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苒因爲從樓梯上摔下來所以腳挪動不得,她憂心於陶家的事。沒有時間讓她去緩和失去孩子的沉痛。她目前唯一能夠仰仗的就只有陸景涔。
流產後,他忙前忙後的伺候在左右。陶清苒覺得心底過意不去,又不敢再去多說什麼。
“學長,我可不可以求你幫我辦一件事?”
“你說”身形微頓,陸景涔轉過身來看向她,“是不是陶家的事?”
輕輕點了點下巴。抿脣難言。
頭頂一沉,男人清潤含笑的聲音緩緩傳進她耳裡。“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待會兒就去陶家看看”
“謝…”
“用不着跟我道謝。說實話,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陶清苒格外的不舒服。下意識的愈發低垂下頭,喃喃低語,“你何必對我這麼好。我又給不了你,你想要的東西”
“不着急”輕舒了一口氣。陸景涔微微揚脣,眉目溫和如畫,“反正等了這麼久。再多等一段時間也沒關係。我沒有急着要你償還,也沒有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身子微微前傾,刻意壓低了嗓音,如墨濃稠的眸子緊盯着她,“只要能留在你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
可是…
她並不想這樣。
哪怕現在和言淮安要離婚,她也無法迴應陸景涔,她不想欠陸景涔欠的太多,這會讓她在此後的人生裡感覺到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陸景涔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內心,自嘲的微微一笑,深呼吸後站起了身,“好了,我先去陶家看看”
“嗯…”送走了陸景涔後,陶清苒才惆悵的長長嘆氣。
手下意識的覆上自己的小腹輕輕撫/摸,現實將她擊碎,連緩口氣的機會都不留給她。
現在孩子沒了,她和言淮安之間唯一的樞紐也就斷了,以後這個孩子怕是無緣再來到她身邊…
緩緩閉上了眼睛,眉間疲倦難掩。
做完了常規檢查後,陸景涔都還沒有回來,陶清苒一個人待在醫院的病房裡,倍感冷清,忍不住胡思亂想。
不是想過去,就是在想這個沒有機會出世的孩子。
病房內細微的聲響她都聽得格外真切,門一開,她就察覺到了。
試探性的開口問道,“學長?”
無人回答她的話,就好像剛剛聽到的那聲開門聲是她的錯覺,陶清苒微微顰眉,狐疑道,“學長,是你嗎?”
“清苒”
是陸景涔的聲音,不過聽着有點不大對勁,沙啞的厲害,她低低迴了一聲,“嗯?”復又反問,“你去了我家,我爸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看着她,欲言又止。
眼底暗色一掠而過沒入深處,用力攥緊了拳頭,“清苒,我跟你說,但是你別激動”
“…”她怎麼覺得陸景涔要跟她說的不是什麼好的話呢?
輕咬下脣,陶清苒鄭重的點了點頭,輕聲道,“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我…”陸景涔用力嚥了嚥唾液,難以啓齒,“我去了你家,也看到了你阿姨”
“清苒”
“你爸爸…”
聽到陸景涔話語中的不對勁,陶清苒心內沒底,莫名的發慌,“我爸爸怎麼了?”
眼底隱有不忍,他撇開了頭不去看陶清苒,“你爸爸他現在正在警察局”
“警察局?怎麼會到警察局去?”眉間的褶皺愈深,掀開被子就想下牀,見狀,陸景涔才忙過來攔着她,嚴肅的斥責道,“你聽我說完!”
“你爸爸他的屍體凌晨被人發現後報警,現在正在警察局的停屍房,早上警察才找上了門,我過去的時候,剛剛好警察來找陶家的人去…去認屍”
“你胡說!”她低笑了一聲,反駁道,“這不可能的,我爸他怎麼可能會死呢?肯定是你在開玩笑騙我,對不對?”
“我沒有騙你”
“陶叔叔,他是真的出事了”
“…”
陶清苒癱坐在牀邊上,不哭不鬧,跟沒了靈魂的木偶一樣呆呆的坐着。
陸景涔擔心她出事,長手將人攬進懷中,“你別這樣,要是難過你就哭出來”
“我要去看他”陶清苒沒有哭,格外平靜的開了口,她只想去看陶秋明。
“你現在還不能出院…”
“我說我要去看他”她抓着陸景涔的衣服,一字一句的重複着同一句話,“我要去看他,我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你…”
“我求求你,帶我過去”
她倔強的微微仰起頭,即使看不見也要睜着眼對着他,陸景涔看着心臟一緊,不忍心拂去她的心願,低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下來。
將人抱着上了車後,不時擔心的看向她,“我知道叔叔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是清苒,陶叔叔他肯定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所以無論待會兒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都一定要堅強一點”
倦怠的靠在座椅上,一句話都不想說,哪怕是聽到了陸景涔的話,她都沒有要回復的興趣。
車子停下後,陸景涔解開了安全帶,眉間擔憂更甚,“要不,我們現在還是先回去?”
