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娥眉輕蹙,沈初夏壓低了嗓音出聲問道。
“嗯,受害者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裡,有慄紅色的碎屑,我已經剝下來放到錦帕裡了,似乎是哪裡的牆皮或者磚屑,”
脣角含笑,顧白羽擡手將攥在掌心中的錦帕遞給了沈初夏,那眼眸笑意盈盈的模樣,令守在屋內屋外候着的一衆宮女太監瞧着,倒真是在與沈初夏討論手中錦帕的花色質量一般。
顧白羽那自然從容的表情,令原本還有些緊張而略略顯得有些不太自然的沈初夏,頓時鎮定不少。
“嗯,那初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謝羽兒姊姊。”將錦帕接過收在自己的袖袋中,知道顧白羽已經囑咐完全,沈初夏微笑着出聲說道。
聲音柔柔的,嬌美的臉頰上還帶着些許的不好意思,彷彿真的是從顧白羽那裡收了一方喜歡的錦帕一般。
“跟我還客氣什麼?你呀,還是快點去見那個誰誰誰吧,你若是再在我這裡閒坐着聊天,他就真該等急了。回頭再跟我找麻煩,我可是應付不來。”
眸色認真地點點頭,顧白羽說出口的話語卻是充滿調侃的味道,眼瞧着守在屋子裡的宮女太監面色帶笑,她知道,她們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
“羽兒姊姊,你可真是的。”白皙如玉的臉頰瞬間攀上紅雲朵朵,沈初夏那小女兒情態十足,沒好氣地看了坐在旁邊笑出聲來的蘇意嬋一眼,她便款款的走了出去。
宮女的意外死亡,並沒有影響皇宮中晚宴的正常進行。
除卻當時在湖邊附近看到那漂浮在湖面上的死屍的一些名門貴女和夫人,偶爾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之外,皇宮中平靜的,彷彿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
人命如草芥,在這皇宮大內之中,別說是死掉一個小小的宮女,哪怕是死掉一個不甚得寵的嬪妃,也只是風過無痕,根本不會有太多的人在意。
坐在歌舞昇平的宴席之上,顧白羽看着那一個個若無其事的相互說笑着的高門權貴,不由得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
“羽兒姊姊,看來剛剛那個出事的宮女,身份不是普通宮女那麼簡單啊。”
原本就歌舞絲竹之聲嘈雜,顧意瀾那刻意壓低了的嗓音,更是低的只有坐在她最近旁的顧白羽,才能聽得清楚。
擡起下巴點了點蘇家和韓家的位置,顧意瀾繼續對着顧白羽說道:
“蘇公子和那韓林之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在宴席上,怕是被那宮女的死給耽擱了。我這麼瞧着,連坐在皇子堆兒裡的李公子都有點兒心不在焉,想來那個出事的宮女,肯定牽連衆多。”
“坐在這裡看着就好了,皇宮中的事情,我們儘量不要攙和進去。”
面色平靜,顧白羽的目光並未從那身形婀娜多姿的舞娘身上移開,嗓音平淡的出聲勸阻着顧意瀾,自己的心中,卻是止不住地在分析着那個身亡的宮女身上發現的種種疑點。
既然今日遇到的那個哭泣的宮女說,卯時三刻的時候,還曾見過死去的紅印,那麼距離她的屍體被人發現漂浮在水面上,也就最多隻有半個時辰。
在假裝進行搶救的時候,她曾仔細地檢查過紅印的手腳和後頸,既沒有被人強行捆綁和掙扎反抗的痕跡,也沒有被人從腦後打暈的傷痕。
除非是兇手在紅印的酒水飯食中下了昏迷藥,否則,要在這半個時辰中,將紅印帶到隱秘的地方,威脅她不準出聲,卻又能讓她乖乖的站在冰水中被慢慢凍死,這個人想必既是對皇宮中的地形路線十分的熟悉,又掌握了能夠讓紅印寧可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着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個人定然是常年待在皇宮之中,並且有一定權威性的人物。
然而依着眼下這樣的天氣和水溫……
顧白羽伸出手指,蘸着杯子裡的酒水,根據此時戶外湖水的溫度和那宮女紅印的身形體重,在案几上估算着她在冰水中被徹底凍死,大致需要多長時間。
正常身形的成年人,在溫度爲零度的水中,存活的時間大致爲十五分鐘到四十五分鐘左右,然而眼下那湖面已經呈現半結冰的狀態,那宮女紅印的身形與常人相比又略顯瘦小。
因此,顧白羽沉吟片刻,用蘸着茶水的白皙指尖,在案几上寫下了“一刻鐘”三個字。
依着紅印的身形,她在這樣溫度近乎低於零下的水溫中,最多存活二十分鐘左右,而大興王朝的一刻鐘恰是現代的三十分鐘左右。
