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伴快快請起。”
德慶帝彎腰親自將柳木扶起:“朕說的都是真心話,柳大伴不用害怕,這批紅的事朕沒人可靠,只能靠大伴了。”
柳木感動的眼圈紅紅的,起身時臉上帶着笑,眼中卻有淚光閃爍:“陛下厚愛,奴婢萬死不辭。”
“好!”德慶帝拍拍柳木的肩膀:“大伴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做,一切有朕擔着呢。”
“奴婢必不負聖恩。”柳木趕緊表態,神情更加的恭順。
德慶帝吩咐完柳木,似乎是一件心事放下,又有興致閒逛起來,柳木心下惴惴,當真不明白德慶帝是如何作想的,只能跟在德慶帝身旁伺侯,不敢多說一句閒話。
一時逛了半個花園子,德慶帝只說累了,帶着柳木回到鳴柳院,從御案上的紅木匣子裡拿出一塊印交給柳木:“柳大伴,這印章要好好收着,等你瞧了摺子,那等不太重要的事你自可蓋印交付下邊的官員去做。”
柳木戰戰兢兢的接了印章,又一番謝恩。
待他從屋裡出來,走路都是輕飄飄的,捏捏放在懷裡的印章,柳木咧開嘴笑了起來:“沒想到我柳木還有今日的風光。”
德慶帝所說的那票擬批紅的權力柳木心裡可明白的緊,他得了這份權限,手中之權可是比內閣那幾位還要大呢,自此之後,可以說除了德慶帝便是他了,他要是看哪個官員不順眼,便可將他的摺子打回去,若是瞧哪個官員順心,便可直接批了交付六部去辦,如此一來。這朝中又有哪個人敢得罪他。
柳木得了這批紅之權,便不能在行宮多呆,等到傍晚時分。他辭別德慶帝直接回了宮,自此之後。他便長駐宮中行使權職。
自然,柳木走的時候還將德慶帝批好的摺子帶了回去,等到第二日早朝,柳木將摺子一一發還,當君莫爲那些人看到德慶帝於摺子上的批註,頓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或者是該犯愁和驚懼。
德慶帝這摺子上批的話語頭一句實在是有些粗俗了。第二句卻是誅心之言,不說別人,便是君莫爲看了,也是暗自心驚的很。
“這……”
君莫爲拿着摺子問柳木:“柳公公,官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柳木冷笑一聲:“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官家可是說了,夏有夏桀然後纔有妺喜,商有商紂之後纔有妲已,周正因爲周幽王無能。纔有了峰火戲諸侯之事,可見得,自古以來。凡是有奸妃出現,必然是因爲帝王無能昏庸,爾等上表言賢嬪媚上,便是說官家心不明眼不亮,將官家比作那等禍國昏君,這便是爾等的忠心?還是說,爾等爲表賢良,故意要將昏君奸妃的名頭扣在官家與賢嬪身上?”
“不敢!”君莫爲聽的頭上冒汗,連聲稱不敢。
柳木看了君莫爲一眼:“官家在行宮遊玩。君相公作爲官家信重的大臣就更該兢兢業業處理好朝事,這樣纔是真正忠臣之所爲。而不是嘰嘰歪歪的連官家後宮之事都要管,幸好君相公的女兒早已嫁人。否則,官家還以爲君相公要送女入宮呢。”
柳木連番話語叫君莫爲一派的官員徹底的傻了眼,再說不出旁的話來。
他們若是再敢揪着李鳳兒不放,怕官家真敢將奸臣的名頭往他們頭上安,君莫爲這一系的官員大多都是清流出身,最重視的便是名聲,要是沒了名聲,還不如叫他們早早死了算呢。
胡秋和站在邢虎身旁,對邢虎擠了擠眼:“官家英明啊,早早看出了賊子野心。”
邢虎一笑:“如此,胡侍郎可安心矣。”
胡秋和也是明白人,自然曉得邢虎的意思,笑容裡也帶了幾分志得意滿。
這時候,卻見柳木拿出一枚印章來,對君莫爲等人一笑:“官家稱最近這些時日不會回宮,衆位大人又怕朝政無人管理,官家便將批紅之權交予雜家,以後,衆位大人有什麼摺子只管遞上來,雜家能處理的自然早早的處理,不能處置的,也會交給官家定奪。”
若是先前李鳳兒的事叫那些大臣不知所措,那麼,柳木這席話無異於掀起驚天風浪。
御史臺一位最是目下無塵的御史當場跳了出來:“官家怎會……柳公公,你妖言惑衆,你是怎麼欺下媚上蠱惑官家的?憑你一個小小的宦官,無根之人,殘廢之軀竟然想要插手朝政,我等不服。”
他一出聲,便有人隨聲附和:“我們要見官家……”
柳木本來挺志得意滿的,哪知道這些人如此激烈的反對,一時又羞又氣,羞的是官員罵他的那些話,太監本就六體不全,性子自卑的可以,最忌有人拿他的身體說事,那御史罵出來的話直指本根,叫柳木羞惱當場。