一言不發的摸索着拉開了車門,見狀,陸景涔忙下了車趕過去,從後備箱裡取出了輪椅,抱着她坐好後,才推着她往裡走。
期間,陶清苒始終都保持着沉默。
說明了來意,警察才肯放行,將他們帶到了停屍房。
陶清苒看不見,只覺得周身陰寒刺骨,陸景涔看了一眼蓋着白布的屍體,掀脣,“到了”
“你先出去”
“我留在這裡陪你”陸景涔皺起眉,顯然不願意答應她的要求。
陶清苒只淡淡出聲,“你出去,我想單獨和我爸待一會兒”
“你一個人,可以嗎?”
嘲諷的一聲低笑灌進他耳裡,陶清苒揚脣淺笑,“他是我爸,有什麼不可以的?何況他都死了,難不成我害怕他詐屍?”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陶清苒輕輕蹙起眉,痛苦的低垂下眼睫,“對不起,我現在很亂,你讓我自己安靜的待一會兒吧…”
“好,別太勉強,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事就叫我”
陸景涔深知她現在心底難過,又死撐着不肯表露出來,體貼的將空間留給了她,自己則是從停屍房內退了出去。
突逢變故,喪子不夠,連陶叔叔都出事離開了她。
陶清苒能不能夠挺得過來,還很難說…
陸景涔走後,陶清苒纔有了些許反應,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只摸到了一層白布,摸索着碰到了凸起的手臂。
掌下冰涼的觸感漸漸傳到她身,溫靜的臉終於出現了一絲龜裂,她失神的輕聲開口道,“爸,你不是說等到孩子出生後,你要幫我帶的嗎?”
“是不是…你知道我沒保得住孩子,所以你也生氣了,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掀開了白布一角,摸到了冰冷的大手,掌心佈滿了老繭,有點粗糙。
她牽強的扯着嘴角,“爸,你別睡了,都大中午了你還睡,還不快點起牀去上班?”
“我只剩你了,爲什麼連你都不要我了…”陶清苒低着頭,消瘦的身板微微顫着,羸弱的肩膀輕微聳動。
陸景涔在外看到後,心底像是梗着一根魚刺,不上不下的卡着難受。
“陸先生,有時間聊聊嗎?”
聞言,他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警察,微微點頭,走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裡面的人。
陸景涔跟着警察離開後,悠長的走廊變得寂靜,沉穩的腳步聲也就顯得突兀刺耳了。
輕輕推開了門,目光落在那羸瘦的背影身上,眸色幽幽,“他已經走了,你現在這麼傷心,只會讓他走的不安心”
聞聲,陶清苒身子猛地僵住,下意識的擡起手擦乾淨淚痕,帶着濃重的鼻音,“你來幹什麼?”
“岳父走了,我這個當女婿的過來看看,很奇怪?”
“不要臉”陶清苒冷下聲,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我不想看到你,我爸他更加不想看見你”
“你本來也看不見我”譏誚的挑脣一笑,黑眸淡淡睨着她,“不用擔心,你爸他現在死了,更加看不到我,就算我來了,也礙不着他的事”
“滾!”從喉骨迸出的字帶着濃烈的恨意,陶清苒手緊緊揪着裙襬,氣的渾身發顫。
視線略略從她身上掃過後,言淮安笑得更加肆意,“想讓我滾也得你有那個資格”
“…”她無法接受言淮安現在的態度,孩子沒了,他就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她爸死了,她也不指望言淮安安慰關心,至少不應該跑過來落井下石啊!
“言淮安,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吵,要離婚直接找律師過來就可以了”她鬆懈了下來,一瞬間被抽空裡力氣,無力的出聲,試圖將這個帶給她無數傷害和難堪的男人勸走。
至少現在,她不想讓言淮安看見自己的狼狽和軟弱。
下巴被扼制住,被迫仰起頭,蝕骨的低沉嗓音久久縈繞於耳邊,“我什麼時候說要離婚了?就算之前有這個念頭,現在我不想離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他嗤笑了一聲,溫淺的氣息拂過她臉頰,卷着濃濃嘲諷,“陶清苒,我忽然覺得看你跟喪家之犬一樣留在我身邊乞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