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駐足在原地往着李真真抱着快遞走向樓道的背影好幾秒,才轉過頭去看向靜靜站在她身後等待的邱易,“我們進去吧。”
邱易忙拿出門卡開了身旁的感應門,邊領着安好往裡面走邊說道:“這位真真姑娘還是把剛剛那個女人的話聽進心裡去了。”
要不然也不會舍了明明離得更近的電梯,而是選擇爬樓梯。
安好並不意外。
雖然高中時候兩個人的交集並不多,但在她僅有的印象裡,李真真是一直都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子。
這樣一個能因爲考試疏忽失了幾分被老師說教了幾句後就敢一個人在教室裡學習到深夜,摸黑一個人回家的女孩子,又怎麼會對剛剛那明顯有些侮辱的話不放在心上。
安好在和李真真對視的時候也看得出來,她不僅僅放在心上了,從那張看上去因爲生活瑣碎有些怠倦的眉眼,安好清楚地發現李真真的眉目間多了一抹堅毅。
有的人會被生活的重擔壓斷了脊樑,就算受到了來自別人的輕蔑,也依舊只想着這麼渾渾噩噩地繼續下去。
但有的人卻會被激發出內心潛藏的鬥志,努力讓自己活出另一番精彩的姿態來。
安好期待着李真真會成爲第二種。
生活不會壓垮你,只會磨鍊你。
想到這,安好邊打量着這個開了沒幾天的YT總部,邊回道:“她人姓子如此,這麼幾年都沒變。再者,那個女人也不是善茬。”
邱易一想也是,見安好對這邊的工作區域挺感興趣的樣子,就問道:“要不我帶您在這裡到處轉轉?”
“不用,”安好忙擺擺手,“還是先去見見言師姐吧。”
正說着,前面不遠的辦公室玻璃門被人從裡面打開,言汀一手抱着楠楠一手晃着奶瓶走出來,看見安好一笑,“來了。”
走進了安好纔看到被抱在懷裡穿着一身藍白色羽絨服的楠楠雙眼紅彤彤的,看樣子剛剛哭了一通。
等安好走近了,還伸着胳膊一邊抽噎着一邊讓她抱抱。
安好忙把小姑娘抱在懷裡,看着她悶頭往自己脖頸裡面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看向表情有些無奈的言汀,“言師姐,楠楠怎麼哭了?”
言汀用手試了試奶瓶的溫度,接着搖了幾下,“還不是她調皮,我就一時間沒注意,她就爬到我工作臺旁邊,把我剛剛畫好的設計稿給撕了個稀巴爛,要不是我發現的早,她就塞嘴裡去了。我就說了她兩句,就嬌氣地給我哭上了。”
安好和旁邊的邱易忍笑。
“楠楠這麼大正是看什麼都好奇的的時候。”木木送的那款遊戲安好玩了挺長時間,現在終於可以顯擺一下了。
“其實我也沒說什麼重話!”言汀忍不住喊冤,“以前也不這樣啊,我想了,應該是這幾天被她爸爸給寵的。安安你不知道,安城對上這楠楠,簡直寵地都沒下限,我呆在旁邊的時候還好,等我一走這父女倆都要無法無天了。”
返回辦公室的幾步路,言汀忍不住‘訴苦’。
安好偏頭看過去,看到的卻是這人臉上甜蜜的負擔。
分明是樂在其中啊!
不過和一年前那個神色清冷,冷靜自持的言汀相比,安好更喜歡現在這個臉上多了一層母性光輝,時不時還有屬於少女的嬌嗔,明明生了孩子看上去卻小了好幾歲一般的言汀。
進了辦公室安好看到工作臺旁邊地毯上的狼藉才知道她懷裡這小姑娘的破壞力。
白紙撕地南一張北一張,畫圖用的橡皮鉛筆散落一地,顏料盒也倒在了地毯上,花花綠綠的顏色把純白色的地毯染成了一塊一塊雜亂無章的顏色。
安好太陽穴忍不住突突跳了跳。
就差一點,這辦公室就沒與下腳的地裡。
也難怪她這位一向冷靜的言師姐氣得忍不住朝她訴苦起來了。
安好不期然地想到她家的敦敦。
敦敦現在看起來還是很老實的,長大後應該也會很乖吧?
