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打翻醋罈子

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最後一刻,蘇澄清和安閒好歹是趕上了。電梯裡的幾個人都是往頂樓趕的,一個女人正靠在電梯內壁哭的幾乎站不住腳,一個穿着運動短袖T的男人扶住她細聲安慰,蘇澄清在一旁看到男人的側臉,又瞧了瞧鼻樑上架着的金屬邊框眼鏡,有些遲疑道:“易、易先生?”

易居禮聞聲擡頭,正要說話,“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來,大家也不再寒暄,一窩蜂涌出去。

中年婦女衝在最前頭,哭喊着:“靜靜,靜靜!你是在做什麼!你要是出了事媽媽怎麼活下去啊?”女孩僵硬地轉過頭,眼神有些渙散,好不容易聚了焦,看見自己的媽媽就站在不遠處,突然轉過身站了起來情緒激動:“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蘇澄清心都揪緊了,雖說護欄大概40個釐米左右,站下女孩綽綽有餘,可是頂樓風大,吹的女孩身着的白色長裙裙襬緊緊貼住了大腿,彷彿再大點就可以將女孩吹下樓去。

女人還想上前,蘇澄清、安閒立刻上前拉住,易居禮拍拍女人的手背:“阿姨,警察過會就來,我是一名心理醫生,我先去和小靜說兩句,你暫時站在這裡不要動,不要讓她情緒起伏過大,好嗎?”女人用手捂嘴,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易居禮剛上前一步,女孩又歇斯底里地叫起來:“你們誰都不要過來!”易居禮擡起雙手,連忙說:“我沒有要過來,你不要激動,你是叫小靜對嗎?”

女孩歪着腦袋看了看易居禮,緩慢地點了點頭,易居禮看到女孩懷中抱着一個粉藍色的筆記本,儘量放柔聲音道:“我高中的時候曾經暗戀一個男生,不要奇怪,我沒有說錯,的確是男生。我是GAY,那時我爲他寫完了三個日記本。小靜你也有記日記的習慣嗎?”

小靜終於稍微顯得平靜了些,或許是感動於易居禮的坦誠,她低頭看自己懷中的日記本,輕輕的拂過封皮,彷彿是擦去上面沾染的塵埃:“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人爲什麼要活着。因爲,我們都在等待,等待命中註定的那個人來到我們身邊。這些,都是我和他相遇相識相愛的點點滴滴。”

易居禮:“對啊,我們都在等待,可是有些人註定是過客,畢業那天我鼓足勇氣,向他說我喜歡他,我帶了我的三個日記本,告訴他,這些都是爲他而寫。可是他推開我罵我是變態,將我遞給他的日記本甩進了旁邊的湖裡,那天晚上,我在湖邊坐了一夜,每分每秒我都想就那麼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回家,然後按部就班地上大學,畢業後,我找到了現在的工作,然後碰上了我以爲會一輩子的那個人。”

“然後呢?你們在一起了嗎?”小靜輕輕地問。

易居禮見小靜感了興趣,於是說:“小靜,你站在上面太高了,我看着你被陽光刺的眼睛疼,要不你坐下來聽我說?”小靜想了想,慢慢坐了下來。

蘇澄清握住小靜母親的手:“阿姨,您別急,易先生肯定有辦法的!”安閒聽了蘇澄清的話,不由翻了個白眼,可是嘴上卻也還是安慰着:“對啊,你看小靜都聽話坐下來了,最起碼沒有剛纔那麼危險了。”

易居禮:“後來,後來我確實和他在一起了,我和他在一起四年,最後他說愛上了別人。這四年,我什麼都順着他依着他,有一次我回家看到他和另一個男人躺在牀上,那一次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把那個男人打出了家門,他生氣穿了衣服就走。整整一個星期,我打電話全部轉入語音信箱,我千方百計找到他,一直道歉,於是我們又複合了。我以爲他只是太貪玩,只要我足夠好,他總歸是不會離開我的。我一次又一次原諒他的出軌,一次又一次地徹夜不眠等他回家,最後,哈哈,最後他跟一個樂隊貝司手走了,他將我給他買的房子鑰匙還給了我。他說我很好,什麼都好,只是不適合他。我給的一切都太平淡了,而他需要的是刺激感,新鮮感,這些我都不能給他。那段時間,我得了抑鬱症,每天待在房間裡,都有想推開窗跳下去的衝動。”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他們都不知足?爲什麼對他們好的他們都不要偏要去找別人!!我什麼都給了他啊,我騙家裡說週末補課跑出去和他見面,他說就是喜歡我這種單純可愛的小女生,他說他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可是他爲什麼還是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小靜由彼及此想到了自己的傷心事,淚流滿面的喊叫着。

