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殿中,周睿帝跟皇后正在對“延慶班”的打賞問題起了爭執。
“延慶班”在京城那是赫赫有名的雜耍班子,他們的雜技表演難度非常,意境奇險,演員的扮相也非常吸引人,向來都是京城豪門宴會必請的戲班之一,這次進宮表演顯然精心準備過,整套節目四平八穩,也沒有失手!
麗妃眼波微轉,輕拍着胸口,“皇上,那個年輕娘子的高空懸索表演實在太驚險了,臣妾看的緊張死了!尤其是那臨空一躍,臣妾的心到現在還在跳!”她這番作態,其實是想爲“延慶班”多要一點封賞。
“果然嚇着你了?麗妃,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我剛纔就一直擔着心——”皇后憂心忡忡地看了麗妃一眼,不悅的開口,“這些宮外的雜耍表演實在無趣,總靠些驚險刺激來奪人眼球,剛纔那個矇眼對着活人扔飛刀的表演着實也讓我驚了一下,麗妃懷着身孕,這樣的情景還是少看爲是!我看,額外的封賞就算了!”
麗妃聽了,心裡咯噔一下,不好,演過頭,讓皇后抓住把柄了!她連忙收斂了故作驚嚇的嬌弱模樣,不以爲然的抿了嘴,小手拉扯着睿帝的衣袖,不做聲。
“延慶班”是平樂鄉君爲了麗妃,專門請進宮爲她表演的,現在獻藝完畢,居然連打賞都拿不到,那不是落了她的面子!
睿帝看着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笑着說:“皇后也是爲了你好,真要是表演失手,那些血腥的場面對你對孩子都不好,這次我可不能偏袒你了!”
麗妃倒也機靈,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了,皇后娘娘說的對,爲了孩子,臣妾要心境平和,安詳靜氣纔是!”
頓了一下。麗妃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其實這個‘延慶班’在宮外就很有名氣了。我沒進宮前,在秦大將軍府暫住,特別喜歡看他們的表演,平時他們的絕活比今天要誇張多了,以前我最喜歡看他們那個口裡噴火的節目……平樂鄉君也是因爲我喜歡才特別推薦的。聖上,別讓臣妾爲難啦!”說到最後有點開始撒嬌了。
這次真要是順了皇后的意,“延慶班”那麼多人出去一亂說,自己在民間哪裡還有半點威望。麗妃忿忿不平的想着。
睿帝爲難的看了皇后一眼,後者笑容恬淡,似乎沒有聽見麗妃最後那句話。
“好好好。賞,都賞!不過以後那個什麼‘延慶班’不要再進宮了!”周睿帝還是心軟了,耐着性子看了一眼麗妃喜形於色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皇后看了看周睿帝的臉色,再看向麗妃心滿意足的得意表情。垂下眼臉,掩飾住眼裡的譏諷,這個麗妃,囂張跋扈,目光短淺。見識淺薄,居然還想跟她這個皇后叫板。連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一陣悠揚的曲調響起,清透動人的韻律頓時洗滌了煩躁的情緒。
周睿帝閉目聆聽了半響,微笑着對皇后親暱的說:“一定是歐清菡在演奏,你這個未來侄媳婦的琴藝果然了得!真是天籟之音啊!”
皇后謙虛了一句,“皇上過獎了!這孩子卻有幾分天份,人又努力,也該有這樣的成績!”
此時,舞臺上光線昏暗,看不清狀況,這清揚的琴音卻把人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舞臺上。
等到燭光重新點亮的時候,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對着周睿帝的方向遙遙下拜。
她上身穿着短小精悍的藕色窄袖短衫,衣襟上綴滿了亮片,下身穿着寬大的碧色高腰裙褲,這個娘子的髮髻高高梳起,沒有挽髻,只用一頂精緻的蝶翼珍珠發冠固定,從發冠兩側垂下細密的珠簾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露出一雙璀璨若星辰般的眼眸,瑩潤的珍珠襯得她膚如凝脂,領如蝤蠐,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睿帝跟皇后詫異的挑起了眉,對視了一眼,然後饒有興趣的繼續觀望起來,這個神秘陌生的娘子根本不是歐清菡,能讓歐清菡甘作綠葉的娘子,到底會表演什麼呢?