安好把楠楠放在嬰兒車裡,看着她抓着奶瓶開始喝,就跟言汀和跟過來的邱易一起把辦公室簡單收拾了一番,地毯當然是不能要了,團吧團吧捲起來扔在角落裡,紙筆什麼的現在用不着也鎖在抽屜裡,等辦公室重新煥然一新,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倒了杯水慢慢喝。
言汀一杯水喝了幾口聽見楠楠哼哼了兩聲,忙放下水杯過去看。
安好也跟着回頭。
言汀正把奶瓶從小丫頭手裡抽出來,抱起來輕輕拍着背部打了個飽嗝後,就轉身往裡面的休息室走,“有點困了,安安你先坐着,我把楠楠給哄睡了。”
安好點點頭,跟趴在言汀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的小丫頭揮了揮手。
邱易見安好水杯裡的水快要喝完了,忙又拿了水壺續了一杯,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嘆口氣道:“言姐現在一邊還要忙着公司的事,還要照顧着孩子,我真怕她哪天撐不下去了。”
安好也不是沒有瞧見言汀眉眼下的憔悴,但她覺着,當事人怎麼想的也不是她可以揣摩的,聽邱易的意思是她想言師姐能夠給楠楠請個保姆專門照顧着,但安好直覺言汀不會這麼做。
她就算再累,也會親自帶着楠楠。
果然,等言汀出來後,邱易只是這麼一說,言汀想都沒想就直接否決了。
邱易無奈,也只好按住了這個話題不再提。
心裡也尋思開了平時是不是給言汀的日常飲品中加一些補氣補血養身的湯品,怕人忙起來忘了喝,她還得看着言汀真的喝下去才行。
楠楠一睡着,言汀這才能放鬆下來專心處理工作上的事。
她先帶着安好在公司裡轉了一圈,簡單介紹了下各個部門,兩人才到了茶水間的休息室裡曬着暖暖的陽光談話。
安好此行自然不是簡單地只是參觀一下言汀的公司,她是帶着古道工作室和YT的初步合作計劃書來的。
言汀在看到安好從包裡掏出來的那幾張沒有經過裝訂只是簡單折起來的計劃書的時候,眉頭忍不住跳了跳。
等到看到上面的手寫字,更是下意識地抽了抽。
她收到過無數來尋求合作的計劃書,合作案,這次的無疑是看起來最寒磣的。
看了一眼安好期待的眼神,安好把目光放在離面前的紙張上。
字體,無疑是漂亮的。但因爲寫得有些匆忙,整篇字都有了行書的味道。
要是用來欣賞無疑是賞心悅目的,但是用來看合作案,言汀這次用了十足的耐心,幾乎是一字一字認真仔細地看了下去。
這一看,她就有些着迷了。
半晌後擡起頭來,看着安好的目光都在發光。
“安安,你是認真的?”
安好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看着言汀扯着紙張不肯放的樣子,就知道她也心動了,“當然。”
“這個計劃書裡所述的願景要是真的能夠實現,國際時尚界的中心,就要轉移到我們華洲了。”
衆所周知,西洲的時尚地位高於華洲。
被全世界人民承認的時尚之都在西洲,百分之九十的國際品牌大秀也在西洲,就連去年的那場國際YT大賽,要不是言汀一力堅持,最後的決賽本也是準備在西洲舉行的。
可見其地位。
言汀一直以來都努力提高華洲在國際上的時尚地位,所以安好的計劃書裡所述,培養屬於華洲特色的模特,扭轉那些幾乎被西洲同化的審美,讓她不能不心潮澎湃。
“好,我願意試試。”
言汀眼裡多了一抹堅定,把計劃書往桌上一按,伸手,“合作愉快。”
安好彎了彎眉眼,伸出手去兩手交握,“合作愉快。”
等中午的時候駱安城過來接言汀母女倆去吃飯的時候,安好就利落告辭了。
在電梯裡給裴笙打了個電話問他現在在哪裡,她本意是準備打車過去的,結果裴笙只讓她在大廈的大廳裡等幾分鐘,他馬上就到。
安好回了句知道了,下了電梯後就去了大廈的接待大廳沙發前坐下,跟遞過來一杯水的前臺小姐道了聲謝後,低頭拿出手機找出最近玩的單機小遊戲玩了起來。
直到感覺頭頂落下來一道陰影,才擡頭看過去。
這一看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大冬天的,就算接待大廳裡因爲開着暖氣溫暖如春,但也不至於讓人汗流浹背的程度。
但此刻的李真真滿臉通紅,頭髮也不顯得凌亂了,因爲都汗溼地貼到了臉頰兩側,手裡抓着那件黃色的快遞工作服。
對上她的眼神,安好可以感覺到,李真真此刻整個人都瀕臨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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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過是一個上午,發生了什麼事?
