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整天都心神恍惚,皇帝遇刺總讓她有些不安。
先皇風流倜儻,生了一張極其俊俏的臉。那時的後宮,比起當今還要充足。
先皇面容長的好,便是她這個兒媳婦都不得不承認。那時後宮中女子,爲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也不少。甚至便是先皇昇天,去皇陵守墓的太妃,都多達十幾位。
這還是其中品級最高的,那些品級低的,更是連邊都靠不上。只能默默垂淚,沒幾年就走的差不多了。
先皇的殺傷力,她這個兒媳婦比誰都清楚。
當年南蠻皇帝比南諸皇帝小了十來歲,那張臉愣是不能看。兩人站在一起,一人是天邊的明月,一人便是臭水溝中拱爛泥的烏魚。
這差距,有多大?簡直無法想象。
太醫擦着額間汗出來時,纔打斷了皇后的思緒。
“太醫,聖上如何了?”萬貴妃出聲問道。
“幸好各位娘娘救駕及時,雖然受了些重創,但好好養着,定然是不留隱患的。”太醫鼻尖都在冒冷汗,猶豫了片刻,這才繼續道。
“但聖上受了些驚嚇,今日一直在說渾話。又迷迷糊糊聽不清說的什麼,今夜,便勞煩各宮娘娘守着了。”此話,他是看着皇后所說。
“這是應該的。”皇后答了一聲,太醫這才退下去開了方子。
“衆位妹妹也累了,便先回去歇息,咱們輪流守着皇上便可。今兒太子在這,本宮尚不能安心。便留本宮在此吧。”萬貴妃還沒開口,便被皇后堵住了話頭。
蕭淑妃今日也着實勞累,這才輕輕點頭。
“舟妹妹難得來一次,便去宮裡坐坐吧。”蕭淑妃上前拉着她。
萬貴妃撇了撇嘴:“萬華宮可不能少於一個時辰。”這圍着葉拾舟打轉的程度,比起皇帝受歡迎。
眼看着幾人走遠,殿裡沒了人。皇后才站了起來,趕緊朝皇帝龍榻走去。
掀開明黃色的簾子,皇帝緊閉着眸子躺在上邊,一雙濃眉倒是像極了先皇。
那張臉雖然比不得先皇的品貌非凡,但也是棱角分明,清新俊逸。也是歷代皇帝中極其顯眼的存在了。
皇后擰了帕子,細細擦拭了他額間細細密密的冷汗。頭髮都快汗溼了。
偶爾能聽見他脣間嘟囔,偶爾能聽見他絮絮叨叨胡亂的囈語。似乎滿心憂愁。
“朕不是....朕是...朕是南諸..的皇帝。朕是上了玉牒,昭告天下的皇帝。”皇帝緊閉着眸子,面容有些糾結。脣間的低語,卻讓皇后神色微變。
“是是是,陛下是南諸最英明的皇帝。先皇親傳,陛下是他最疼愛的長子。”皇后趕忙拉住他的手。卻發現冰涼的駭人。
“朕沒有弟弟,朕沒有弟弟,朕沒有一個異族弟弟。朕是順應上天繼位,朕是南諸的皇帝,朕沒錯。朕沒錯!”皇帝語氣一聲比一聲急促,身體不住的抖。
皇后咬着下脣,緊緊抱着他,才讓他停止了抖動。甚至身上的肉都在不停的抖,可見內心的震怒惶恐不安。
耳邊的呢喃越來越急促,甚至皇后都只能迷迷糊糊聽見幾句。
“朕不是他最疼的兒子,哈哈,朕名不正言不順!上天不公,上天不公。”皇帝來來回回幾句話,讓皇后着急不已。
“皇上是,皇上是。皇上你治國有方,是天下百姓之福。婉笙都知道,婉笙都知道。”皇后連忙替他再一次淨面。
皇帝臉上汗如雨下,讓人看了揪心不已。
摸了摸額頭,竟是滾燙的很。似乎一下子,這溫度便升了起來。
皇后都快哭出了聲,緊緊咬着脣,才止住了眼淚。
“皇上快醒醒,皇上別說了。不能說了,不能說了啊。皇上是順應天意所生,聖上是當之無愧的南諸國君。”皇后指甲都快掐進了肉裡。
似乎想起什麼,才猛地放下皇帝。扭頭跌跌撞撞朝兩個太子那兒跑去。
兩人並排躺在一起,若不是南蠻太子面上看不出絲毫面容,只怕這兩人任誰也能看出不對。
皇后上位許多年,心性早已堅硬如磐石。但此刻,卻是眼淚嘩嘩的掉。
上前一個手刀,便聽太子嗝的一聲,便耷拉着腦袋昏死過去。
輪到旁邊南蠻太子時,就更是粗暴了些。估計後邊脖頸都腫了。
皇后哭哭啼啼的扒拉着眼淚,偏生手上又殘暴的很。學武嘛,就是這個用途。
聽得後邊皇帝又開始翻騰,皇后才趕忙回去了。
她才學武還不知曉,方纔南蠻太子是真暈過去了,但南和澤,卻是真的醒了過來又被她拍暈的。
“父皇啊父皇啊,兒臣不服啊。兒臣纔是南諸立下的儲君,兒臣自幼便放棄一切,自幼便知曉兒臣是南諸的頂樑柱。父皇,你讓兒子寒心啊。”皇帝蜷縮在軟榻上,胸前衣裳滿是血跡,沁透了衣裳。
臉色越發蒼白,卻又透着不正常的潮紅。
皇后嚇得手腳冰涼,卻死活不敢請太醫。只能緊緊把他抱在懷裡,不讓他掙脫撕裂了胸前的傷。
她只有一個想法,這些東西萬萬不可讓旁人聽見半分。
這些壓在心底數十年,卻只能爛在心底的穿腸藥。
此刻她算是明白了。只怕今兒遇刺,當真是那年留下的禍患。
皇后邊哭邊抱,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稍稍安靜了些。但渾身燙的嚇人。
皇帝嘴脣微張,喃喃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麼。皇后湊近了,卻也只能斷斷續續聽得一些。
“父皇...你告訴兒子...爲何要傳位於逆子...爲何,要傳給那個孽種。”皇帝斷斷續續反反覆覆念着這一句。
皇后聽完,整個人都僵在當場。渾身只覺一寒,四肢都瞬間寒到了極致。如墜冰窖。
傳位,孽種!
先皇,傳位孽種!
皇后蹭的站起來,面上毫無血色,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然後猛地撲上去,一把捂住皇帝的嘴。
“不能說!不能說!陛下您糊塗了,您糊塗了。”皇后渾身都在顫抖,死死的捂住渾渾噩噩燒糊塗了的皇帝。
天啊,皇后下脣咬出了血跡。捂着皇帝的手不停的顫。
難怪,他對南蠻頗多忍讓。冤孽啊,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