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楚晚上在滬西兆豐花園附近的惠爾登舞廳,邀請情報處一科的科長黃也文喝酒跳舞。要讓胡孝民成爲中共,或者中共嫌犯,只需要黃也文一句話就行。
相比附近的伊文泰舞廳,這裡較爲寬敞,進入大門,左方是一片空場,右邊是條甬道,甬道盡處通往舞池,左首還有一間“打兵戈”的遊戲場所。
黃也文三十來歲,微胖,有個小肚楠,但舞姿靈活,配合着音樂翩翩起舞。他在舞池像只游水的肥鴨,緊貼着舞女滿場飛。
一曲完畢,黃也文額頭佈滿細微的汗珠,對他來說,跳舞不僅可以與舞女貼面細語,也是一種鍛鍊身體的方式。甚至,也是他大腦最爲活躍的時候。
每逢遇到大事,他都喜歡來舞廳。當然,他最喜歡的時候還是四馬路的會樂裡,那裡的溫柔鄉,令他徹底放鬆心情。
當然,他與陳明楚,還沒熟到一起去會樂裡玩的程度。他原是中統的人,而陳明楚是軍統過來的,就算現在一起共事,兩統之間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黃也文回到角落的座位上,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微笑着說:“陳處長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不用特意請我來這裡。”
黃也文是唐東平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擔任情報一科的科長,而陳明楚是孫墨梓的人。兩人雖然都是特工總部的人,但卻分屬不同陣營。唐東平與孫墨梓貌合神離,他自然也不能與陳明楚太親近。
唐東平在76號,儘量保持中立,他的手下,也不能跟孫墨梓或趙仕君的人太親密。
陳明楚拿起酒杯跟黃也文碰了一下,說:“聽說你手上有個中共的案子。”
黃也文不動聲色地說:“真是什麼也瞞不了陳處長。”
陳明楚不會無緣無故問起中共的案子,而且,他也得判斷,這是陳明楚要過問,還是孫墨梓想過問。
陳明楚沉聲問:“我想知道,這個案子有沒有涉及到特工總部的人?”
黃也文詫異地看了陳明楚一眼,反問:“陳處長爲何這樣問?”
中共的案子,怎麼會跟76號內部有關係呢?自76號成立伊始,所有人最警惕的,就是共產黨會趁機鑽進來。
76號的人,除了剛開始從上海幫會中挑的一些人外,新近加入的,不是軍統就是中統叛變過來的。中共也有叛徒,但很少,他們抓捕後表現得太不職業,把信仰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陳明楚不緊不慢地說:“我想給黃科長提供一條線索,你們情報一科的胡孝民,可能是中共臥底。”
想除掉胡孝民最好的辦法,是將他誣陷爲抗日分子。只要胡孝民與抗日分子沾了邊,就沒人可以救得了他。哪怕知道是誤殺,以後也不會有人追究。
黃也文差點跳了起來:“陳處長,說話是要負責的。”
胡孝民昨天才加入76號,還是夏忠民當的介紹人,趙仕君親自甄別,據說頗得趙仕君信任,怎麼可能是中共臥底呢。
如果胡孝民是中共臥底,那夏忠民也脫不了干係,甚至趙仕君也要被問責。
陳明楚笑了笑:“我只是說可能,具體還要黃科長調查,要不然我也不會問起此案。”
黃也文摸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沉聲問:“陳處長爲何會懷疑胡孝民?”
他的汗,既有剛纔跳舞累的,更多是被陳明楚嚇出來的。
他手裡確實在辦一箇中共的案子,甚至他還在中共組織掌握了一名內線,可並沒聽說中共打入了76號。
陳明楚拿出一個信封,推到了黃也文面前:“因爲我覺得他是。”
“胡孝民可是夏秘書介紹的,據說趙主任很欣賞他。”黃也文沉吟道。
黃也文只是瞟了一眼信封,根據厚度,他大體能猜到裡面有多少錢。看到信封,他也終於明白了陳明楚的意思。
只是,陳明楚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樣做對陳明楚有什麼好處?是孫墨梓看不慣胡孝民,還是想借機給趙仕君一個下馬威?抑或是……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與顧慧英訂婚的事,早在76號傳開。很多人得知消息後非常絕望,據說不少人視胡孝民爲眼中釘。
沒有搞清事情原委前,黃也文碰都不敢碰這個信封。
陳明楚冷冷地說:“這只是他拉攏人的手段罷了,再說了,他絕不會欣賞一箇中共臥底!”
如果趙仕君知道胡孝民是中共,恐怕會第一個動手。如果胡孝民真是中共,陳明楚也不用找黃也文,直接捅給趙仕君就能解決問題。
黃也文既沒拿信封,也沒表態:“我先摸摸底。”
沒有把握的事,他不幹。像這種有巨大風險的事,他更不想幹。收了這筆錢,誰知道會不會有命花呢?
陳明楚突然說:“其實,孫主任很欣賞你。”
黃也文雖沒拒絕,但在他聽來,其實已經有了態度。
黃也文一愣:“孫主任?”
他能擔任情報一科的科長,是因爲唐東平對他的信任。但如果還能得到孫墨梓的支持,以後就不用擔心副科長張揮和副處長陸實聲跟自己作對了。
張揮和陸實聲仗着趙仕君的支持,在情報處橫行逆施。唐東平雖然也是副主任,還兼着情報處處長,很多時候在面對趙仕君時,不得不讓步。
如果唐東平與孫墨梓能聯起手來,他們雙方的處境都會好轉。
陳明楚將信封塞到黃也文口袋裡,輕聲說:“孫主任和我都懷疑,胡孝民是中共臥底。”
他當然知道黃也文想要什麼,給錢不算什麼好處,如果能得到孫墨梓支持,哪怕冒點險也是願意的。
黃也文爲難地說:“可是……”
陳明楚在黃也文耳邊輕聲說:“不需要什麼證據,只需要他被懷疑就行,這總可以了吧?”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只要黃也文微微配合一下就行。他手裡有中共的案子,要讓胡孝民被懷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