安好扯着身子僵站着的李真真在沙發前坐下,又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出這麼多汗?”
李真真接過紙巾也沒有去擦,雙手握住又鬆開,持續了差不多一分鐘後才動了動身子坐直了些,擡頭對上安好的眼睛。縱然下定了決心,但一出聲還是有些發抖,“安安,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也是沒辦法了。”看到安好目光中因爲自己提起借錢後並沒有露出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後,李真真心裡一鬆,眼眶裡一直忍着的淚終於控制不住落了下來,“我送最後一個快遞的時候遇見了電梯裡那個說我的女人,她在我經過的時候故意把手裡的水杯給弄掉了,我一時間沒有停住腳踩上去摔倒,裡面的紅酒給摔碎了。”
抹了一把臉,她說着說着也就說順了,“收快遞的那個買家說他那兩瓶紅酒價值一萬五,我一時不查摔碎了是我的過失,但我真沒這麼多錢。安好你能不能借我這筆錢,我可以給你打欠條,簽字畫手印。”
安好低頭看了一眼被李真真激動之下握住自己的手,對上她眼裡明明滅滅的光,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高跟鞋聲,轉頭朝對面看過去。
熟悉的玫紅色裙子,伴隨而來的是對方輕蔑又得意的語氣,“我說送快遞的,你可別賴賬,監控上可是清清楚楚顯示着,這快遞是你的責任哦。我把債主也給你帶來了,趕緊的,交錢吧!”
呂燕沒去看坐在李真真身側的安好,只看着那張就算憤怒也強忍着的臉,感覺到心裡的鬱氣散了去,身心暢快得緊。
安好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也會產生這麼大的惡感。
她現在也算真的認識到什麼叫欺軟怕硬的典型了。
她安撫地拍了拍李真真的手,掏出手機冷冷看向對面的一男一女,“手機轉賬可以嗎?”
呂燕挑眉,“你真準備給你這個朋友掏錢啊,也不怕她還不起。”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安好跟她說一句話都欠奉,越過她看向後面的男人,“買家是你吧,我掃一下你的微信,轉賬給你。”
男人自然纔不管還錢的是誰,再說對方還是個恬淡溫柔的美女,當即樂顛顛上前,拿出手機找出了自己的二維碼界面。
說不定藉此加微信好友的機會,他還能認識一下美女呢,聊着聊着萬一就能有近一步發展了呢。
安好看他這麼爽快,也沒有多想,正準備掃上二維碼的時候,斜刺裡突然伸出一張修長看起來分外熟悉的手來,直接把她的手機拿走了。
“李直,發票。”
安好擡頭,看見裴笙臉上就多了一抹笑容,站起來伸手握住了他拿着自己手機的手,“來啦。”
裴笙聽着安好甜甜的聲音,剛纔一進來看見她跟一個男人站得很近有些陰鬱的心情稍霽,“嗯,帶你去吃飯。”
說完轉頭看向還沒回過神來的男人,“多少錢?”
“啊?”
李直一手支票本,一手拿着筆,往自己額頭戳了一下,“我家夫人剛剛想要給你轉多少錢?”
“一,一萬五!”
李直唰唰寫下數字,伸手一撕,遞過去,“拿着,滾蛋。”
男人本來也想硬氣一下的,但在裴笙的目光下,只堅持了短短一秒鐘,就轉頭捏着支票灰溜溜走了。
安好的目光隨即落在了還坐在沙發上的呂燕身上。
裴笙也跟着看過去,捏了捏了安好放在自己掌心的手,“怎麼處理?”
呂燕也不是沒見識的,剛剛過來的那男人一身氣勢,身上的衣服,都證明了對方的不凡。
再聽到對方毫不掩飾地那句‘怎麼處理’。
她再也沒忍住心臟狠狠一縮。
就連站起來逃走都被壓得提不起氣力來。
安好搖搖頭,“不用。”這種人,早晚自己就會能把自己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