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韓林之的目光又冷了幾分,蘇墨軒沉着的嗓音中又帶了些許的自豪,擡手指着顧白羽,說道:“你最致命的錯誤,就在於沒有聽我的勸告,而低估了她的本事。”
“多謝誇獎。”乾裂而沒有血色的脣邊綻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蘇墨軒那寒涼的雙手扶上她手臂的一瞬間,那強撐着的精神頓時鬆懈不少,有些無力地將頭靠在蘇墨軒的臂膀上,顧白羽嗓音淡淡的說道,“那也要你看得懂我留下的暗號才行。”
看着蘇墨軒和顧白羽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相互吹捧,韓林之那一貫笑容滿面的臉上,再也擠不出半分笑意,動動雙脣正打算說幾句反擊的話,卻被忽然出現的嵐風和林九所打斷。
“白羽,蘇侍郎,你們兩個怎麼樣?”一路衝上山崖,嵐風看着面色蒼白如紙的顧白羽,神色擔憂的出聲問道。
擡手遞給顧白羽一個裝着淡鹽水的水囊,顧白汐狠心將她綁在太陽下暴曬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知道顧白羽一定會脫水甚至生病的嵐風,命每個捕快隨身都帶着一水囊的淡鹽水,誰先見到顧白羽,就遞給她補充流失的水分。
“我沒事,就是有點脫水而已。”擡手接過水囊,顧白羽刻意避免了自己的手與嵐風接觸,安撫似的衝着嵐風笑笑,雖然眼前的形勢已成定局,但顧白羽還是不想讓他們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自己的身上。
“這位是……”看着負手站在一旁的韓林之,嵐風故意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出聲問道。
“刑部侍郎韓林之,”清冷的嗓音淡淡的響起,覺察到顧白羽止不住地顫抖,蘇墨軒支撐着她的手臂又緊了緊,“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就是那日逃走的兇手,能這麼順利地抓到他,韓侍郎功不可沒。”
“久仰,久仰,”雙手握拳,嵐風對着韓林之客套起來,眸色流動之間,站在一旁的林九早已會意上前,將倒在地上的殺人兇手捆綁了起來,“這次多虧了韓侍郎出手相助,若非如此,這個兇手還不知道要再多害多少人命,嵐風代表臨近縣城的百姓,多謝韓侍郎仗義相助!”
“嵐風捕頭不必客氣,抓捕兇犯,保一方平安,是韓某的職責所在,能幫得上忙將兇手抓捕歸案,是韓某的榮幸纔是。”剛剛還一臉鐵青的面色,在此刻不得已的換上了一副謙遜的笑容,口中話語輕鬆客套,韓林之的心中卻是對着蘇墨軒和顧白羽默默的咬緊了牙關。
相互客套寒暄幾句,心中滿是惱怒之意的韓林之實在無法再在蘇墨軒和顧白羽面前強行做出一副笑模樣,於是便藉故離開,留給蘇墨軒一個仇恨未解的眼神。
眼看着韓林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蒼茫的暗夜之中,頭腦昏沉的顧白羽再也支撐不住,視線模糊朦朧,沒等她口中的“墨軒”二字說完,便驟然昏了過去。
待到顧白羽從昏迷中醒來,已然是三日之後的清晨。
緩緩睜開略帶沉重的眼皮,顧白羽看着頭頂熟悉的紗帳,知道自己已經回到了客棧的牀榻之上。渾身痠痛的感覺席捲而來,試着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胳膊,顧白羽才猛地發現,自己的牀邊趴着一個人。
“你醒了?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喝點水?”覺察到顧白羽輕微的動作而立刻驚醒過來,蘇墨軒低頭看着睜開雙眼的顧白羽,清冷的嗓音中帶着幾分黯啞。
點點頭,嗓子乾涸如旺火熊熊,顧白羽看着蘇墨軒那一臉疲憊憔悴的模樣,沙啞着嗓子問道:“我睡了幾天?你一直守着我?”
“先把水喝了再說話,你睡着的時候怎麼也喂不進水去,你瞧你這嗓子啞成了什麼樣?”轉身將盛滿清水的碗端到顧白羽的面前,蘇墨軒扶她坐起身子,右手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你睡了三天,燒了兩天,藥和水都喂不進去,我只能一直給你用涼帕子和冰塊敷着降溫。”
“你……一個人守了我三天?”看着蘇墨軒那熬紅的雙眼與鬍子拉碴的臉頰,顧白羽的聲音中帶着幾分不甚明朗的情緒。
“茶心和柳媽她們也輪流來守着你,我不放心,就一直沒有離開。”喂完了手中的清水,蘇墨軒拿起帕子拭去顧白羽額頭的汗水,動作嫺熟流暢,表情自然而然,顯然是在這些日子裡已經做了無數次,早已形成了習慣。
心中漾起一絲延綿不絕的暖意,顧白羽看着蘇墨軒那忙忙碌碌的身影,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迷濛暗夜中,他胸口中箭而鮮血淋漓的場景。
儘管當時頭腦昏昏沉沉所以記憶略有些模糊,然而顧白羽卻還記得,當時的自己根本就來不及分辨蘇墨軒究竟是真的受傷,還是在假的做戲,她只記得,自己似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的哭泣着衝向被人架在對面的蘇墨軒,然後又被誰拽着雙臂攔了下來,臉上的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滾滾而落。
那樣幾乎是要喪失理智一般的失態,回顧前世今生,她究竟是有多久未曾體會過?
