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既然白羽你同意配合我們的謀劃和行動,我們自然是會將所有的事情對你如實相告,不會有分毫的隱瞞。”
顯然是聽出了顧白羽那隱藏在平淡話語之後的期待之意,崔謹風那頗爲神采奕奕的眼眸之中,閃爍着狡黠而敏銳的光亮。
然而卻並沒有將心中的計策挑明,崔謹風轉而擡眸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李景毓,脣邊勾起的壞笑不減,崔謹風卻是頗爲心有靈犀的,示意着李景毓出聲解釋。
“我們的計謀很簡單,”俊美的容顏上,帶着一如往昔的慵懶笑容,李景毓不緊不慢的對着顧白羽接口出聲,看向崔謹風的目光中,滿是與之狼狽爲奸、一拍即合的得意與陰險,“那就是——將你藏起來。”
“既然墨軒他是善於發現線索痕跡,進而追兇破案的刑部侍郎,那麼,趕在成親那日拜堂的吉時之前,將自己失蹤的新娘找到並帶回,對他來說,想來應該也算不上是什麼難事吧?”
狹長的鳳眉輕挑,李景毓淺笑着出聲,英挺的眉宇之間帶着些許琢磨的意味,他看向顧白羽的眼眸中,卻是帶了幾分話尤未盡的意味深長。
“所以其實,你們心裡原本打着的那副算盤裡,我根本就不是僅僅配合你們的安排,而不去向蘇墨軒通風報信那麼簡單吧?”
清秀的臉龐上平靜之色依舊,低頭喝了口捧在手中的茶水,顧白羽卻是毫不給面子的,戳穿了李景毓那隱藏在話語之中的不曾徹底挑明的意圖。
想要將帶走她的痕跡掩藏得七七八八,好讓目光銳利如蘇墨軒,能夠在這長安城中好好的找上一找,僅僅憑藉他們幾個人那消除痕跡的本事,顯然是不太可能。
除非,她親自出手。
而他們方纔那狼狽爲奸的相視一笑中,心裡所打好的算盤裡,顯然是已經包括了她會出手幫忙消除痕跡的,這麼一個精打細算。
擡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陰險壞笑的如出一轍的李景毓和崔謹風,顧白羽那清淡的面容上,依舊看不出什麼太多的情緒,似是思索般的沉默片刻,她放下手中的茶盞,語氣平淡的出聲,說出口的話,卻是令崔謹風和李景毓相視一笑的目光中,更增添了幾分志在必得的壞笑。
“說吧,你們打算把我藏到哪裡去?
想要在蘇墨軒那雙眼睛之下瞞得儘可能長久,我們着實要好好的商量一下計策,然後找個手腳利落的熱,親自將痕跡和線索處理乾淨才行。”
波瀾不驚的話語甫落,顧白羽那淡漠着的脣角,也是忍不住地浮上了幾分頑劣和捉弄的笑意。
一個是沉着冷靜、慣會尋蹤順跡的刑部侍郎,
一個是目光銳利、善找痕跡證據的第一仵作。
從來便只是相互配合着捉拿兇嫌、懲惡揚善的他們二人,如今驀地要在暗中鬥法較勁。雖然只不過是玩笑一場,然而顧白羽那向來靜若止水的心中,卻還是難得抑制不住地,充滿了隱隱的期待,和幾分爭強好勝的心思。
於是崔家大宅中的灑掃僕役們在宅子裡來來往往,每逢無意中擡頭向着顧白羽那始終敞開的院門內看去時,總是能夠看到,幾個湊在一起謀劃着什麼的身影,以及那時不時隱約傳來的壞笑的聲音。
等到夕陽漸漸西斜之時,商量了近乎一整天的衆人,纔將成婚那日的行動謀劃完全,一臉興奮難以自制的顧意瀾,甚至顧不上留下來再蹭顧白羽一頓晚飯,便急匆匆地,拽着顧清韻的衣袖,離開崔家大宅去爲自己那日要做的事情做充分的準備。
同樣的揮手含笑散去,站在夕陽中的李景毓,似是在與自己告別一般的,最後看了一眼顧白羽那亭亭玉立在梧桐樹下的纖細身影,腦海中卻是恍惚看到了,當初清州城外田莊的破落小院中,那個身子清秀的她。
擡手將院門輕輕地合上,喧鬧了整整一天的小小院落,方纔漸漸的安靜下來。
柔和的春風拂過金紅色的夕陽,將它所到之處的一切,全都勾上了一圈光芒閃耀的金紅色邊框,絢爛耀目,帶着春日特有的欣欣向榮。
桃花美目微眯,顧白羽擡眸瞧着天邊已然沉落的夕陽,終於得到了幾許清淨的她,不由得從心底裡浮起一陣放鬆和愜意,緩緩蔓延到周身四肢,令她頓覺舒服不少。
手中握着的茶水已經見涼,惦記着去小廚房裡換杯熱茶再坐着歇神兒的顧白羽,從藤椅上站起身來,隨手便將那涼茶倒入身邊的花圃之中。
心裡卻是不由自主地在想象着,成親當日,蘇墨軒騎着高頭大馬興致勃勃而來,推門而入時,卻只能看到她留在屋中的一紙留言時,那淡漠清冷慣了的俊朗容顏上,究竟會露出一副怎樣的神情時,顧白羽的脣邊,再度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淺淺的,卻是愉悅怡然的笑意。
不甚在意的轉身擡頭,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顧白羽,卻是險些驚呼着,將手中捧着的茶盞摔落在地。
夕陽最後一抹金紅色的光輝中,那頎長峻拔的身影負手而立,藏青色的對襟長袍隨着拂面而來的春風微微飄動,墨發高束,脣角含笑,那滿面溫柔地看着自己的人,不是她心中正在惦念着的蘇墨軒又是誰?
