾個小丫頭報了個旅遊團,由陸玖領着遊玩幾天,就跟着裴笙坐上了去見長輩的飛機。
飛機在雲層中平穩飛行,安好透過窗戶看着外面漂浮的白雲,手指攥緊了一角。
伸手無聲無息間靠過來一片溫熱,一雙大手繞到安好身前,握住了她的手,“阿好這是緊張了?”
安好張嘴就想反駁,回頭對上裴笙含笑的眉眼,最後還是悶悶點了點頭。
“有點。”
“我估計爺爺他現在也在緊張着呢,我好不容易給他帶了一個寶貝孫媳婦回去,估計他老人家要歡天喜地就差張燈結綵了!”
事實證明,裴笙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想象能力。
飛機在一處四人機場草坪平穩落。
直接到了裴家老宅的後院。
安好被裴笙牽着手走下飛機。
她今天穿了一件天水青的旗袍,上面繡了幾朵蘭花,是裴笙給她選的。
頭髮是自己挽的,鬆鬆地插了一支青碧色的簪子。
見長輩,打扮不能太隨意但又不能太刻意,安好來的時候在鏡子前面照了不下十遍,總算敲定了今天的着裝。
走下飛機的扶梯,安好第一時間看向了不遠處站着的一位老人家,還有他身後不小的陣仗。
那雙朝她看過來的眼睛太欣喜太命亮,本以爲這位老人家會在屋裡等着自己的安好下意識地頓了頓腳。
“爺爺怎麼出來迎接了?”安好壓低了聲音。
“表達對你的歡迎和重視。”裴笙用同樣的音調回道。
裴老爺子看着對面不遠緩緩走過來的自家孫子和一個姑娘,目光掃到裴笙對他身側的那個女孩無意識地呵護,笑眯了眼。
等人到了面前,笑容更是擴大了一倍,“丫頭,你叫安好是吧,我是你爺爺。”
安好被這麼一句直白的話搞得有些發懵,愣了一秒鐘纔回過神來,鬆開裴笙的手行了一個晚輩禮,“爺爺,您好,我是安好。”
“好好好!”裴老爺子被聽着傳到耳裡的一聲爺爺,激動地連拍了幾下裴笙的肩膀,給了自家孫子一個讚許的眼神後,“孫媳婦,我叫你安安行不?”
安好笑着點點頭,“爺爺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
“安安啊,走,咱們先回去,這坐了一路飛機也累了吧,先去阿笙那小子的房間休息一下,中午一起吃頓飯。”
安好伸手挽上裴老爺子的胳膊,“爺爺我不累。”
被孫媳婦扶着,裴老爺子頓時有點飄,“安安啊,你下午的時候給爺爺講講那個《華洲上下五千年》,我現在天天準時聽,每天都聽得不過癮。”
安好笑着點點頭,“既然爺爺想聽,那我就獻醜了。”
“不獻醜不獻醜,爺爺可是安安的頭號粉絲哦!”
裴笙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女朋友跟裴老爺子悠悠走遠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被拍了好幾下的肩膀。
李直拖着行李趕過來走到裴笙身後,視線跟着看過去,“少爺,你失寵了!”
裴笙:“······你還是別說話了!”
扎心。
安好說不累,但精神還是有些疲憊的,這個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裴老爺子二話不說把人送到了裴笙的房間裡,又把跟上來的自家孫子叫過來囑咐了一番,自己樂顛顛地跑去廚房看中午菜色的準備情況去了。
安好回頭看了眼身後關上的房門,開始欣賞身處的房間。
這就是阿笙從小到大居住的房間了啊。
黃花梨木大牀,同黃花梨木的衣櫃,高大的書架,一旁茶几上的紫砂壺茶具。屋裡的陳設每一樣都散發着古典氣息,和裴笙的氣質完美貼合。
這裡有很多生活的痕跡,安好目光掃過的時候,幾乎能想象出來,房間的主人在這裡面都是怎麼活動的。
手指劃過雕花木椅的扶手,身後的房門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安好回頭,就看見房間的正牌主人走了進來。
“怎麼不休息?”