氣的是,這些人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敢當場駁他,柳木氣的渾身發抖,心說等雜家真正有了權,定然治你們的罪,咱們且等着瞧吧。
邢虎看看胡秋和:“胡侍郎,這……”
胡秋和一笑:“即是官家的意思,咱們自該忠心官家,其他的莫管,莫管啊。”
邢虎看到朝臣幾乎要將柳木包圍起來,嘴角勾起一絲笑來:“也是,莫管啊。”
而站在一側目睹這一切發生的嚴保家卻在想着,以後是不是該多多巴結這位柳公公了,那張家那位是……
這朝中亂成一團,而張家也是亂成一團。
張薇寒着一張俏臉,使勁的拍着桌子:“嚴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張夫人康氏連聲哄着張薇:“我的兒,且先別急,他們嚴家當他們是什麼了,嚴承悅一個殘廢人竟然心比天高,竟想着叫你去與他爲妾,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是咱們張家的嫡女,便是再如何,爹孃都不會答應這事的。”
張薇氣過之後也是滿心的悲愴,一時忍不住捂着臉哭了起來:“女兒沒那麼下賤,合着女兒嫁不出去似的,偏要巴着他嚴家麼,明明是嚴家想要巴結咱們家,卻弄的……”
“可不是麼。”康氏也是氣的柳眉倒豎:“我兒放心,等娘與你爹爹說,叫他給嚴家難看。”
張薇一時哭一時鬧,鬧的累了依在康氏身旁:“我有什麼錯,當初嚴承悅那個樣子,不說他的腿了,好些人都說他能不能活命還是兩說呢,難道我就願意做個望門寡麼,不趁早退了親事,我一輩子說不得就毀了。”
康氏拍着張薇哄勸:“娘都明白,都明白,這都是命啊。”
“也是我命苦,本來見蔣家好好的,哪知道嫁過去才曉得那蔣世子太不爭氣,滿屋子的通房侍妾,要不是我早早的生下聰兒,怕是連站腳的地兒都沒了,我原想着這一輩子也就這麼着了,誰知道,誰知道他得了那樣的髒病,我又怎麼能被他連累,聰兒又怎麼能有那樣名聲的爹。”
說到這裡,張薇抹了淚,咬牙道:“我偏不信憑我的家世相貌會嫁不出去,嚴家欺人,我……”
猛然間,張薇站了起來:“我要去尋嚴承悅問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康氏心下一驚,纔要勸阻,卻不想張薇行動迅速,說話間已經出了門,她趕緊去追,奈何卻沒追上。
張薇從張家出來,一個勁的催着車伕快些,等到了嚴家門口,張薇纔想起嚴承悅已然分家,便又催着車伕去尋了嚴承悅的宅子,纔要叫人通稟,卻見嚴一從裡邊出來,張薇認得嚴一,當下挑簾子就道:“嚴一,去與你家公子說,便說我來了。”
嚴一看到張薇,那張臉一下子擠在一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苦了臉:“張大小姐,你饒了小的吧,你這……”
“趕緊回去。”張薇冷下臉來:“你若不早些去回,我便在門前哭鬧,反正我名聲是沒了,鬧的你家公子不好我也算趁意了。”
嚴一一聽這話哪裡還敢耽誤,當下便匆匆忙忙跑去內院。
不一時,楊嫂子親自迎了出來,張薇笑着下了車,跟在楊嫂子的身後進了嚴家的門,她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嚴府新宅,但見五進的宅院儼然齊整,表面上瞧着各處房子院落都平常,可細心觀察就會發現處處透着精緻。
楊嫂子在頭前帶路,走了一段路回頭看看張薇:“張娘子,我家公子是訂了親的人。”
張薇笑容有些僵,片刻後點頭:“我自然知道,我見他就是要個清楚的。”
楊嫂子嘆了口氣繼續帶路,過不多時,便到了一個精緻小院中,院中種着一棵葡萄樹,如今正是枝繁葉茂之時,因着時候不到,葡萄倒是沒有成熟,不過,枝葉間可見串串青色葡萄。
葡萄樹下的輪椅上坐了一個身着月色袍衫的清俊男子,張薇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便是她當初退了親的嚴承悅。
她幾步過去,站在嚴承悅身旁,嚴承悅擡頭一笑:“張娘子有禮。”
看着嚴承悅那張端着笑意,更顯溫潤的臉,張薇一時心頭越發的複雜起來:“嚴公子有禮了,我今次來是想問一聲,我有什麼比不得李家娘子的,我是和離,她是被休棄,我自認長的不比她差,出身比她要好,若是娶了我,顯見對公子的幫助會更大些,爲什麼你寧願娶她而舍我?”
這是張薇一直搞不清楚的,依着她的脾氣,要是鬧不清楚,怕一輩子都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