也就是說,排除掉兇手先前抓住紅印、將紅印帶去事先準備好的隱秘地點、然後對紅印進行威脅並且最終殺死之後,距離拋屍在湖面,兇手最多隻有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
既然拋屍的時間已經有了,剩下的便是根據兇手身份的可能性,來測算紅印被殺害的地點。
單手無意識地敲擊着案几,顧白羽黛眉微蹙,在心中盤算着,在這皇宮大內中出手殺害一個宮女,究竟是一個身強力壯、會武功的侍衛的可能性大,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嬪妃的可能性大。
畢竟,要帶着一個渾身溼透並且已經死亡的紅印,穿過重重障礙,躲過御花園中衆多的耳目,悄無聲息地將她丟在湖水之中進行拋屍,要耗費的體能和要挑戰的難度,並不是一般的簡單,兇手是侍衛還是宮女嬪妃,行走的距離範圍,也就會相差很大。
沉吟半晌,顧白羽終究是放棄了對兇手身份可能性的推測。
畢竟這深宮大院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存結構和狀態,無論是依着她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知識範疇,還是這具身子的原主顧白羽的見識記憶,顧白羽都無法得到一個清晰的認識,模糊的推算可能性,則必然不會得到什麼正確的結論。
於是重新伸出手指在茶杯中再次沾了點茶水,顧白羽俯下身子,眸色認真地繼續在案几上演算起來。
既然不能推測究竟是哪種身份,那麼索性就將兩種身份會帶來的不同結果全都推算一遍,然後交給蘇墨軒自己去判斷,反正她坐在這在她看來無聊之極的晚宴之上,閒着也是閒着,直到——
“羽兒姊姊,你好歹也擡一擡頭,你頂着‘神醫’的名號被聖上特批請進宮來參加晚宴,這宴席上的一雙雙眼睛都時不時地盯着你看吶,你就這麼一直低着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真是什麼其醜無比、神神叨叨的江湖神醫呢。”
擡起手肘戳了戳始終低頭蹙眉在案几上演算的顧白羽,顧意瀾的話語中半是無奈半是好笑。
“更何況,雖說那蘇公子對你一副死心塌地、要娶你誰也攔不住的模樣吧,但是羽兒姊姊,你也不能將蘇家的人無視的那麼徹底吧?人家兄弟兩個已經盯着你瞧了半天了,你連個正臉都不給人家,我看啊,今兒蘇公子一臉緊張的巴巴翻進你後院,算是白折騰了。”
故意做出一副搖頭嘆息的模樣,顧意瀾的話語中充滿調侃,將目光再度落在蘇家人所在的位置上,那蘇墨逸按耐不住看過來的模樣,令她忍俊不禁。
“就你話多。”
嗓音淡漠平靜依舊,顧白羽那清秀的臉龐上,卻忽的浮起幾絲不易覺察的尷尬與紅暈,感受到蘇家人投來的灼灼目光,一時之間,她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應該繼續低頭演算,還是稍稍擡起頭來,讓他們多少看看自己。
心中下意識地糾結片刻,顧白羽才驀地反應過來,此刻的自己竟然真的如十八九歲的少女一般,在煩惱忐忑着這些小女兒家的心事時,心中不由得浮上幾分好笑,卻是無意識的擡起眼眸來,想要在人羣中尋找蘇墨軒的身影。
卻不想,先前還一直消失在人羣之外,忙着與韓林之一起處理那個出事死去的宮女紅印的蘇墨軒,在顧白羽擡眸尋找的一瞬間,出現在了宴會之上。
雖然只是來找李景毓商量事情的,然而一身暗紫色錦袍的蘇墨軒,卻彷彿是感受到了顧白羽的尋找一般,幾乎是同時轉過頭來,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嘈雜的絲竹歌舞之聲彷彿霎時間消失不見,萬籟俱寂之中,只有他們彼此的心跳與呼吸,交織在一起,纏綿不休。
心跳頓時漏了半拍,顧白羽略帶羞赧的將目光移了開來。
側眸而望,卻正好對上顧意瀾那不懷好意的笑容。
“嘖嘖,我說呢,剛剛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算什麼,原來是在算蘇公子什麼時候出現啊。”
顧意瀾那充滿調侃的話語,顯然誤會了顧白羽方纔的行爲,卻是無意中提醒了她,讓她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剛纔那番入神的寫寫算算,究竟是爲了那般。
想要將自己剛剛的推算告訴蘇墨軒,顧白羽卻不能直接出聲呼喚。
將那含羞的眼眸中換上了一副銳利之色,顧白羽環視了一圈在座的衆人,終於,將目光鎖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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