安好收回目光,伸手指了指書桌上攤開的一本書,“想好好參觀一下阿笙你的閨房。”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聲。
“以後阿好你有無數機會參觀,現在······”裴笙說着走到安好面前,拉住安好的胳膊,把人帶到牀邊,抱住人往牀上一倒,“先休息一會,乖。”說着湊近了安好的臉,對準脣瓣親了一口。
安好條件反射地捂住嘴巴,眨了眨眼,“本來我還覺得身體很疲憊的,但好像精神很亢奮的樣子,睡不着怎麼辦?還有,你現在不能親我,待會去吃飯,讓爺爺看到了我多不好意思。”
裴笙挑了挑眉毛,“見了人了,還緊張嗎?”
安好搖搖頭,“見到人了就不緊張了,爺爺是個很可親的老人家,我很喜歡跟他相處的。”
裴笙:······莫名感覺有點酸。
“好了,睡吧,待會叫你下去吃飯。”
安好點點頭,“嗯。”閉上眼睛。
裴笙伸手輕輕撥開安好捂着嘴脣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兒的睡顏,眉眼柔和,藏起了身處的那一抹火熱。
“我的阿好啊!”
安好是被餓醒的。
午飯好的時候裴笙過來叫安好,看見牀上那雙恬靜的睡顏,想了想又走回去跟廚房說了聲等會再上菜,回屋在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坐在牀邊看邊等着人醒過來。
安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着頭頂陌生的天花板,愣了足足半分鐘纔回過神來,“阿笙,我餓了。”
裴笙把手放到牀頭櫃上,回頭,“都快一點了,不餓你餓誰?”
安好猛地坐起身,拿開被子就往牀邊上爬,“你怎麼不叫我啊,還讓爺爺等着我,我多不好意思啊。”
裴笙彎腰拿了一雙棉布拖鞋給安好穿上,“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你。”
安好偏頭剜了他一眼,“洗漱間在哪,我去洗個臉。”
裴笙伸手指了指,“你先去,我下去吩咐廚房上菜。”
安好嗯了一聲,腳步匆匆地趕去洗漱,裴笙下了樓。
裴老爺子正在客廳坐着聽喝茶評書,聽見樓梯方向下樓的聲音刷得回頭看過來,沒看見安好面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失望,“安安還沒醒?”
裴笙瞥了他一眼,“醒了,在洗臉呢。”
裴老爺子把茶杯一撂,揮揮手,“那趕緊的,讓廚房趕緊把飯菜擺出來,這都快一點了,安安估計餓了。”
裴笙轉頭去了廚房。
裴老爺子站起身,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又回頭看向老管家,“伯文,我頭髮亂不亂,衣服上有沒有坐出褶子,鬍子呢,喝茶沒喝亂了吧?”
管家一臉無奈:“······老爺,您放心,形象滿分。”
裴老爺子這才滿意了,“嘿嘿,那就好。”
安好洗了把臉急匆匆下樓,裴笙等在客廳,把人帶去了旁邊的餐廳。
裴老爺子坐在飯桌前看着孫子孫媳婦攜手走來,朝安好招招手,“安安,來,坐爺爺旁邊。”
安好鬆開和裴笙握在一起的手,剛走到裴老爺子右手邊坐下,就見本應該坐到自己對面的裴笙也緊隨着自己走過來,在她身側拉開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
裴老爺子裝模作樣地吹了吹鬍子,眼裡卻是蘊滿了笑意,伸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安好碗裡,“聽阿笙說安安你喜歡吃甜辣口的,嚐嚐這道菜,保準合你胃口。”
安好點點頭把碗裡的菜夾起來吃下肚,看向裴老爺子,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又留意着裴老爺子的眼神,夾了一塊紅燒肉過去,“爺爺您費心了!”
