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像維愛這種大型樂團是會有一兩個駐團鋼琴師的,負責樂團日常的一些排練演奏。因爲很多鋼琴家與樂團並沒有簽署合同,只有表演協約,所以他們不一定會經常到場參加樂團排練,而這時候駐團鋼琴師便起到了代替他們的作用。
有的時候,甚至駐團鋼琴師也會和樂團合作,進行盛大的演出。
之前多倫薩先生雖然說朱莉大師最近幾年都沒有參與太多的演出活動,但是當她接受了維愛的邀約後,卻在第三天就從柏林趕到了維也納。
這位端莊典雅的女士穿着一身幹練清爽的黑色西裝,看上去活力滿滿,絲毫不像是一個五十歲的人,也只有眼角那細微的紋路暗示了時間的流逝。
當朱莉大師來到樂團的時候,正好是由樂團經紀人塔克曼先生帶領着進排練廳的。這位大師來得很突然,並沒有提前通知一下,所以當時維愛的駐團鋼琴師馬特正在與樂團合奏,排練《華爾斯坦奏鳴曲》。
見到朱莉大師來了以後,馬特絲毫沒有一點難過,反而迅速疾然地讓開了自己的座位,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朱……朱莉大師,您……您快坐下吧我……我這就離開”
見着他這番模樣,文雅淑靜的朱莉女士輕輕一笑,也沒推辭,直接坐上了那長長的鋼琴凳。過了半晌,她擡首看向馬特:“謝謝你,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馬特”
話音剛落,馬特趕緊地就轉身跑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後臺的帷幕間,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
戚暮詫異地看着馬特驚慌失措的模樣,只聽安東尼先生在一旁說道:“我都忘了,馬特的偶像就是朱莉大師啊。之前確定我們會邀請朱莉大師的時候,他還高興了好幾天呢,所以最近的排練他都是主動地來代替朱莉大師進行演奏的。”
聞言,戚暮點點頭。他再看向那位坐在鋼琴後的女士,只見對方正鎮定冷靜地與指揮台上的多倫薩先生交談着,舉止從容,氣勢凜然,沉澱着鋼琴大師的風範,讓戚暮完全想象不到幾天前這個人是怎麼摸着閔琛的頭,一口一個“小奧斯頓”的。
與多倫薩先生交談結束後,朱莉大師正好轉過頭,恰恰與戚暮的視線碰上。這位矜重大方的女士朝戚暮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戚暮稍稍愣了愣,然後也笑着點點頭。
不過片刻,多倫薩先生便道:“那麼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朱莉會和我們一起排練。大家要抓緊時間,將曲子儘快排好。”話畢,他又低頭看向一旁的朱莉大師:“謝謝你朱莉,你能抽出這麼長的一段時間給樂團,我真的非常感謝,等會兒我會讓塔克曼爲你找一間酒店,安排你住下來。”
誰料聞言,朱莉大師卻是笑着搖首:“多倫薩,這就不用你多費心了,我已經找到可以住的地方了。”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後,多倫薩先生不再多說。他按了按琴架上的總譜,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排練。
這次的排練與剛纔的略有不同,有了朱莉大師的親身加盟,戚暮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當初多倫薩先生和莫托爾先生,堅決強調着要邀請這位女士來進行維愛的鋼琴協奏曲巡演。
朱莉艾德利特大師,從五歲就開始學習鋼琴,十九歲獲得肖賽第二名當年的肖賽第一空懸,曾經與維愛柏愛紐愛等各大世界頂尖樂團合作,三年前還獲得了由德國政府頒發的全國十大榮譽人物勳章。
這位大師一生斑斕壯闊,如同史章。
在朱莉大師成名的時候,全球女權運動正在興起,無數女性走上街頭要爲自己討得一個平等公正的權利,而朱莉女士也是其中最知名的代表人之一。她大大方方地成爲了女性古典音樂界的代表,爲女性如今越加平等的地位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而與朱莉大師正義凜然的人品一樣,她的琴聲端直磅礴,帶着德國人的嚴謹,以及女性內心的柔膩。
一首《華爾斯坦奏鳴曲》,在朱莉的手指之下仿若是女性衝破黑暗迎接光明的奔跑,在清脆柔亮的鋼琴聲下,有着女性低柔的吟唱,非常符合維愛既想要維持原本的浪漫音色,又想要做出一些改變的情況。
四篇樂章如同事先排練過的一樣,樂團只出了一些較小的失誤,而朱莉大師則是行雲流水般的將整首華爾斯坦演奏了一遍,與樂團配合默契,幾乎沒有太大的隔閡。
一曲結束後,多倫薩先生將幾個失誤點指了出來,並且提點了幾位樂手,讓他們更加註重感情強弱節拍等。而面對朱莉大師,他則是慈和地笑笑,道:“朱莉,多年不見,你的《華爾斯坦》還是如此棒”
朱莉大師微微搖首:“哦,多倫薩,你可不知道,這兩天我在家中可將你們的八首曲子彈奏了數遍。要是在這裡失手了,你雖然不像我可愛的小奧斯頓那樣性格冷淡嘴巴毒舌,但是我可不允許自己出現這樣的失誤。”
聞言,多倫薩先生笑笑:“奧斯頓其實人還是不錯的,只是在有些時候略偏執了一點,不夠委婉……”
“多倫薩,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家小奧斯頓呢?他是個多麼可愛善良的孩子啊”
多倫薩先生:“……”
戚暮:“……”
難道剛纔不是您自己在說閔琛毒舌冷淡的麼……
所以說,女人的心思,你千萬不要猜啊
……
有了朱莉大師的加盟,今天一整天的排練在節奏上明顯快了不少,除了多倫薩先生偶爾停下來指導一下樂手的失誤點,其餘地方都進行的非常順利。
戚暮早已習慣了多倫薩先生那超好的脾氣,和他以前在維交的時候相比,假設是一點節拍上的失誤,埃弗拉先生可能還會勉強地忍受下去只是狠狠地瞪對方一眼,但如果是有人吹跑了一個音……
上帝啊埃弗拉先生的咆哮就要開始了
而如果是多倫薩先生呢?