心中不由得涌上一陣後怕,鼻子莫名的一酸,顧白羽的眼眶便又忍不住地泛起了陣陣紅意,悄悄的別過頭去,卻還是被眼尖的蘇墨軒看在了眼裡。
“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疼了?”語氣中滿是擔憂和關切,蘇墨軒重新坐回到顧白羽的牀榻之側,劍眉緊蹙,轉身就要向着房門外面喊被他留在隔壁房間的大夫。
“我沒事,不是頭疼。”伸手拽住了蘇墨軒的衣袖,顧白羽的聲音中帶了幾分難以控制的哽咽,擡起衣袖擦掉從眼眶中滾落的眼淚,略帶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只是想到了那天的事情,腦子裡有點亂糟糟的罷了。”
“對不起,那天讓你擔心了。”清冷的嗓音中帶着無盡的溫柔,幾絲內疚滲在其中,雖然顧白羽沒有將話挑明,蘇墨軒也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哪怕她再是聰慧敏銳,再是從容鎮定,但卻也沒有辦法事先知道,自己中箭受傷只是刻意安排的假象。更何況爲了要騙過眼眸犀利的韓林之,他的僞裝更是費了極大的心思,顧白羽又怎麼能分辨的出來。
那日聽得她喊得撕心裂肺,哭的靜默無聲,被蒙面黑衣人架在中央的蘇墨軒,差點就裝不下去。
搖搖頭,顧白羽剛想出聲說不是你的錯,蘇墨軒那骨節分明而白皙修長的手去忽然伸到了她的臉前,心中一顫,顧白羽默然無聲,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說不出心中是怎樣的感覺。
低頭迎着顧白羽看向自己的目光,蘇墨軒伸出去想要給顧白羽整理髮絲的手驀的僵在了半空中。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照顧守候,他已經習慣了替她整理額發,卻忘記了顧白羽已經醒來,此刻驟然與她的目光相遇,蘇墨軒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四目相對,寂靜無聲,幾絲曖昧而略帶緊張的情愫在空氣中盪漾開來。
涼薄的雙脣輕動,眼看着蘇墨軒就要說些什麼出口,卻被推門而入的茶心所打斷。
“蘇公子,藥熬好了,我再試着喂一次吧,不然小姐她……”刻意壓低的聲音突然停住,目光不經意間落在牀榻之上,顧白羽那斜倚在牀頭的身影,令茶心先是一愣,隨即便驚喜出聲,道:“小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趕忙放下手中的托盤,茶心快步走了過來,嬌俏的臉上帶着喜極而泣的淚珠,她滿面激動的握着顧白羽的手,卻又想要出門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憂心忡忡的柳媽、綠衣和顧清韻,於是一時之間站立不安,顫抖着雙脣,半晌說不出第二句話。
“你在這裡陪着你家小姐,我去告訴柳媽她們。”從牀榻之側起身,蘇墨軒善解人意的說道,給了顧白羽一個安撫的笑容便轉身走出了房門。
等着那圍在顧白羽牀榻之前的一圈人滿眼關切和放心的離去之後,躺在牀上歇息的顧白羽看着緊閉的房門,默默地等待着一個人的來臨。
果不其然,沒等顧白羽的房間安靜下去多久,那緊閉的房門再次“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一個暗紅色的颯爽身影便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睡了整整三天,是不是感覺骨頭都要僵掉了?”徑直走到顧白羽牀榻之側坐下身來,嵐風一臉笑意,早就從蘇墨軒口中得知她已經醒來並身子大好的她,專門挑了個人少的時候來看望,因爲她還有別的目的。
“是啊,從來沒有在牀上躺過這麼久,這一覺睡的,怕是我這幾天都會沒什麼睡意了。”脣邊帶笑,補足了水分又退了燒,顧白羽的精神頭兒便好了許多。
擡眸看着嵐風那精神飽滿的模樣又暗懷心思的模樣,顧白羽出聲問道:“你專門挑這種沒人的時候來看我,莫不是在暗地裡在我身上打了什麼主意?我可是剛剛從昏睡中醒來沒多久,你不會心腸這麼狠毒吧?”
“哎呀,你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怎麼可能打你的壞主意?不過好主意倒是有一個,你要不要跟着我來看看?”清爽的容顏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嵐風看着顧白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