裴老爺子擺擺手說着不費心,看着碗裡的紅燒肉朝裴笙投過去一道得意的眼神。
讓你小子給我戒葷腥,老頭子我還不是吃到肉了,還是乖乖孫媳婦夾給我的。
裴笙給了他一個白眼,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幼稚。
“阿好,爺爺最近有點高血壓,肉不能多吃。”
安好準備再夾過去的一塊紅燒肉在半空中轉了個彎,落到了裴笙碗裡,又轉頭看向裴老爺子,“爺爺,那您多吃點青菜。”
裴老爺子:······得意過頭了,心塞!
一頓午飯吃得溫馨又和樂,面對幽默風趣跟個老小孩似的的裴老爺子,安好心裡的最後那一絲緊張也消失殆盡了。
飯後安好又陪着裴老爺子在院子裡圍着花園散了會步,等裴老爺子去了臥房午休,安好因爲上午睡過了,反倒是沒了睡意,拉着裴笙開始參觀裴家老宅。
不過這也正如了裴笙的意。
兩個人牽着手從大門開始逛起來。
裴笙邊走邊給安好介紹,“老宅一共五進,佔地兩萬多平方米,到我這一代,已經傳了十六代了。”
安好一邊聽一邊打量着這座經歷了漫長歲月風雨依舊屹立不倒的宅院,兩萬多平方米麪積,再加上進深遊廊,幾處精巧的花園,小湖涼亭,這麼慢慢走下來,等裴老爺子午休醒過來,兩個人這還沒逛到一半。
裴老爺子起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安好,“伯文,安安跟阿笙呢?”
管家伯文把泡好的茶放到茶几上,“少爺和未來少夫人在逛宅子呢。”
“哦!”裴老爺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伯文啊,你說要不要給他們兩個先訂婚?我覺得安安那孩子可真是太討人喜歡了,肯定有不少追求者,我有點不放心阿笙那小子啊。”
伯文站在沙發後面抽了抽嘴角,“老爺,您應該對少爺有信心。”
“哎,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有沒有問問安好的打算,要不,待會等安安過來,我來探探口風,趁這一次回來,把婚給訂了,等到年底就結婚,嘿嘿,說不定明年老頭子我就有乖孫子玩了。”
伯文再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您老開心就好。”
於是等着安和參觀完裴家老宅回來,就對上了裴老爺子那張笑得格外燦爛的臉。
“爺爺看起來很高興,是有什麼開始的事嗎?”
安好被裴笙拉着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來,伸手倒了杯茶遞過去,順嘴問道。
裴老爺子笑眯眯地接過孫媳婦遞過來的茶,“安安啊,你想跟阿笙什麼時候訂婚啊?”
安好端茶杯的動作一頓。
隨即慢慢紅了臉。
“爺爺,我跟阿笙······”
裴笙伸手握住安好的手,“爺爺,我們不急。”
裴老爺子忍不住偷偷瞪了裴笙一眼。
又看向安好,“安安啊,你看阿笙他這也老大不小的了,這麼多年也就我們祖孫倆孤孤單單的相依爲命,爺爺做夢都想讓他給我領個孫媳婦回來,等到今天總算是得償所願了,所以我就想着,趁你們回來這段時間,是不是能先訂了婚?”
安好擡頭對上裴老爺子殷切又期待的目光,偏頭又看了眼裴笙,捕捉到到了他眼底隱藏的期待與希冀,頭腦一熱,點了點頭,“可以的爺爺。”
裴老爺子聽得一呆,隨即啪得一下子拍了下自己的膝蓋,“好好好,那爺爺這就籌備着,這訂婚典禮可不能馬虎了!安安啊,我聽阿笙說你家那邊的父母都去世了,那這還有什麼親戚要邀請的嗎?”
安好搖搖頭,“爺爺,我爸媽都是孤兒,家裡沒什麼親戚了。至於要邀請的,我想邀請我師傅,還有兩個哥哥。”
“安安,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裴老爺子看着安好欣慰又心疼,出聲安慰道。
“我知道爺爺,爸爸媽媽不在了,我也要好好的生活,不能讓他們失望。”
“安安你這麼想就對了。”
裴笙無聲握緊了安好的手,眼睛閃亮亮的。
“放心,有我。”
裴老爺子風風火火地去安排訂婚的事情了,裴笙帶着安好坐上車,車子開出老宅的大門。
車窗外風景飛逝而過,安好看着逐漸開始繁華起來的街景,收回目光回頭看向裴笙,“咱們這是要去哪?”