“哦,親愛的麗薩,我想你需要查看一下你的號嘴,以後不要出現這樣低級的失誤了。”
唉,朱莉女士,您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自信,在多倫薩先生的面前說閔琛是個可愛善良的人啊
繁重緊張的排練過後,終於到了下午茶休息的時間,戚暮端着一杯牛奶坐在維愛的咖啡廳裡,正等着安東尼先生。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未曾等到安東尼先生,便等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端莊雅靜的女士衝戚暮微微一笑,讓戚暮只是怔了一會兒,便輕輕點頭:“好的,朱莉大師。”
朱莉大師剛剛將自己的咖啡杯放下,戚暮便十分紳士地起身,爲她拉開了椅子。這位女士稍稍詫異了一瞬,然後笑着道了謝。
等到兩人都坐回位子上後,只聽朱莉笑道:“上次見到你和塔克曼來到我家的時候,我還在想……這難道就是維愛最近很出名的那個年輕的副首席?”
聞言,戚暮笑了笑,沒有說話。
朱莉大師接着說道:“小七……哦,我就叫你小七吧,我看到好像樂團裡的成員們都是這樣叫你的。小七,你上次在我家中的談吐舉止讓我印象很深刻,像你這麼大年齡的孩子,似乎都不會喜歡與我們這些老傢伙交流,但你倒是個例外。”
聽到清秀大方的朱莉竟然稱呼自己爲“老傢伙”,戚暮忍不住地輕笑出聲,道:“朱莉大師,其實您還很年輕,您也擁有一顆活力滿滿的心。”
一個俊秀漂亮的青年如此真誠地誇讚你,很少有女士不會心軟。於是朱莉大師看着眼前的青年,微微眯了眼,然後嘆了聲氣,說:“唉,和你們這些年輕可愛的孩子相比,我已經老了啊。不過小七,剛纔坐在你旁邊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你的琴聲,真是非常青春活力的聲音啊,你的顫音技巧很嫺熟。”
“謝謝您的誇獎,朱莉大師……”
一段悠閒漫長的下午茶時光,戚暮便在與朱莉大師的交談中度過。
安東尼先生拿着咖啡往熟悉的桌子走時,卻已經發現自己的位子被佔據了,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聽一旁的塔克曼說道:“安東尼,或許你可以讓朱莉和小七談談,說不定他會有別樣的收穫。”
於是在這段時間裡,並沒有人去打擾戚暮和朱莉大師,等到樂團即將再次開始排練的時候,朱莉大師才笑着說道:“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小七我很少見到你這麼乖巧的孩子了,還能陪我說這麼久的話。”
“朱莉大師,和您聊天是一件非常愉悅的事情。”
戚暮說得是真心話,這位鋼琴家閱歷豐富,有着寬闊的視野和經歷,和她交談真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你真可愛,小七,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可愛的孩子了,第一是我家小奧斯頓。你不知道,小時候的他簡直像個小天使一樣,每次見到我都會屁顛屁顛地跑上來抱住我的大腿,然後喊着朱莉阿姨,朱莉阿姨,我要吃糖。真是太熱情了”
完全無法想象那個情景的戚暮:“……”
“唉,可惜了,小奧斯頓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冰冰了,一點都沒有小時候可愛了啊。小時候他咬手指頭的樣子最棒了,我和他的母親給他拍了很多照片呢”
好奇起來的戚暮:“哦?很多照片?”
“是的呢,都是很帥的照片,只不過小時候的奧斯頓總是流鼻涕,嗯……真是破壞畫面的美感,有機會我可以帶給你看看。”
已經憋笑憋到快要忍不住的戚暮:“……”
“哦對了小七,今天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我即將要住的地方在哪裡?我對維也納真是不那麼熟悉,可愛的小七,你可以幫助我嗎?”
戚暮正了正色,問道:“朱莉大師,不知道您說的地方是……”
“好像是羅森大街。”
“……羅森大街?”戚暮感到一絲熟悉。
“嗯,是第1114號。”
戚暮:“……第1114號嗎?”
“對,1114號。麻煩你爲我指明一條道路了,小七,我對這裡真是人生地不熟啊”
戚暮:“……好的,沒問題,朱莉