柳新雅的出場可謂是“先聲奪人”,有歐清菡不俗的琴藝打底,她便可從容的擺好一切調酒用具。
隨着柳新雅雙手各持一隻帶着銅鈴的調酒壺,對碰一擊,發出響亮的“叮——”一聲後,歐清菡的琴音瞬間從緩慢悠揚轉變爲節奏分明。
柳新雅不慌不忙,左手調酒壺,右手酒瓶,交互着拋擲向空中,然後再次加入一瓶酒,……從“花好月圓”的圈式擲壺,到“四喜臨門”的背式擲壺,再到“孔雀開屏”的雪克杯自傳。
柳新雅使出渾身解數,將她這次的花式調酒表演的趣味十足,賺足人的眼球。
清脆的銅鈴聲歡快的在琴音中跳躍,柳新雅的每個動作看似隨意,實則調酒壺的每一個轉動,都恰到好處的帶動銅鈴聲嵌在歐清菡的琴律之中,這份掌控力很快讓懂行的人看出了門道。
同時,她分毫不差的不斷將各種顏色的酒液倒入調酒壺中……最後,在柳新雅雙臂上跳躍着的調酒壺居然有五隻之多。
她素白的小手在這些調酒壺之間穿梭,從容不迫,連鈴音的節奏都沒有半分紊亂。
到了尾聲,柳新雅緩緩地將五隻調酒壺中的酒倒入了五個琉璃杯中,正正好好每一隻琉璃杯中倒了八分滿,五個杯子一樣水平,不多不少,這份手感的精確掌控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豔麗的玫瑰紅、濃翠欲滴的碧綠、深邃靜謐的湛藍、純淨無暇的牛奶白、高貴神秘的深紫,這是五杯色彩分明的雞尾酒。
柳新雅的表演確實精彩絕倫,但是這五杯酒實在稱不上出奇,熟悉柳新雅調酒的李莫離不禁開始擔憂起來。
這五杯雞尾酒顯然都是柳新雅在諸位重臣家裡調過的,若真的有心人想要爲難她,這就是最好的藉口,聖上喝的豈能是大臣都品嚐過的酒,拾人牙慧,怎麼也會讓聖上心情不爽的!
果然,沒等周睿帝開口,早有人開始發難了!
“聖上,臣有奏!”說話的是禮部尚書郭旻泰,“這五杯酒臣早在其他諸位大臣的家宴上見過,這個娘子居然獻這樣酒給聖上,還打出新酒種的幌子,既然名爲新酒,就不應該之前在其他地方招搖,此女的行徑罪犯欺君!請聖上嚴懲!”
李莫離眯起了眼,禮部尚書是誰的人?居然把話說得這麼嚴重,側目看去,父王的臉色高深莫測。
秦老太君看了看周睿帝的臉色,仗義開口了,“郭尚書言重了,其實這位柳小娘子同時調這樣五杯酒出來的過程不是很精彩嘛,喝酒還是要先喝過才知其味!何必這麼吹毛求疵呢!”
“臣不是質疑這些酒的味道,只是在質疑這個娘子的誠信,名酒大會的酒種一旦被選入宮中,就不應該先於聖上在民間流傳,新醅酒樓明顯爲了牟利,罔顧國法,這次姑息了,以後如何以正視聽!”禮部尚書說得頭頭是道。
等到仇公公在周睿帝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睿帝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平樂鄉君得意地看了秦老太君一眼,突然狀似惶恐地上前請罪,“平樂有罪,不該盲目聽信太尉府上的傳言,說什麼新醅酒樓承辦雞尾酒會如何新穎別緻,酒菜如何美味,因此臣婦也做主讓他們承辦了臣婦的酒會,想不到他們居然大膽到將貢酒拿出來賺錢,臣婦魯莽,請聖上責罰!”
她此舉無疑將尉遲太尉府拖下了水,加上秦老太君之前那番對新醅酒樓的維護之言,硬生生將太尉府說得目無君上,自大妄爲。
要知道外戚專橫從來都是君上最在意,太尉府身爲皇后的孃家,居然敢先於聖上品嚐貢酒,這樣聖上怎麼容忍!
這下週睿帝的臉色更黑幾分,尉遲太尉重重的“哼”了一聲,皇后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
麗妃眨了眨眼,看來已經用不上她上場表演了?就現在這個情形,“新醅酒樓”已經完蛋了!
李莫離看了看老太尉的臉色,又擡眼看了聖上的面色,心一橫,挺身而出,“聖上明鑑,名酒大會上,‘新醅酒樓’的雞尾酒根本沒有入選三甲,談何貢酒之說,又談何欺君之罪?”
他此言一出,提醒了很多人,對了,當時杜爲康親自投的反對票,使得“雞尾酒”根本沒有入選,原來人家新醅早有對策!
“詭辯!聖上傳旨進宮可是在新醅酒樓拿着雞尾酒四處招搖之前,既然接了旨,就該謹言慎行,他們卻用聖旨做幌子,藉機做廣告,視天家威儀如無物,實在罪大惡極!”郭尚書反正就是跟新醅酒樓頂上了,連世子的面子都不賣。
正在鬧的不可開交之際,只聽柳新雅清脆的嗓音適時響起,她帶着一絲戲謔看着禮部尚書,“敢問這位郭尚書,您憑什麼說奴罪犯欺君?奴什麼時候說過這幾杯酒是調給聖上的?”
她此話一出,頓時吸引全場人的注意,郭旻泰瞪圓了眼睛,“大膽賤婢,還不跪下認罪!居然還敢口出不遜之言!”
柳新雅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另取一隻琉璃杯子出來,先端起紅色的那杯倒入杯中,然後拿起一根引流棒,又緩緩倒入紫色的那杯酒,接着是綠色的,再來是藍色的,最後倒入的是白色。
奇蹟出現了!
當柳新雅移開身影,將整杯酒展露在衆人面前之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五種顏色各異的酒居然層次分明的出現在同一杯酒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