“帶你散散心,瞬間帶你見兩個人。”
車子在一處鬧中取靜的園子門口停下。
門內走出來一個穿着藍色長袍的中年人,看到停在門口的車身上那朵金色的山茶花標誌,頓時微弓着身子迎上來,“沒想到是裴爺大駕光臨,咱們這琢玉苑今個可算是蓬蓽生輝了。”
裴笙降下了一半的車玻璃,“廷彥和慎行來了麼?”
“兩位少爺也是剛到,”中年人說着親自開了園子的大門,“裴爺您裡面請,兩位少爺還是在原來的院子。”
裴笙點點頭,升起車玻璃。
安好這會也正往外看着,目光落在那位中年人身上,沒忽略對方看見自己時,眼底的不敢置信。
“阿笙,”安好拄着下巴一邊看車窗外的園景,順嘴問道,“你剛剛說的廷彥和慎行,就是要帶我見的人嗎?”
裴笙點點頭,“他們兩個是我一起玩到大的好友,現在雖然各有各的事要忙,但有空還會來這裡小聚一番。廷彥性子比較喜歡玩鬧,慎行有點沉悶,你過去,就是他們的嫂子。”
安好這下徹底收回了目光,“這麼說,你比他們兩個都大?”
“不是,”裴笙緩緩搖了搖頭,“我們小時候訂的規矩,誰最厲害,誰就是老大,我年紀使我們三個裡面最小的,慎行比我大一歲,廷彥比我大三歲。”
“咳咳!”安好差點被一口口水嗆住了嗓子,“沒想到阿笙你也有這麼中二的時候。”
說話間,車子停在了一處有噴泉池的小廣場處。
李直把車子停下,裴笙下車,又繞到另一邊開了車門把安好牽下來,“走吧。”
安好聽見腳步聲回頭,就見剛剛那位在門口迎接的中年人又走了過來,彎腰伸手,“裴爺,這位小姐,這邊請。”
安好注意到他雖然眼裡還帶着震驚,但都隱藏下去了。
安好挽着裴笙的手跟着對方走。
穿過一條纏滿碧藤的長廊,一座雕花木門半掩,輕輕一推,吱呀一聲緩緩開啓。
裴笙帶着安好擡腳跨過低低的門檻進了門,往院子裡走的時候安好聽到伸手的關門聲,回頭看了一眼。
對上正關着門準備離開的中年人的目光,朝他點了點頭。
“他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因爲你是我這十多年來第一個帶進琢玉苑的女伴。”
安好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要不要說一聲榮幸?”
裴笙搖搖頭,“不,應該是我的榮幸纔對!”
穿過佈置精巧的院子,廊下穿着一身仿古服裝撫琴的少女站起身朝兩人微微鞠躬,還沒等跨進門檻,裡面就傳出了一道清亮略有些跳脫的聲音,“是不是老大來啦?”
隨後纔是一道低沉的聲音應道:“這個點,也該來了。”
安好和裴笙並肩踏進仿古佈置的屋子,剛剛往裡面掃了一眼。
“啪!”杯子落地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循着聲音,安好看到了一張微張着嘴巴呆滯的娃娃臉。
臉的主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閒裝,頭上還反扣着一頂鴨舌帽,此刻看過來的眼神跟見了鬼似的,“老,老大,你這是······”說着手有些抖地指向安好,“這位,是誰啊?”