“你……你怎麼來了?”
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顧白羽的語氣中,充滿難以置信的情緒,擡眸望着蘇墨軒那溫柔笑着的英俊眉宇,她頓了頓,繼續出聲,道:“不是說了這三****我不能隨隨便便的見面嗎?你怎麼就又突然的跑來了?”
“想你了,自然便來了。”
清冷的嗓音溫柔含笑,蘇墨軒看着顧白羽臉龐上那難得一見的震驚之色,英朗的眉宇之間,溫柔和寵溺的顏色更甚,深深纏繞在其中的,還有那抹不去的思念與眷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你是我全部的所思所念,你是我冰山融化的全部理由,想你了,自然便來了,話語無賴而霸道,卻是一字一句的,訴說着內心最深沉的眷戀與摯愛。
“可是……可是他們明明說了……”
瞬間便被蘇墨軒那望過來的深邃眼眸所吸引,努力地將自己的神思從沉醉中扯回,顧白羽開口想要再說些什麼,卻是被蘇墨軒忽然伸出來的手指,盡數將未說完的話語擋了回去。
“沒有什麼可是的,我想你了,就要來見你。”
淺笑着搖頭,蘇墨軒擡手理了理顧白羽那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額發,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閃爍着幾分晦暗不明的色彩,他看着顧白羽,繼續出聲:
“更何況,他們只是說了,我們兩個人不能‘晴天白日’的、‘正大光明’的見面,而我卻是在日落之後翻牆而入,所以,嚴格說來,你我此時此刻的見面,並不算是違反了什麼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俊朗的容顏上浮起了幾分頗爲認真的神色,那樣耍無賴的話語落在蘇墨軒的口中,卻偏偏能被他一本正經地說出來,令人乍一聽在耳中,似乎還真的有那麼一些道理。
“……”
清秀的臉龐上盡是無奈的神色,顧白羽擡眸看着面前笑得開心且得意的蘇墨軒,一時之間,竟然是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話語來出聲反駁他的這一番詭辯之詞。
——她一貫知道蘇墨軒衆人背後的無賴,卻是從來都不曾想到過,他竟然會無賴到這種地步,並且,能夠無賴得如此理直氣壯。
“吶,我就知道,你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心中這樣的想你,你的心中,又怎麼會不想我?”
故意地曲解了顧白羽那沉默背後所隱藏的含義,蘇墨軒微微低下頭去,湊在顧白羽的耳畔,輕聲說着外人無可想象的甜言蜜語。
就彷彿,衆人面前見慣了的那個面容冷漠的刑部侍郎並非是他,而他,原本就是一個風流倜儻、口吐蓮花的少年公子哥兒一般。
“蘇墨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
順着他的動作伸出手去,顧白羽環住了蘇墨軒的腰身,白皙的臉頰上浮起朵朵紅暈,她看着他那略帶壞笑的模樣,低低的責問出聲。
“我一向都很混蛋,我以爲你已經很清楚了呢。”
絲毫不以爲恥,蘇墨軒脣邊勾起的笑意更甚,低眸望着被自己攬在懷中的顧白羽,連着兩日不見而帶來的內心空落落的感覺,瞬間便被填充的滿滿當當。
那充實的感覺太過令他心安,以至於向來敏銳無比的他,竟然沒有將顧白羽那略略有些反常和目光躲閃的模樣,有分毫的覺察。
蘇墨軒只是低頭細細密密地吻着,將兩日不見的思念盡數融化在那輕柔的深吻之中,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今日愉悅的心滿意足,會在成親當日,帶給他怎樣的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