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中等大小的快船沿江而下,並沒有扯帆,不緊不慢的走着。船上的梢公都是精壯的漢子,雖然是冬日裡,也是衣着單薄,船頭船尾各是兩個人分開搖着櫓。
還在正月裡,走親戚包船,合夥租船的人很多,船上大多都是嘻笑拜年的聲音,只有這一隻船上的梢公,卻是神情肅然,一付認真的樣子。
船艙門口掛了厚厚的大紅色錦繡簾子,上面繡了花樣,更顯得快船潔淨異常,讓來往擦身而過的行船人都張了眼,這隻哪一家的船隻。
偏偏船上並沒有標記,只有船頭站了兩個錦衣少年,並肩立着看江上風景,悠悠閒閒的有時是手指了江上景緻談話一聲半聲。
引了過往人等喝一聲彩,兩個清秀的少爺,這兩個人卻是朱福與朱祿。
看了一會兒,朱福與朱祿纔打了簾子走到船艙裡,簾子內的船艙內別有洞天,一桌几椅都是精巧別緻,隨了船隻並不搖晃,看桌腳椅腳都是固定在船板上。
一個放滿了書的閣幾把這一間船艙分爲裡外兩間。若花,春暖就坐在的外間,看了兩個人進來,只是輕輕一笑,豎了耳朵在聽動靜,怕使喚自己。
朱祿走到內裡,裡面地方小巧,卻佈置得一點兒也不浪費,一張楠木拔步牀也是固定在船板上,上面是錦被繡臥,一件男人的披風搭在牀上,這是朱宣的。
朱宣此時伴了玉妙坐在裡面的船艙裡,他是一身青色的便衣,只是普通衣料。看了坐在身邊的玉妙,正歪了頭透過窗戶往江面上看。
朱宣輕輕一笑,妙姐兒這孩子這次趁了心了。此時的玉妙穿了一身男裝,領口毛茸茸的紫貂毛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明珠爲扣,更顯得面白如玉,膚色晶瑩。
玉妙向來不慣盤膝端坐了,就捧了腮在几上支了肘往江面上正看得出神。因是過年,來往船隻上都貼了年畫,花花綠綠的一江喜氣,玉妙正看得出神。
又伸出手指對朱宣笑道:“表哥,你看那個年畫多好看。”朱宣就嗯一聲,道:“好看。”玉妙繼續笑道:“什麼時候下了船去買了來,帶到京裡去給姨媽。”
朱宣哦了一聲,又是姨媽。姨媽比表哥好得太多了,自己在心裡一笑,怎麼和母親吃起醋來了。
玉妙看得開心,無意識的看了朱宣一眼,粲然一笑。
几上放了粉彩的茶碗茶壺,朱宣自己執壺爲玉妙續了茶,道:“執意跟了我來,好玩吧?”
今天也才正月十八,十五看完了燈,就帶了妙姐兒匆匆出發上京了。
本來還不急着走,成親的日子訂在了妙姐兒三月生日之後,並不用這麼着急走這麼早。京裡房子母親一定收拾得好,所以並不打算走太早。
無意中和徐從安在書房裡說話,徐從安就問王爺:“王爺幾時上京去,日子都訂下來了。將軍們大多要隨了去京裡喝喜酒呢。”
朱宣就回答他:“我想一個人帶了朱福走走,你要喝喜酒,陪了妙姐兒坐船來吧。”
沒有想到這話被妙姐兒這孩子聽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怏怏的,問了她也不說。吃完了飯不肯走,就低了頭坐着。
小脾氣一上來,怎麼都不說話。還是朱宣逗她:“你不午睡去,表哥要睡去了,一個人在這裡坐着?”