視線微移,旁邊的沙發上是一個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手裡握着一個紅酒杯,雖然反應不像旁邊沙發上的人那麼大,但紅酒杯裡盪漾着的紅酒也昭示了他此刻的不平靜。
安好一眼掃過,不用裴笙介紹,也能準確地把兩人對號入座了。
除了他們倆,在客廳更往裡的小廳裡,兩個女人中間放着一輛小汽車,上面坐了一個穿着揹帶褲的小男孩,此刻六隻眼睛也齊帥刷朝自己看了過來。
兩位女士目光中難掩驚訝,安好朝她們點了點頭,算是先行打了個招呼。
對方趕緊回了過來。
裴笙帶着安好坐到剩下的最後一條沙發上,看了宋廷彥和何慎行一眼,“過來,見過你們嫂子。”
客廳裡一陣久久的沉默後,宋廷彥和何慎行一前一後站起來,往安好面前挪了兩步,一臉高山仰止,看着安好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奇蹟。
宋廷彥先一步伸出手,“嫂,嫂子,你好,我是宋廷彥,在這裡排行老三,您叫我廷彥或者老三就行。”
安好伸手和他握了握,笑着回道:“廷彥你好,我叫安好,是阿笙的女朋友。”
何慎行也伸出手,和宋廷彥相比,安好感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了多了一分探究,“嫂子,我叫何慎行,排行老二。”
安好也跟他握了下,“你好。”
這邊,本來在小廳裡的兩個女人也牽着小男孩走出來了。
宋廷彥朝自家妻子和兒子招招手,“過來,帶你們見見咱們嫂子。”
何慎行也牽過自家未婚妻的手,“華箏,這是大哥,嫂子。”
傅華箏是知道自己未婚夫有一個很鐵的大哥,每次跟自己提起時都有種打心底的敬佩,她不免好奇。
這會終於見到人了,她才意識到,這個世上真的有書上描寫的絕世人物。
真是一切讚美的詞彙都堆砌在這位身上都不爲過。
晃了下神,才主動喊道:“大哥。”視線移到安好身上,又叫了聲,“大嫂,我叫傅華箏。”
安好也朝面前這位長相明豔不可方物的姑娘笑着回了聲好。
另一邊,宋廷彥一手拉起妻子的手,一手抱着兒子,看向安好,“嫂子,這是我妻子穆冰,我兒子宋小九。”
安好看向宋廷彥的妻子。
這位跟剛剛那位美女是截然不同的風格,大概是做母親的緣故,端的是溫柔似水,說話也是柔柔的,先想裴笙問了聲好,又叫了安好一聲嫂子。
被抱着的宋小九也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安好阿姨。
安好沒忍住手癢捏了捏小傢伙肉嘟嘟的小臉,“你好啊,小九。”
這孩子也是個不怕生的,張手就要安好抱抱,等安好把他抱住了,“小九喜歡安安阿姨。”
安好笑着捏了下他的小鼻子,“嘴真甜。”這才把小傢伙放下。
氣氛融洽地聊了一會天,宋小九就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院子裡開車。
穆冰把人領走,傅華箏啓了一瓶新的紅酒拿了一隻杯子要給安好倒上,安好猶豫地看了裴笙一眼。
她喝過花釀酒果釀酒,白酒啤酒也喝過點,還真沒喝過紅酒。
裴笙一眼就看明白了安好眼裡的意思,點點頭,“可以少喝點。”
安好把酒杯拿起來,等傅華箏把杯子倒好紅酒道了聲謝,輕輕抿了一口。
傅華箏拋棄自家未婚夫湊到了安好旁邊,“嫂子,初次見面,我敬你一杯,您隨意。”
兩隻酒杯輕輕碰了一下,安好量力而行地喝了一口,臉上頓時出現了一抹紅暈。
傅華箏繼續給自己杯子裡倒好酒,轉過頭來就看到了安好臉色的變化,“嫂子,我還是第一次見一口酒就上臉的,不行,不能再讓你喝了,要不然大哥要兇我。”
相處了一會,安好也看出來,傅華箏這個女孩子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說話直接直爽,倒是挺對她胃口,因爲自己也不怎麼會繞圈子說話。
就這樣沒一會,兩個人已經相互關注了微信,交換了手機號碼,約了明天一起逛街。
院子裡。
