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1彈

父皇曾曰:汝乃親王,切不可自輕。所以遇到人生低谷的時候,她很是聽話地自強不息。就是容貌盡毀,也不自怨自艾。即使不喜長途飛行,仍在美女老闆的安排下,坐上一隻耐力極好的飛雞,越過太平洋,來到那個叫做“美麗奸”的國家接受整形手術。因是對嘰裡咕嚕的外國話雲裡霧裡,平日又無所事事,悶得慌。爲了打發時間,向同行的翻譯李倩、李姐學起了英文。

哎、嗶、嘻、嘀、咦、愛夫、嘰——雖不明白每回唸到字母“愛趣”的時候,李姐爲何總是浮現詭異的表情,可許是李姐所說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感動了上天,她的英文水平提高得極快,加上早先染了電視癖,除了定期住進醫院做手術,便待在公寓裡看美劇。大半年下來,已能大致聽懂外國佬之間的對話。臉部復原也在尤總監推薦的彼得大夫的主刀下,推進得頗爲順利。只是捱了幾十刀後,仍不能如願變回原來的樣貌,頗爲遺憾。不過往日看慣鬼面的李姐反倒是瞅着她,訥訥地問:“整過頭了吧?”

承乾納悶地唔了聲,回頭看向鏡子:“的確不是很像,不過還是看得出本宮以前的模樣。”

李倩嘆了口氣,拉起承乾的手,走到電腦旁,調出一張照片:“根本是兩個人吧?”

“唔……”

淡望電腦裡那張平凡面孔,承乾微一沉吟:“這是季姑娘。不是本宮。”

實在不明白這位小姐爲何死活不承認自己就是季悠然,李倩沮喪地按住額頭。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爲這次的主顧是位重度妄想症患者,可相處一段時間後,除了堅稱自己是“西”和國的親王,名叫“紫成錢”,有時像個三歲小孩,問些成人都該知道的基本常識,讓她啼笑皆非。倒沒有什麼特別異常的地方。也因爲中天經紀的那位美女總監事先打過招呼,知道這位季小姐先後遭遇兩次車禍,腦部受過嚴重的撞擊,也便理解她爲何如此。

看着面前那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不禁搖頭嘆惋:“可惜了……”

“啥?”

看到脫胎換骨的女子困惑地瞅着自己,李倩只得苦笑:“沒什麼,只是感嘆你變漂亮了。”

“是麼?”

也不知是溝通有誤,還是自己作畫的水平實在差強人意。幾度電腦拼圖,仍難精細地描繪出自己原先的模樣。最後只得折中,挑了最爲接近的那張圖,整成現在的模樣。

對着鏡子,承乾左瞅瞅,右瞧瞧。雖不及原先的三成,可至少有些“茈承乾”的影子,不算失敗。吁了口氣,無奈一笑。但聽李姐說:“收拾一下,準備回國吧。”立時垮下臉,下意識搖頭。

“怎麼一說回去,你就鬧彆扭?”

如果是別人,想要非法移民,留在這個國人眼裡的有錢人的天堂,倒不稀奇。不過這位季小姐有位了不得的男朋友,實在想不明白爲何一聽到回國,就露出這副大難臨頭的表情:“Ray可是每天一封電郵,問你什麼時候回國。”

也不明白那位紅到不可思議的ZERO主唱爲何再三叮嚀她,不要告訴季小姐,他們之間有通電郵。可有回沒留神,將窗口開着,就去冰箱找東西吃,結果讓適巧來問英文單詞的季小姐看到,如不是她及時回來,死命拉住這個力氣賊大的姑娘,她的寶貝蘋果早已報廢。

心有餘戚地看了眼主顧,心中納悶。就是推崇日韓的那些80、90後,也在ZERO出現後,狂熱壯大Ray的粉絲隊伍。如果現在換成那些年輕小姑娘被Ray這般噓寒問暖,早暈菜了,哪像這位季小姐,一提起Ray,好似自己的殺父仇人,咬牙切齒。陰惻惻的模樣更是教人心裡發毛。所以這大半年來,既本着職業道德、對Ray有可能是季小姐男朋友的事實守口如瓶,也藏起八卦心,從未細問她和Ray的過節。可見主顧聽了以後,無動於衷,覺得不論多晚都會發電郵給她的青年委實可憐,所以禁不住開口爲他說好話:“我們這代喜歡王菲、劉德華這樣的藝人,對Ray這樣視覺系沒什麼好感。不過這一年接觸下來,倒發現他是個好小夥。所以聽李姐一句勸,回去和他好好談談。”

放棄一個好男人,也許就是一輩子的遺憾。而且這兩年的八卦週刊,時不時便爆出一條某某女星迷戀Ray,大獻殷勤之類的誹聞。如果一味擺高姿態,極有可能被些個狐狸精鑽了空子。所以苦口婆心地勸承乾。而朝夕相處大半年,女親王也明白這位翻譯大姐是爲她着想,纔會予她忠告。只不過她和雷憶之間的恩怨糾葛,一言難盡。李姐也不清楚她和那個男人之間有季姑娘這道過不去的坎,更難釋懷當初他沒有道出實情,反而趁勢佔有她的不堪事實。所以沉下肩,微微苦笑:“早被本宮休了,怎得還是癡纏不休?”

大腦的確是不可思議的器官,先後受到兩次衝擊,就令一個走在時尚前沿的服裝設計師變得古腔古調,實在匪夷所思。不過大半年下來,倒也習慣了主顧的唸白。李倩麻木笑笑,輕拍了下承乾的肩:“要回國了,咱們下館子如何?”

一聽到吃,承乾才轉憂爲喜,和李姐去附近的一家頗負盛名的西餐館,盡挑貴的點:“最好吃窮尤家。”

爲了息事寧人,尤家夫婦極爽快地拿出一大筆銀子,送她來美國做整容手術。惱恨尤嘉在肇事後,非但毫無悔意,還拿譏嘲的眼光打量毀容的她。所以大半年來,問心無愧地好吃好住。即要回國,更是恨不能將餘下的一萬美金吃個精光。不過回國後,她就要開始獨立生活,最後還是沒有衝動地叫服務生開那些天價的法國酒:“又不是御用貢酒,怎就那麼貴呢?”

從小生活在宮廷,對貨幣的概念就是金子稀貴,銀子次之,銅板爲末。後來跟雷憶生活,只打過車,不是特別清楚如何花錢,直到有回買日用品,李姐看到她想都不想地把整張支票遞給夥計,驚得張大了嘴,纔開始瞭解這年頭的貨幣,也對一套法國料理竟值幾百美金感到不可思議:“不就是魚和牛肉麼?味道還那麼怪。”

除了名字的前綴很長,當真沒吃出這“白鱘魚魚子醬配法式薄餅”和後面那道叫做“法蘭西羅西尼和牛肉配香煎鵝幹及千層餅佐黑鑽汁”的主食有多可口。倒是最後蘸梅子汁的甜點頗像過去在宮裡常吃的一道小食,勾起過去的記憶,才生好感:“不過還是咱們宮裡的孫御廚做的好。”

又在異想天開。李倩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可爲了不刺激到患有嚴重妄想症的主顧,惟有若無其事地和她一起歪歪。而兩人間的對話,剛好被從旁經過的一個男子聽進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