小靜的媽媽聽到這一句幾乎暈厥過去,眼淚落得更兇了:“我怎麼這麼糊塗,我這做媽的怎麼這麼糊塗什麼都不知道啊!”安閒沉聲道:“阿姨你先別急,小靜安全最重要。”

“小靜!我經歷的這些傷害難道不比你大嗎?我沒有了愛人,丟了工作,甚至割腕!可是我現在卻完好無損地站在你面前,你知道是爲什麼嗎?”易居禮突然加大了聲音。

“爲、爲什麼?”小靜怔了怔,反問。

“因爲我的媽媽。她每時每刻都陪在我身邊,她一天沒有安心閤眼的時候,她怕啊,她怕她一閉上眼我會再想不開。整整兩個月,有一天我突然看到我手機裡一張照片,那是三個月前我回家爲我媽慶祝生日時拍的。才三個月,我媽瘦的眼眶都陷了進去,原本一直被人家說保養得特別好的她才三個月竟然幾乎白了所有的頭髮!我那一刻才知道我自己做了什麼!如果我死了我媽會怎麼樣?我幾乎不敢去想象!小靜!你現在看看你的媽媽!你這樣,她怎麼辦?她辛辛苦苦生你養你,難道爲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就要讓最愛你的人傷心難過嗎?你就沒有爲她想過哪怕一絲一毫嗎?”

小靜被易居禮震得說不出話來,她僵硬地將視線轉到身邊哭的站不住腳需要人攙扶着的媽媽,終於忍不住將臉埋進手掌裡痛哭失聲,懷中的筆記本打在護欄上掉下樓去,引起樓下一陣驚呼。

這時旁邊趁着被易居禮轉移了小靜注意力而已經從一側慢慢接近了的消防員立刻撲上去將小靜拉了下來。小靜的母親掙脫身邊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號啕大哭起來,一時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易先生,你真厲害!”蘇澄清伸出大拇指。易居禮擦了擦汗,道:“我只是在儘量拖延時間罷了。”“你太謙虛了易先生,這次都是多虧你了,一眼就看出小靜爲什麼要尋短見。”蘇澄清佩服地說道。“沒見人家有親身經歷嘛!”安閒在一旁看着蘇澄清一副超級無敵崇拜的樣子,突然有些不爽。

易居禮扶了扶眼鏡,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眼底一抹奇異的光一閃而過,繼續回答蘇澄清:“我也是猜測,學生的苦惱無非是那麼幾個,她又一直抱着日記本,我便試探着說自己高中時也暗戀一個人,後來無疾而終,希望得到她的信任。她立刻接口說人一生都是在等一個人出現,所以我就基本確定她肯定是感情受挫了。”

蘇澄清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正欲開口,安閒又說話了:“由己及人,易醫生自然能夠比別人更加敏銳啊!”蘇澄清伸出胳膊撞了撞安閒,低聲道:“安哥!你在說什麼呢!”易居禮大度的笑笑:“沒事兒,大部分也是我謅的。”安閒臉色立刻不好看了,這樣一來倒顯得他性格狹隘一般了。陳超這時從一邊走過來,衝蘇澄清道:“差點出大事了,還好還好。”

蘇澄清點頭附和,和身後兩人打了招呼正要和陳超一同離開,身後易居禮卻喊了起來:“澄清!”蘇澄清轉頭,看向易居禮。易居禮上前兩步,笑道:“那天晚上真是謝謝你了,照顧了我一晚上吧?我上個星期來找了你幾次,都想好好答謝你一番。”

蘇澄清連忙擺手:“這要什麼謝的,都是我職責所在罷了。”“中午一同吃個飯吧?就當交我這個朋友!”易居禮伸出手。話說到這份上蘇澄清也再拒絕倒顯得忒不大氣了,於是伸出右手:“好!那我就不矯情叫你一聲易大哥了!”

安閒突然冷哼一聲,走到兩人交握的手前面:“不好意思,借過借過。”蘇澄清和易居禮鬆開手,安閒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還擡手拍了拍被易居禮的手碰到的衣服,彷彿多不待見一般。

蘇澄清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安哥這是怎麼了?易居禮看了看安閒的背影,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扭頭對蘇澄清道:“那我中午去值班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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