穆冰看着宋小九車子玩得正盡興着,看了看客廳方向沒有人準備出來的意思,拿出手機剝了個電話,響了好一會那邊才接聽,話筒裡傳來自家小姑子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啊二嫂,你忘了我昨天晚上熬通宵剛完成導師佈置的任務,今天準備睡一整天的,我頭痛。”
穆冰稍稍壓低了嗓音走得遠了些,纔開口:“穠華,我今天跟你二哥一起來琢玉苑,剛剛裴二少來了。”
那邊咚地一聲響,隨後又是一聲呼痛聲,“二嫂,你怎麼不早跟我說,要是知道裴哥哥也去琢玉苑,我死活也要來者二哥跟過去。不行,二嫂,我現在就過去。”
眼看那邊火急火燎地就要掛斷電話趕過來,穆冰一急,脫口而出,“穠華,裴二爺是帶着她女朋友一起來的。”
“二嫂,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穆冰心裡一跳,“我說,裴二爺有女朋友了。”
“我不信,我要親眼去看看。”
穆冰的語氣瞬間變得嚴肅起來,“穠華,你現在還想不明白我給你打這個電話的意思嗎,我這是給你打個預防針。明天我準備邀裴二爺的那位女朋友一起逛街,你也來,知道該怎麼辦吧。”
話筒裡久久的沉默後,終於傳來了聲音,“我知道二嫂。”
穆冰掛斷電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宋家不比裴家,不僅家業遠遠追不上,就連自己丈夫的產業也遠遠不及裴二爺,宋家光少爺就有三個,公公婆婆最看中的是老大,最喜歡的是老三和穠華這對龍鳳胎,她家廷彥夾在中間,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一個。
自從進門後知道小姑子宋穠華喜歡那位裴二爺後,她就費盡心思的跟小姑子打好關係。
穆冰相信,什麼都沒有枕頭風管用。
等宋穠華成了裴二爺的夫人,她這個待自家小姑子最好的二嫂,還搶不過老大家的不成。
穆冰正站在原地浮想聯翩,客廳裡的衆人這會齊齊走了出來。
宋廷彥一手抱住自家兒子,一手拉過來她的手,“走。”
穆冰猛地回過神來,“去哪?”
“聽說石場那邊又來了一批新貨,反正也沒啥事幹,過去玩玩,看看能不能給冰冰你賭出來一副翡翠鐲子。”
穆冰笑嗔了他一眼,“就你能耐。”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原本在廊下撫琴的少女這會變成了領路的,帶着衆人在園子裡七拐八繞十分鐘後,停在了一座大鐵門前,伸手在門上的銅環上按照一定的規律輕輕敲了幾下。
很久門後就傳來了一道快速接近的腳步聲,隨後大鐵門從裡面被打開,門內的人迎出來,看着站在門外的裴笙和宋廷彥他們,頓時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副大大的笑容,“三位裡面請。”說着又擡頭看了一眼裴笙的方向,目光挽着裴笙胳膊的安好面上掃過,“好久不見裴爺了。”
裴笙點點頭,“聽廷彥說石頭你這裡來了批新貨,過來看看。”
“還是宋二少消息靈通,我來給各位帶路。”
進了大門,安好就看到了一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石場。
人進到裡面,不一會就看不見人影了。
他們沒有跟石場裡的那些人一樣四處逛蕩,而是被前面那個叫石頭的帶到了一處佔地遼闊的大棚下面。
石頭伸手指了指前面佔了大棚二分之一面積的石塊堆,“這是昨天晚上剛進的新貨,石頭我保證,您這一行,絕對是第一批客戶。”
宋廷彥聽到這擺了擺手,“行了,石頭你找幾個夥計來,另外把工具準備好,爺準備大顯身手了。”他說着把懷裡的宋小九遞給穆冰,“冰冰看好小九,看你老公給你點石成玉。”
安好站在一塊有她齊腰高的石頭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面,又伸手敲了敲。
石頭悶響,自己的手指頭也敲紅了。
裴笙看着安好的舉動抽了抽嘴角,掩住嘴角溢出來的笑意,伸手把那只有些發紅的手指頭握在手心裡揉了揉,“傻不傻?”
