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戰報。”
德慶帝將一份文書摔在渾身狼狽的留王面前。
留王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就見德慶帝臉上帶着一絲得意的笑:“朝庭軍隊已經攻入留王府內,留王府上上下下四百餘口全部被擒,留王妻妾即將押解進京……”
留王的眼睛又閉上了,這幾日他沒喝什麼水,喉嚨乾渴的緊,說話也帶着乾澀和沙啞:“勝王敗寇自古如此,即是敗於你,我無二話。”
德慶帝臉上原本的得意神色這時候消散了,他沉下臉來靜思好了會兒:“罷,朕也不再辱你,只也不能留我,你自己看着辦吧。”
留王眼睛沒有睜開,靜靜說道:“給我毒藥,我不想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好。”德慶帝應了一聲,原想要走,可看留王的樣子,不知道如何又留了下來:“你是朕的王叔,朕向來優容於你,你又爲何造反?”
“爲何?”留王睜眼,眼中一片茫然:“我若知爲何就好了?”
見德慶帝不解,留王笑了起來,笑容中多是哀痛:“父王自離開京城之後心心念念便是那把椅子,我自小便被父王教導無論如何定要奪了這天下,父王口中,這大雍天下本是我父子的,只因高宗奸滑才得了這天下,高宗那樣無能之輩都坐得,我們如何坐不得,我這一生都困在這件事中,若是不起兵造反,我這一輩子還活的有什麼意思?”
說完,留王長嘆一聲,閉目無言。
德慶帝聽了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滋味,他又看留王一眼。邁步離開,出了屋子,德慶帝不由的反問自己,他這一生又能做什麼?
似乎除去先帝遺留下來的那一定要護住這江山社稷之事,他似也活的沒什麼趣味。
德慶帝心中一陣無趣,索性走路都沒了什麼勁頭,出來之後四下張望。竟然不知道要去何方。
站了好一會兒。德慶帝才朝永信宮走去。
進了永信宮的正房,便見李鳳兒臉上帶着笑在教福豆和丹陽寫定,母子三人親密溫馨。叫德慶帝看了心頭也不由一暖。
是了,他除去要護住這大雍江山,還要護好眼前的母子三人,有了李鳳兒母子。他這一輩子到底也是有個想頭,至少比留王強上許多。
想及於希來報。說留王書房中存在英武侯的畫像,德慶帝便不知道要如何說了。
英武侯那樣的女子竟然也有人歡喜,實在是……話說,留王也不怕李鸞兒一掌將他拍到地上摳都摳不出來?
只轉念間。德慶帝又想留王滿心都是英武侯,卻至死都只能遠遠望着,時時惦念着。便是得見也不得親熱,實在是不如他的。他心悅李鳳兒,便能得李鳳兒相陪一世,說起來,實在是比留王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如此,德慶帝又有幾分得意,幾步過去伸手環住母子三人:“留王這亂終是平了,咱們且也有時間了,朕過幾日帶你們去吃那永和居的烤鴨如何?”
“真的?”丹陽回頭,滿臉的驚喜,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福豆臉上也帶着笑,應該也是極想要去的。
李鳳兒抿嘴笑笑:“丹陽可惦記了好些日子了,這回倒好,陛下終是要帶她去吃了,也省的她總煩我。”
德慶帝握住李鳳兒的手:“咱們一家一起去,旁的人都是一家子去吃的,咱們也是。”
“誰與你一家子?”李鳳兒瞪了德慶帝一眼,只這一眼卻顯的風情萬種,瞧的德慶帝半邊身子都酥了:“後宮那些女人又是什麼,皇后呢?那可是正室嫡妻,你與她纔是一家子呢。”
李鳳兒這話怎麼聽怎麼有一股子酸味,聽的德慶帝心頭歡喜,忙拉住李鳳兒笑道:“旁的人朕不管,朕只與你一家子。”
李鸞兒回京之後歇了好一時,後李春等人班師回朝,李鸞兒便帶一家子去李家小聚,一大家子人倒也和和樂樂的玩了幾日,隨後活捉的留王手底下那些官員將領其及家眷全部押解進京。
這一日京城熱鬧之極,許多人都聚在街上瞧這些俘虜被串成一串叫兵丁打罵着進京,之後再押入大牢。
李鸞兒原不想湊這份熱鬧,只她家四個小子,並顧歆尋了來定要去瞧瞧的,李鸞兒無奈只好跟着一處去了。
他們在臨街的酒樓上包了一個包房,一邊吃着飯菜,一邊瞧向窗外。
辰時起街上便有一陣陣的將士經過,他們身後便是叫繩子綁成一串串的衣衫襤褸的俘虜,辰逸幾個孩子朝外望去,一邊看熱鬧一邊感嘆:“看那幾個走的也太慢了,活該捱打,怎麼那麼小的孩子也捉了來,實在有些可憐……”
