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軒的話一出,衆人的面上都露出難以掩飾的驚詫之色,而充盈其中的,更多的便是崇拜與佩服。
清州的連環殺人案已經持續發生三年之久,三年之中,清州各地縣城的捕快沒有一刻不在研究和思考這個案件,然而所得到的進展與突破,卻遠遠比不上今天這短短的一日。
將徵詢的目光投向顧白羽,李景毓的心中卻莫名的閃過一絲慌亂。
此刻的顧白羽正遙遙地看着蘇墨軒點頭,那一向淡漠無沉的眼眸中閃過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欣賞與讚歎,越過纏綿的風雨,落入蘇墨軒回望的眼眸之中。
“如果這個推斷沒問題的話,”忍受不住地出聲打破這落在心中的沉默,李景毓沉着嗓子說道:“那麼我們尋找失蹤人口的範圍就要擴大,起碼要提前八到九個月,從懷孕到產子,需要的時間是固定的。”
“我們要尋找的殺人兇手的範圍也縮小了,”點點頭,顧白羽接着李景毓的話繼續說道:“要使被害人懷孕並一直到自然生產,這期間需要一個隱蔽的空間來藏匿被害人,又需要滿足被害人在懷孕期間的營養、食物等的供給,所以,兇手不可能是居無定所、窮困潦倒之人。”
“那就是要住在偏僻的地方的殷實之家?這樣的人家,整個清州還是有不少的……”沉吟着,陶紀修出聲說道,腦海中不斷閃過清州那些數的出來的大戶人家,越想,眉頭皺的越緊。
“不一定要住在偏僻之處,但一定會有位於偏僻之處的宅子或者田莊什麼的。”從地上站起身來,蘇墨軒接過高隨遠遞來的油紙傘看着陶紀修說道,“可以從孩子這個線索入手,調查處在範圍內的人家近三四年之內有沒有失去過孩子。”
“腳印畫好之後我們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雨太大,即便有什麼證據也被沖洗得差不多了。”最後檢查了一遍現場而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穫後,顧白羽拍拍被泥土弄髒的手說道。
站在山邊向遠處望去,蒼茫的雨幕被忽然而來的閃電撕破,轟鳴的雷聲滾滾而來,腦海中被刻意壓制的記憶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腥鹹的泥土氣息鑽入鼻腔中,顧白羽彷彿又再一次置身於前世的那個雷雨轟鳴的傍晚。
被雨水淋溼的長髮貼在身後,溼漉黏膩的感覺令她渾身不由得一陣顫抖,擡眼看向那紫色閃電劈開雨幕,她彷彿又看到那個猙獰的面孔和那被高高舉起的匕首,然後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她的身體。
鮮血滿地,痛到麻木,彷彿陷入夢魘一般,顧白羽耳聽得身旁李景毓一聲接一聲略帶焦急的呼喚,卻渾身僵硬的無論如何也挪動不了一根手指。
“醒一醒,”略帶寒意的指尖觸上後背,蘇墨軒那清冷如玉碎的聲音穿透迷霧落在耳畔,“你看到的已經是無法改變的過去,如果你願意醒來,你所處的就是可以改變的現在。”
略帶滄桑的聲音彷彿一劑強心針般地刺入心臟,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顧白羽猛地從幻覺中回過神兒來,單手撫着上下劇烈起伏着的胸口,一雙桃花目愣愣地看向站在身後的蘇墨軒。
方纔他的話……
莫非他知道一些什麼?!
“沒事了,我們都在。”看着顧白羽那慘白的臉色與看向蘇墨軒的略帶驚恐的目光,站在一旁的李景毓以爲她是被方纔忽然間的異態所嚇到,於是一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面柔聲安慰道。
“我沒事,”終於緩過神兒來,顧白羽神色勉強的衝李景毓笑了笑,擡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轉身問道:“張仵作,腳印畫好了嗎?”