安好朝他撅了噘嘴,“以前只在書裡和電視見看過,我這還是第一次見賭石,就不能好奇一下。”說着抽回手,目光又落到了那塊被她敲過的石頭上,“阿笙,你覺得這塊石頭裡面有玉嗎?”
旁邊的幾人看着這兩位的互動,宋廷彥與何慎行對視一眼。
看着寵溺的小眼神,看來他們這位本來以爲一輩子都找不到對象的老人,這回事真的栽了。
還栽地徹徹底底!
“有沒有玉我不知道,不過別犯傻地用手敲石頭就行了,手硬還是石頭硬?”
安好看着裴笙嚴肅下來的臉,伸手點了點他的下巴,“好了,我知道錯了,別板着臉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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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就沿着石頭開始打轉看樣子就認準這塊了。
沒一會就有幾個來着小箱車的夥計趕了過來,按人頭給衆人每人發了放大鏡手電等看石頭的工具,就連宋小九,也也貼心地給了一個玩具小手電和放大鏡,讓小傢伙開心地不行。
安好拿着分到自己的手裡的手電和放大鏡,又把面前的石頭又照又看,依舊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回頭問自己身後隨時等吩咐的一個小夥子,“你們這石頭,不對,原石價錢是怎麼算的?”
“我們老闆說,裴爺是我們石場的VIP客戶,所以原石一概打八折,這批新貨的價格是兩千一公斤,八折就是一千六。”
安好倒吸了一口氣。
她一眼就看上的這塊石頭長寬高差不多都在一米左右,怎麼也有幾百公斤了,這一塊石頭買下來,上百了都!
“阿好喜歡這塊?”
裴笙突然出聲問道。
安好點點頭,這麼多的石頭裡,她確實看這塊最順眼,要是讓她在這些石頭裡選一塊,她會毫不猶豫地選自己手底下這一塊。
裴笙在安好點頭後看向那個夥計,“裝上吧。”
安好看着裴笙輕飄飄三個字說出來,心咚咚跳了幾下,“萬一這裡面什麼都沒有呢?”
裴笙拉過安好的手,“千金難買心頭好!”
另一邊跟何慎行一起看石頭的傅華箏看着石頭搬進箱車,忍不住嘖嘖兩聲,就聽見不遠處的宋廷彥跟穆冰的對話。
“咱們裴二爺這是一擲千金只爲博女朋友開心啊,我也不能落後,冰冰你看上哪塊了,老公給你買。”
何慎行伸手捏了捏自家未婚妻的手,“看上哪塊告訴我。”
溜達了一個多小時,安好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塊,就沒再看上別的。
反倒是裴笙,一連選了將近十塊。
安好發現他也沒有用看石專用工具,幾乎就是目光隨意一掃,伸手一指,“就那塊了!”
毫不猶豫。
十塊石頭別人想要選好怎麼也要猶豫上半天,到了裴笙手裡,速度提升了好幾倍。
另一邊的穆冰和傅華箏倒是跟安好一樣,一人只選了一塊。
畢竟都是門外漢,選石頭就沒準備着裡面會中。
倒是宋廷彥選了六塊,何慎行五塊。
選出來的石頭有大有小,都編好號放在車廂裡已經佔了半個車廂。
“不選了,先解解看。”
一衆人又浩浩蕩蕩地坐着去了解石機前。
這會有人正解石,戴着皮質圍裙的解石師傅手裡按着一個直徑五十釐米左右的灰色石頭正小心翼翼地沿着劃線開石,旁邊圍着一圈人眼也不眨地看着,個個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了賭漲賭垮的那一瞬間。
氣氛緊張空前。
終於,解石機猛地一停,被切割成兩塊的石頭朝兩邊移到,解石師傅伸手撩了把水灑在灰濛濛的石面上,其中較小的那一塊露出了一團清凌凌的光,顏色喜人。
“恭喜王老闆,賭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