李鸞兒聽了也湊到窗前,伸手敲敲臭小子們的頭:“甭在這裡說風涼話,素來勝王敗寇,甭管是一個家族還是一個國家,興旺的時候怎麼都好,成員也能跟着得些尊嚴,可若是衰敗了,時時處處都能壓得你彎下脊樑。”
李鸞兒一行說一行指了一個正被毒打的婦人道:“你瞧那婦人,怕原先也是金尊玉貴的,一朝夫婿落敗,便得了個朝打暮罵的下場,如今怕也不是最慘的,慘的是馬上要被如牲口一樣買賣,最後丁點尊嚴也要盡失。”
辰逸四個都看下去,卻見那婦人雖然容顏憔悴,可看樣子原先定也是生活的極好的,不由也是一陣心驚。
顧歆順聲望去,越看越是吃驚,扯扯李鸞兒的袖子;“鸞姐姐,我怎麼瞧她有些眼熟。”
“是麼?”李鸞兒被顧歆一提醒又仔細看了幾眼,隨後平靜的說道:“原來竟是熟人的,她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張薇。”
“竟是她?”顧歆先是一驚,後又似想到什麼:“我原聽說她是嫁到贛地去的。卻原來竟是嫁的留王那邊的人,也難怪落得如此下場了。”
“張薇是誰?”辰逸聽着好奇,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鸞兒笑着搖頭:“只是一個故人。”
辰逸又看顧歆,顧歆也笑了笑:“並沒有什麼,原先認得的人。”
只辰逸甭看年幼,卻最有心眼的,並不信她們兩個的話。只卻也沒有再問。
等瞧完了熱鬧。一行人回家,辰逸四兄弟送李鸞兒進屋之後便出去玩耍,辰逸趁着其他三人不備去尋了周管事。
彼時周管事才從莊子上回來。正在算幾個莊子糧食產量,見辰逸尋來趕緊笑着招呼:“逸哥兒來了,快過來,我與你帶了吃食。”
說話間。周管事從懷裡摸出幾顆大棗子來:“這是莊子上才摘下來的,你且吃着玩吧。”
辰逸接過棗子咬了兩口。只覺又脆又甜很是好吃,忙跟周管事道了謝,坐下之後方問:“周爺爺,你可知張薇是什麼人?”
周管事原是笑着的。一聽張薇的名字立時變了臉:“你問她作甚?”
辰逸更加確定這張薇和自家必有什麼事,笑着道:“我今與孃親還有歆姨一起瞧熱鬧,見街上有人在打一個瘋婆子。歆姨說瞧着很眼熟,又說是張薇。我瞧歆姨認得她,我卻是不認得的,便想問上一問,不過那人是個瘋婆子,我不好同歆姨打聽,只好問問周爺爺可認得不?”
周管事見辰逸只是好奇,又聽辰逸說張薇如今落的下場很是不好,這心裡就分外的痛快,笑的更加的歡快:“她真落魄了,正遭人打?”
辰逸重重點頭,周管事哈哈大笑:“報應啊報應,我原就說張薇是個喪氣人,可不到了哪裡哪裡衰敗麼,先是公府世子,又是君家大公子,如今倒帶累的留王落了敗,實在是解氣啊。”
“周爺爺?”辰逸越發的不明白了。
周管事笑過之後也不瞞着辰逸,將嚴家和張家及崔家恩怨一點點告訴他。
辰逸越吃越是心驚,他自記事起就見自家父母恩愛不移,又見周圍的親友俱都過的極好,還以爲他們家原就是好的,卻不想他的父母還曾經過那樣的磨折。
聽周管事說當年在鳳凰縣的時候李家兄妹父死母亡無人照管,族人如何的欺負,崔家如何將李鸞兒休出家門,族人如何逼她上吊,後來逼的三兄妹幾乎要死,李鸞兒才振作起來靠打獵爲生,打下的獵物一直供應嚴家,這才認得了嚴家的人。
又聽周管事說起他父親原是和張家的張薇定下親事的,後來落馬摔斷了腿,那張薇嫌棄便要退親,不只退了親事,還跑來羞辱他父親,以至於叫他父親幾年裡心灰意冷消沉之極,嚴辰逸就氣的捏緊了拳頭。
即氣那欺負他母親的李氏族人,又氣張薇無情狠毒。
想到在街上所見的那一幕,還有張薇落魄的樣子,嚴辰逸只覺得很是解氣。
周管事緩聲說道:“張家崔家勾連一處,咱們嚴家原被壓的喘不過氣來,只後來大奶奶振作,又是個有能爲的,自她嫁了來,大爺也一日好過一日,夫妻兩個有商有量的,倒是帶的家裡也和睦不少,便是大老爺和大太太也越發的喜愛大奶奶,這家裡才漸漸的好了起來,至到官家斬殺了柳木,張家落罪,崔家也跟着倒了黴,嚴家一點點起來。”
嚴辰逸將這些話全都記在心中,心裡想着等進宮的時候將這些事情講與福豆說,好叫福豆也知道李氏族人是什麼樣子,也曉得崔家原先如何逼迫他的母親和姨母的,說不得將來這兩家更加倒黴。
只如今,嚴辰逸摸摸下巴,似那張薇還沒有倒黴到極至呢,他必得想個法子叫她生活更加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