“畫好了,其他證據也都收集好了。”站在較遠處的張仲源並沒有發現顧白羽的異樣,揮揮手中的袋子答道。
“那我們走吧。”調整好呼吸,顧白羽對着面容之上仍有憂色的李景毓說道。
回到清州府衙已是傍晚時分,烏雲驟雨將天空沉沉的籠罩其中,四周漆黑一片,只聽得雨聲隆隆,仿若無人的夜半。
派去各個拋屍點巡查的捕快除卻前往城南後巷的那位帶來一無所獲的消息之外,其他人尚未歸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大興王朝也不是網絡通訊發達的二十一世紀,想要尋找當年的真相着實沒有那麼簡單。
於是坐着清州府衙的馬車回到顧家大宅,甫一進門,顧白羽便看到自己回院必須經過的長廊下站着羅氏那雍容的身影與那神情間絲毫不掩飾的失望之情。
“顧白羽你不用這麼得意,遲早我會讓你死在我的手上。”看着走近身旁的顧白羽,羅氏惡狠狠地說道,一向雍容溫柔的臉上毫不掩飾的展現出猙獰之色。
“廊下風大,二孃還是進屋歇着吧,若是不幸染上了風寒,三妹那裡怕是便沒人照應了。”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顧白羽輕描淡寫的說着,卻明明白白的提醒着羅氏,眼下如何緩解顧白汐與顧白婉之間的關係,纔是她的重中之重,而非浪費力氣來對付自己。
“不勞你費心,顧好你自己的小命就行了。”顧白羽的話刺中了羅氏心中最痛之處,腦海裡想着昨日提到顧白婉時顧白汐那仍舊厭惡的態度,她的心中便不由得一陣煩悶。
沒再接茬兒,顧白羽擡起腳步走遠。與羅氏母女相鬥本就不是她的重點,之前之所以與她們耗費那麼多時間與精力,完全是爲了自保。而眼下羅氏母女既沒有功夫來害她,而潛藏在清州的連環殺手又如此棘手,顧白羽自然是沒興趣主動與羅氏相鬥。
獨自一人躺在牀榻之上,聽着窗外潺潺的雨聲,顧白羽的腦海中剋制不住地想着那西郊荒山上發生的一幕。
似乎是有意在逃避過去的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自從靈魂穿越到大興王朝、依附在這具瘦弱的身子上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回憶過過去,更沒有再度回想死亡前所最後遭遇的種種,然而剛剛卻不受控制的陷入幻境之中,那樣真實的感受觸手可及,顧白羽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意味着什麼。
“蘇墨軒……”在暗夜中低聲呢喃着,顧白羽的後背彷彿還能感受得到那略帶冰冷的觸感。
能說出那樣的話將自己帶出深陷的迷霧,躺在牀榻之上的顧白羽心中疑惑重重,想要對着蘇墨軒問問清楚,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向做事幹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的她,第一次面對一個人有所踟躕,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陰雨總有天晴日,淺淺的彩虹橫亙夕陽西下的天空,而坐在院中的顧白羽,卻只半眯着那如水的桃花目,一臉淡漠地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三個人,和,那剛剛被摔破一地的花盆。
“我……我是被迫的。”溫潤的面龐上帶着幾分窘迫,下意識地擺手後退,高隨遠一面偷偷瞄着顧白羽的臉色,一面解釋道。
“咳,我說我熟悉路一個人來,蘇墨軒非要跟着一起來,花盆……花盆不是我踢下來的。”一向玩世不恭萬事不入眼的俊美容顏上難得的露出幾分尷尬,乾咳了兩聲,李景毓沒有底氣地辯解道。
“高隨遠太笨。”惜字如金,蘇墨軒神色如故。
“喂,蘇墨軒,你這麼說的話就有點不夠兄弟義氣了啊,”耳聽得蘇墨軒將他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李景毓不滿的開口說道:“雖然隨遠他確實比較笨,但是……”
“李景毓,你說誰笨?要不是你和蘇墨軒非要拉着我一起來……”
“你們還說不說正經事?”冷冷地打斷面前三人的爭吵,顧白羽從石凳上站起身來,“不說就立刻都給我出去。”
“咳,說,說,”立刻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李景毓有意無意地將那被摔碎的花盆往身後踢了踢,“我們來是想跟你說……”
“派出去的捕快衙役方纔全都回來了,有兩處找到了被遺棄的孩子,分別是第二個死者和第五個死者。”清冷的聲音朗然而起,似是嫌李景毓囉嗦一般,蘇墨軒言簡意賅的搶了他的話。
“蘇墨軒,你真是個混蛋!”平白地被蘇墨軒搶去了說話的機會,李景毓俊美的容顏上閃過一絲咬牙切齒。
“我還是冰塊臉呢,你才知道?”面不改色,蘇墨軒冷冷的說道,顯然,繼那日顧白羽捅破李景毓稱他爲“混蛋”之後,高隨遠又毫不給面子的將“冰塊臉”三個字透露給了蘇墨軒本人。
咬牙切齒的神情頓時僵在那裡,擡眼看到高隨遠那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李景毓張了張嘴卻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只得垂頭喪氣的放棄反擊蘇墨軒的打算。
“只有兩個?”黛眉微蹙,顧白羽沉吟片刻,問道:“那兩個孩子是有什麼問題嗎?”
除了孩子自身有殘疾或者別的什麼問題之外,顧白羽尚且想不出爲什麼七個孩子中只有兩個被人所知,畢竟其他五個孩子通通夭折的概率小之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