玉妙才不高興地道:“我要跟表哥一起走,表哥撇了我,一個人單獨去玩去。”弄得朱宣說不出什麼來,又被玉妙纏了兩天,只能答應帶了她一起走。
讓徐從安隨了大船隨後去京裡候着。正月十六那天,帶了玉妙坐快船就早早地上路了。不是要玩,帶了她哪能走得快,早早地走,慢慢地一路逛到京裡。
船艙裡並沒有別人,見表哥爲自己倒了茶,玉妙兩隻手捧了茶碗,點點頭,當然好玩,比自己一個人坐在又大又氣派的船上,前後精兵圍隨好玩多了。
她嬌羞地說了一句:“表哥還不想帶我來呢。”
看了玉妙在撒嬌,朱宣嗯一聲:“你自己坐船進京不好嗎,一定要跟了我這樣便衣來。”每一次自己這樣魚龍微服,就會有一堆人勸了自己。不過朱宣偶爾很喜歡這樣出來看一看,聽一聽對自己真實的評價。
這比聽說書的可精彩多了,而且不象是平時別人對了自己,只說好聽的。
玉妙還不好意思,還要拌嘴,猶有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我聽到了徐先生和表哥的談話,表哥又想撇了我,一個人出來玩。”
徐先生勸朱宣不要經常這樣微服出行,他是幕僚,這是他該勸的。
“已經跟出來了,說過了不許鬧脾氣,不許使性子。”朱宣又交待她。這樣出來可不能多帶了人。
自己平時這樣出來,最多隻帶一個朱福或朱喜,爲了妙姐兒跟出來了,帶了朱福朱祿,若花春暖,其中倒有三個人是侍候妙姐兒的,再加上了我自己。
看了船頭划船的艄公,也是王府侍候的人。
就這也覺得不夠,平時多少人跟了玉妙出來。朱宣又看了玉妙:“小丫頭,非跟了我不可。”
玉妙往江上看,只是微笑。讓我自己坐船去,多不好玩,都坐了好幾次了。跟了表哥,還可以穿上小子的衣服,不是給做了。
玉妙看看自己一身精緻的男裝,攬鏡照了照。難怪尹夫人穿了男裝都象是小少爺,自己也象。
就是這衣服也作得太華麗了,因是冬天穿的,不是紫貂的圍領,就是狐皮圍領,明珠爲扣或燦然的寶石爲扣。
看看錶哥身上,只是普通衣料的便衣,但表哥氣宇軒昂,穿什麼看了都一表人才。
玉妙笑了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很珍惜的樣子,朱宣見了就一笑,妙姐兒喜歡得不得了。比新年賞賜給她的金鳳冠,霞衣看了還要喜歡。
穿上小子的衣服,活脫脫就是簪纓之家的嬌少爺,耳朵上還有耳環痕。這倒是無妨,京裡世家裡有貴公子從小溺愛,爲好養活,紮了耳環痕,當女孩子養到大也是有的。
看了玉妙笑一笑,我的這個也是溺愛得不行了。今歲去了京裡,母親再不會象去年那麼擔心了,帶了妙姐兒好好的過了個年,又忘了怕我,一味癡纏。
我是表哥嬌養着的,妙姐兒自己也這樣說,就是和我賭氣的時候偏偏忘了這一點了。
“表哥,”江岸上還有年集,人多得不行,人人臉上都喜笑顏開的。玉妙看了賣雜物的心動,對朱宣笑道:“咱們坐船坐到哪裡棄了船上岸騎馬去。”
朱宣往外面看了一看,辨認了現在哪裡,道:“再坐兩天就上岸騎馬去。”船行得慢。
朱宣有心帶她好好的出來玩,跟的人不能多,就將就一下吧。讓人都侍候妙姐兒去,我少年就在軍中,什麼事情不是自己做,樣樣來得。
又看了玉妙道:“出來的時候咱們說好的,你坐馬車的時候多。”一聽說答應了帶她出來,就得寸進尺說要騎馬。
玉妙忙點頭笑道:“聽表哥的。”不然不帶了自己出來。表哥說成天騎在馬上不是好騎的,要騎也行,一天只能騎一會兒,還要在人少的路上。
若花揭了簾子走進來,送些點心進來才退出去。朱宣道:“要吃嗎?早飯就吃了那麼一點兒?”玉妙搖搖頭,不想吃。興奮得很,這樣出來玩。眼睛還是往江面上看。朱宣看了也笑,跟了我出來就這麼高興了,倒也不勉強她吃。
倒是玉妙看了一會兒,想一想又拿了一塊放在嘴裡慢慢的咀嚼,表哥說出來要聽話,吃喝不如坐了大船那麼趁心,大船上還專門有人給自己做。吃得少了,表哥不高興,隨時又要把自己送到一大堆跟的人裡去,讓自己一個人上京去。那就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了。
一會兒吃完了,朱宣取出了絲巾爲她拭了拭嘴角,還是我來服侍你。跟的人都坐在外面船艙裡去。要成親了,好好的溫存溫存這個小丫頭。
薛名時那個笨蛋真是好笑,又旁敲側擊的問了我幾次如何疼人。真是個笨蛋,對自己老婆不能溫存一點。
粗手粗腳的難怪不讓你碰。朱宣用手摸了摸了玉妙面前的茶,又涼了。把殘茶潑了,又續上熱的,看了她喝。
薛名時沒有我哄女人經驗多,什麼樣的女人哄不好。就是妙姐兒讓我傷了一次心。不要表哥要姨媽。
一個人天天足不出戶,悶的時候撫了馬頭纔有一聲格格的笑聲,讓朱宣遠遠看了有些難過。讓我怎麼對你纔好,惹人生氣還不能發脾氣。
笑聲格格的,清脆得象珍珠灑落玉盤,可臉上那寂寥的神情讓朱宣夜裡輾轉難眠,恨不能即刻把這個小丫頭提到面前來,問一問她有沒有良心。
“表哥,”玉妙也爲他續了茶,笑道:“我的小馬在岸上等着我的吧?”
“在。”安排了人帶了馬在岸上行走。這就是帶了妙姐兒出來,要是我只帶了朱福,主僕二人一人手執一乘,騎過了宿頭茺山野廟,哪裡不能歇。
帶了妙姐兒坐船,岸上一行人帶了馬和馬車跟了船走,就是上了岸換了馬和馬車,這船也要繼續在江裡跟了岸上的馬車走。還能天天騎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